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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50 字 5個月前

是附近觀潮的最佳地點。他實是被張寶的鼾聲給吵得沒法入睡,心浮氣躁,算著時辰應還趕得上,不如去觀夜潮。便道了一句,讓他自管去睡,不必跟來。

張寶豈肯被丟下,慌慌張張套上靴子追了上去,說他也要跟去聽用。走了兩步,想了起來:“殿下不帶王妃一起去嗎?”

束慎徽停步,回頭瞥他一眼,“你不如明日告到太妃麵前,再去領個賞。”

張寶縮了縮脖,閉口匆匆跟上。

束慎徽帶了兩名值夜的侍衛,再喚來一個認路的和尚,加上張寶,馬廄裡牽出馬,幾人從山寺後門走了出去,往江畔而去。

月色皎潔,足以照路,但在山中彎彎繞繞,幾十裡路,竟走了半個多時辰,還沒等人趕到江畔,算著點,今夜的江潮,應當已是湧了過去。

觀潮本就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已。出來後,束慎徽便無多少期待,此刻愈發興致寥寥,慢慢放緩馬蹄,最後勒馬,停在了月下的山道之上。

同行之人覺察,全都停下,望著馬背上的攝政王。那領路的和尚十分惶恐,下馬乞罪。

束慎徽坐於馬背之上,遙望前方。

腳下離江畔已是不遠,隱隱能看到那座古塔的輪廓,月夜之下,頂尖高聳,影影綽綽。

和尚說,雖今夜江潮已過,但那古塔卻有幾分說法,不但有些年頭,據傳塔下還聚有吉氣,登頂之後,能護佑平安。

束慎徽豈會聽信這種鄉間野話。但行走了半夜,已到此處,原本無論如何,且登個頂,也不算是白走一趟。

他卻忽然毫無興趣了。正要掉頭動身回去,忽然這時,聽到身後的張寶大喊:“起火了!好似是寺裡起火了!”

束慎徽聞聲回頭,果然,看見身後來的方向,山間那功德寺的所在,朝天正衝著一團火光,那火勢看著不小。因是深夜,周圍大片的漆黑,獨那的一片紅光,極是醒目。

火光化作兩點,映躍在束慎徽的雙瞳之上。他想到一人,心口若也被這火光灼過,倏地一緊,在身邊那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然將坐騎生生地扯轉了個方向,縱馬便朝那火光疾馳而去。

山風正大,火借風勢,熊熊而燃。他的位置看著離那寺院不遠,舉目便能望見,若在眼前,然而實則回旋,山道曲曲折折,他非神人可騰雲駕霧,憑這一身沉重血肉之軀,一時間,又怎能趕得回去。他唯一能做便是縱馬狂奔,一路馬蹄疾落,帶得碎石窸窸窣窣地往山道側旁不絕滾落,將那幾個隨從拋下老遠。

這一路趕回,他滿心全部隻有一個盼念,那就是起火之處離她遠遠。她平安無事。然而越是接近山寺,他心中的這個盼念便顯得越是渺茫。當他終於趕了回來,從馬背上飛身躍下,衝入寺院的大門之時,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了。起火的地方,不是彆地,竟然就是她所在的後寺一帶。風裹著呼呼的火舌,四麵狂卷,在滿耳的雜亂呼號聲中,他看見和尚們個個神色張皇,抱著桶盆,來回奔跑送水,然而潑出的水,於這熊熊大火,如同九牛一毛,轉眼蒸騰乾淨。那住持被幾個和尚扶著,站在附近。和尚們有的頓足,有的嚎啕,有的在念佛,看見了他,跌跌撞撞地奔來,跪了一地。說什麼是後殿的香燭被老鼠咬斷了,燒了大殿,很快又連綿燃到了近旁的廂房。

他根本沒有留意這些和尚在說什麼,他也不想聽。他的視線緊張地掠過一道又一道的在他麵前雜亂晃動著的身影,焦急地尋著他想看見的那個人。這時,他看見劉向朝他大步奔來。

“王妃呢!她人呢?”束慎徽吼道。

一個盼念已然破滅,他心中此刻剩下的唯一另外一個盼念,便是她早就脫身而出了,此刻正等在一個安全的沒有火光的地方。

然而劉向的答複卻令他的心再次下沉,沉得猶如墜入冰底。

從火場出來的人裡,不見王妃,今夜負責值守她西廂住處的兩個手下也一道,不見人影。

“起火後,我便到處尋找王妃,但西廂屋距離後殿太近,正又是下風口,過火太快了。微臣帶人幾次衝了進去,也找不到。後來煙火太大,實在沒有辦法——”

他的麵上滿是煙熏的痕跡,須發焦燎,嗓子也被熏嘶啞了。

束慎徽將人一把推開,在身後發出的一片驚呼聲中,衝過一道燒得搖搖欲墜的門梁,往她住的地方奔去。

正如劉向所言,火勢已將整片後殿和附近的廂房一帶全部吞沒,火海熊熊。空中不斷地落下點點煙火,稍逼近,撲麵便是滾滾的灼浪,逼得人須發張揚,毛孔皆開,灼熱倒逼,滲入皮膚。

“阿元!阿元!”

“薑含元!”

束慎徽想起當初他喊的那一聲。再次放聲大喊。

然而這一回,再無人回應了。隻有一陣夾著火星子的煙隨風向他迎麵卷撲而至。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劉向和另些隨衛衝了上來,“殿下快走!這裡火太大了!”

她到底人在哪裡。難道真的沉睡不醒,此刻正被困在火海當中,已然喪了性命?

他眼目被這煙火和熱氣逼得幾乎不能完全睜眸。他眉發也若要被這烈火灼燃。他周身的皮膚,感到了針刺般的燎灼痛感。在他的心裡,又湧出了一種他之前似曾經曆過的,而此刻仿佛比從前還要更加錐心的恐懼之感。

他被這種恐懼之感給緊緊攫住。

他悔自己,為何今夜莫名地離開了她。倘若他沒有,他就在這個地方,那麼發現起火後,他完全可以及時趕來,而不是如今夜這般,徒呼奈何。

他看見一個侍衛又奔了上來,身上披了張打濕的厚氈。他一把拽下,迅速地看了眼四周,確定方位後,將濕氈往頭臉上一裹,閉住呼吸,朝一處著火點的空處衝了過去。

屋舍還沒有塌,裡麵還沒有完全燒光。她說不定隻是被煙火熏迷了過去。

他就在這裡,若不親自進去看一眼,他是不會甘心的。

“殿下回來!”劉向嘶聲大吼,奮不顧身和手下人追上去阻攔。

“殿下——”“殿下——”

“殿下!”

在這滿耳雜亂的嘶聲力竭的殿下呼聲之中,束慎徽突然聽見了一道女子的聲音。

這一聲殿下,如一片混鐘當中驟然發出的最為清亮而深沉的那一聲,壓下了一切的雜聲,擊中了他的耳鼓,直達他的心臟。

他的心咚地一跳。

他在火光前停腳,回過頭,看見一道身影正朝他的方向疾奔而來。

“殿下回來——”

薑含元提起她全部的嗓,衝著那邊火光前的模糊人影,大聲地呼叫。

今夜睡下後,她在心裡計著樊敬要來的日子。如無意外,應當是月底,不過隻剩七八日了。她實在睡不著,便想到了傍晚散步時小沙彌的話。稱附近幾十裡外有一絕佳的觀潮古塔。她一時興之所至,便起了身,和兩名隨身侍衛一道出了寺,騎馬尋路,走了半夜,終於尋到那處江畔的古塔,登頂臨風,夜觀野潮。

當時夜潮湧過,江麵漸漸平息,觀潮過後,她仍不是很想回,索性攀上塔頂,獨自靠坐在高高的塔尖之上。她迎著夜風,四麵環顧,竟意外地發現寺院方向起了火光。她趕了回來,才入寺,便聽人說攝政王到處在找她。

“殿下!”

“殿下你回來——”

他定了片刻,突然一把脫去濕氈,轉身朝她疾奔而來。

他奔到了她的麵前,張臂便將她抱住,一下收在了懷中。

他便如此,在周圍人的注目之下,緊緊地抱住她,低頭,臉壓在她的發上,一動不動。

他的臂力是如此的大,以致於薑含元感到自己的肋骨都似要被他勒斷了,隱隱生痛。不但如此,她也聞到了他發膚上沾染的煙火的味道,她也感覺到他%e8%83%b8下的那正劇烈地怦動著的心跳。\思\兔\網\

她雙手垂落,安靜地任由他將自己如此抱著。片刻後,覺他終於微微動了一下,慢慢地鬆開了她,改而抓住了她的手,帶著便朝外大步而去。

劉向等人紛紛也都相互撲滅頭發身上的火星子,迅速跟著撤出火場。

就在一行人出來後,稍頃,伴著一陣驟然湧來的大風,那片過火的後殿和廂房轟然倒塌。

這一夜剩下的幾個時辰,薑含元是在束慎徽的那間僧寮裡渡過的。他命她不許出來,睡覺。叫劉向守著。

外頭僧人跪了一地,都在請罪。他出去後,安排人員救火。待到天亮,那火終於滅了。所幸沒有死人,隻燒傷了四五名僧人。他回來,休息了下,未再多做停留,立刻就便帶著薑含元,下山歸去。

這趟回去的路上,薑含元覺他異常得沉默。好幾次,她感到他似乎在看自己,但待她轉頭望他,他卻又避了她的目光。

她心情亦覺紛亂。昨夜那一場意外之火,令她也是心情周折。然而除了默然,此刻,她仿佛也是無話可說。

他們是在這一日的午後回的行宮。才登上山階,就見昨日那執事太監疾步來迎,行禮過後,笑道:“王妃殿下,雁門來的那位樊將軍到了!”

薑含元一怔,停步在了階上。

昨夜她剛又算了樊敬到的日期,以為會是月底,沒想到他竟提早了。不但如此,竟還提早這麼多日,今天就竟已到!

她本該為此感到歡欣。然而不知為何,或是還沒從昨夜的那場意外大火裡醒過神,這一刻,當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消息,她的心中竟仿佛毫無歡欣之感。

她下意識地轉頭,望了眼身畔那正和她同行的人。看見他也驟然停步,轉臉望向了她。二人正四目默默相望,忽然,前方又傳來一道洪亮而充滿了歡喜的聲音:“小女君!我來遲,勿怪!”

薑含元抬目,看見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竟在幾名宮人的帶領下,匆匆正從宮階上下來,朝著自己大步而來。

真的是樊敬樊叔。

她回過了神,急忙也走了上去,麵露笑容:“樊叔!你怎今日便就到了?”

樊敬笑容滿麵,正待答話,又看見了她身旁的人,一頓,收起笑臉,疾步走到那人近前,行大拜之禮,恭敬地道:“末將雁門行營樊敬,拜見攝政王殿下!”

攝政王早年巡邊之時,樊敬見過他。如今他雖不複少年模樣,但臉容五官大抵相同,氣質有所變化而已。樊敬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束慎徽的目光落到這位雁門來客的麵上,慢慢地,露出笑意,叫他平身,不但如此,竟還伸臂,虛虛地托了下他,將他從地上托起。

“樊將軍不必多禮。”他說道。

樊敬極感意外。

他不過是雁門為數眾多的中低級將軍當中的一名,素日裡不算出名。初初見麵,攝政王竟會對他如此禮遇,未免受寵若驚,忙道謝,連稱不敢。

束慎徽再打量他一眼,“先前不是說樊將軍還有些日才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