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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肩上的傷還沒好透呢!”

“你給?我回去!”暗夜中,陳定川嗓子?壓得?低低的,不怒自威,氣勢迫人,“李時居必然撞上了凶犯,待到時機成熟,你務必射中,不能給?他逃跑的機會!”

“可是您……”

陳定川仿佛沒聽見?,轉身輕步下樓。

崔靖隻能跳回屋頂,將?腦袋從屋簷邊探出來時,能看見?三皇子?隻提著一把劍,從院中的走廊穿過,一直到遠處,推開大門。

長袖和袍角被夜風吹起,在空中高高地鼓著,他朝著那?個光點?,在黑夜中漸行漸遠。

崔靖立在瓦片上,將?弓箭重新張開,口中不由喃喃:“學生和侍從,還能有什麼差彆?怎麼我感覺……三殿下對李時居,比對我還好些?”

不過此?時,遠處的那?團火光,卻忽然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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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居心頭咚咚直跳。

離隆福寺街已經很近了,再繞過幾間宅子?,便能看見?川廬彆業的樓閣。

身後的《梁狀元不服老》若隱若現,好在那?人走路的速度並不算快,她雖然背著沉重的書箱,但是腿腳靈活,提著一口氣小跑,不消片刻,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

大概是因為吸入不少寒涼的空氣,再加上晚上隻用?了一碗清粥,挨到隆福寺街牆根兒底下時,她明顯感覺到橫膈膜下方傳來一陣銳利的疼痛——

“該死?的岔氣!”李時居捂著肚子?,眉頭緊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可是耳畔又飄來斷斷續續的小調。

“太公……曾鼓刀,甘羅相本朝……論誰年老誰年少”

眼下不是休息的時候,她白著臉,卯足了勁往前衝——

誰料巷口忽然迸出一聲脆響,有人從牆頭跳下來,正好落在她眼前。

李時居避讓不及,嗆啷一聲,竟撞上了一支舉著兵器的胳膊。

還好她腳步刹得?快,晃了晃腦袋站起來,眼前的燈籠光裡,透出一片耀眼的紫紅色。

那?人的衣袖上,竟繡著張牙舞爪的飛魚紋。

“錦衣衛嗎?”

李時居心頭微微鬆懈,念叨著阿彌陀佛,一手揉著小腹,一手朝身後匆忙一指,“那?個海捕文書上的人……好像……好像就?在後麵。”

她轉過頭,燈籠朝上一提,對上那?個錦衣衛的臉,登時嚇了一跳。

這錦衣衛不是旁人,正是數月前李時居第一次夜探李慎時,在北鎮撫司外差點?兒把她捉住的那?位。

她甚至記得?,自己?曾用?混了碎瓷片的熱粥,糊到了對麵那?人臉上的情景。

那?錦衣衛顯然也認出她來了,指著她瞪圓了眼睛:“……啊啊啊啊!竟然是你!”

“是我,是我……”李時居垂著頭憋著笑,催促他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大哥,您彆盯著我啊,抓壞人要緊!”

其實仔細打量這錦衣衛,臉龐生嫩得?很,叫聲大哥實在勉強,或許不過是個剛加入北鎮撫司不久的新兵蛋子?。

錦衣衛嚷了聲好,舉起鋒利的繡春刀,朝著她來時的巷子?奔過去。

有人相助,李時居頓時心內有了底氣。

她抓緊匕首,跟在錦衣衛身後往前奔,努力舉高了燈籠照亮前路。

不消幾步,便看見?了傳說中一刀砍斷一人手的凶犯。

……彆說,和海捕文書上畫的模樣?,還真有幾分相似。

同樣?平平無?奇的眉眼、平平無?奇的身材、平平無?奇的氣質樣?貌。

就?連那?平庸的中年頹喪勁兒,都拿捏了十之八九。

也不知道那?人是人來瘋還是怎麼回事,看見?他追逐了一路的書生沒有逃跑,反而帶著人追了回來,他更加興奮了,就?連唱《梁狀元不服老》的聲調兒都瞬間拔高。

“你來啊!”菜刀貼著粗糙的磚牆舉起來,哢嚓作響,“再來功名路上,隻是……聽天命了!”

李時居想起了許掌櫃的囑咐,手上燈籠猛地超前砸過去,同時錦衣衛的繡春刀鏗然出鞘,朝凶犯揮過去。

大概是被燈火擾了眼,那?人避閃不及,咣當一聲,菜刀被打落在地。

中年凶犯卻站在甬道中間,吃吃地笑起來。

對麵的人沒了凶器,赤手空拳,錦衣衛卻踟躇了。

他挽著袖子?問李時居:“活,活捉……捉他嗎?”

“你問我?”李時居很想把他的繡春刀奪過來,“你才是錦衣衛好嗎?”

“你說得?對。”錦衣衛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剛往前邁了一步,隨後便聽見?空中颯地一聲——

一根羽箭自天上劃過,正射中了凶犯的膝蓋!

方才是險些挨刀,現在是正中了箭,中年男子?摔倒在地,抱著膝蓋高聲痛呼,聲響鬨得?更大了,惹得?附近一帶早已歇下的市民紛紛點?燈開窗,探頭出來看個究竟。

這會看得?很清楚,青磚甬道上淋漓滿地的鮮血,凶犯顯然是一步都不能走了,此?時正是抓他歸案的好時機!

“還愣著做什麼……”李時居轉頭去喚錦衣衛,卻見?他膝頭一軟,跟著摔倒在地。

“大哥,你不是暈血吧?”

李時居好像明白了,為什麼這個錦衣衛會在頭一次撞見?時輕而易舉地放過了他,為什麼江德運出任務從來不帶他的緣故。

“我……我怕血。”躺在地上的錦衣衛捂住了眼睛,聲音發?顫,“因為我爹是北鎮撫司的倉庫主管,所以江指揮使才同意我做個候補……”

李時居皺眉“嘖”了一聲,果然哪朝哪代,都少不了關係戶廢物點?心的身影。

“還是我來吧。”她撣了撣手上的匕首,利落地從錦衣衛飛魚服的邊角上割下一長條布料,然後抄起路邊的陶土貓碗,重重砸在了凶犯的頭上。

陳定川趕過來時,隻看見?李時居已經將?凶犯牢牢捆了起來。

“飛魚服的料子?,就?是結實啊!”她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同時不忘向蹲在圍牆上的大黑貓致歉,“不好意思?,摔碎了你的飯碗,明兒給?你賠個新的!”

第45章 用劍

“……好厲害的小後生!”

周遭鄰居自然沒看見那麼多前情提要, 有人?帶頭給勇擒凶犯的李時居鼓掌,緊接著,仁福坊的巷子裡響起一片喝彩聲。

牛經紀在圍觀人群裡挺起了%e8%83%b8脯, “這是從我手上過?的租客, 隆福寺街廖大人?的院子,如今就是這位小兄弟的住所!”

甚至有姑娘大姐看見李時居身手麵貌, 更知曉她是國子監生, 霎時羞紅了臉, 偷偷向牛經紀打聽行情。

“……不知這位俊俏有為的公子可有婚配?”

“不知道?,不知道?……”牛經紀眼角笑出褶子,“不過?我可以幫你?們打聽打聽。”

李時居念著“過?獎過?獎”, 向捧場觀眾們一一作揖, 巷口卻擠出一個?人?來——遠山紫的交領長衫, 窄腰用藤紫的緞帶束起, 手持一把鑲了寶石的長劍, 袍角的不顯眼處,還?有點點鮮紅。

“唉呦,我說牛經紀, ”姑娘大姐們上下打量著走到李時居身邊的陳定川, “這位公子更是清貴無雙,不如您行行好,一並打聽了吧!”

牛經紀說沒?問題啊, 還?不忘朝她們搓一搓手指, 比出個?隻要給錢一切好辦的手勢。

被圍在中心的李時居尚不知道?女士們已經開始唱起了價, 她聽見?腳步聲?, 擰頭看過?去,然?後拍著手站起了身。

“殿下, 您還?會用劍啊。”她瞪圓了眼,很驚訝。

陳定川將劍收回?來,彆在腰後。

他的額發微微散亂,臉上的神情很冰冷,在金紅燈火的照耀下,平日的溫潤隱去,竟有一種詭異的俊美感。◎思◎兔◎在◎線◎閱◎讀◎

“為什麼天黑後還?在外麵逗留?”陳定川眉心皺起來,語氣了帶了訓斥的意味。

李時居偏了偏頭,對他這種突如其來的怒意感到莫名其妙。

牛經紀多有眼力見?的人?啊,立馬看出新來的這位公子身份不凡,而且同這位英勇擒犯的小公子有些不對付。

何?況旁邊還?躺了一個?捂著頭的錦衣衛。

他立刻朝鄰居們揮了揮手,“都回?去吧,彆看熱鬨了,咱們明天等官府告示,不就一切了然?了麼!”

於是大夥兒不情不願地離開窗邊,甬道?上便隻剩下四個?人?。

李時居向陳定川亮了亮匕首,擠出一個?笑,“家中確實有事,必須回?去一趟……再說,我提前去弘武館學了防身招式,做足準備,便什麼好怕的。”

陳定川卻開始琢磨她的話,“……家中?”

險些就說露餡了!李時居眨巴著眼睛,解釋道?:“那個?,我回?侯爵府了,因為這幾日刮大風,掀翻了幾間屋子的卷棚,恰逢管家不在,家中沒?有男丁,雲夫人?急得厲害,讓我回?去幫忙修葺。”

撒出一個?成?功的謊言,其訣竅就是將真相?部分保留得越詳細越好。

果然?陳定川思忖片刻,沒?找到什麼漏洞。

他想了想問:“那屋子可修好了嗎?我可以派幾個?人?手去侯爵府幫忙。”

李時居擺著手,“害,哪有那麼容易,我先把屋子裡的東西轉移去彆處,危險的地方都給修理妥當了。”

她補充道?:“反正侯爵府現在就是空屋子多,沒?什麼好擔心的,您不必派人?,管家上京郊買磚瓦,明兒就能回?來。”

陳定川點了下頭。

“……我說,你?們能不能彆在這聊天啊。”錦衣衛的昏厥勁兒終於過?去,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還?十分敬業地抓著繡春刀指向陳定川,“你?是誰?”

李時居忍笑忍到肩膀亂顫。

陳定川語窒,半天才撂下一句,“……沒?想到江德運還?有這麼有眼無珠的手下。”

錦衣衛稀裡糊塗地問:“啊?”

李時居衝著這位廢物點心直歎氣。

你?小子,飯碗不保了呀!

正在這個?節骨眼上,崔靖氣喘籲籲,終於拎著弓箭趕到現場。

錦衣衛還?在發懵,皺著眉看他:“你?又是誰?”

崔靖不耐煩,亮了亮鎏金腰牌,“大膽,還?不快見?過?三殿下?”

“三殿下?”繡春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錦衣衛眯著眼再三確認過?腰牌,然?後機械地朝陳定川跪拜。

想到方才有眼不識泰山的窘狀,他不敢再這麼直愣愣地盯著陳定川,於是沉默地將目光調轉下來——

結果地上已經凝了一大攤凶犯的鮮血。

他“嗷”地喚了一聲?,又渾身發軟地倒下去。

不過?這一回?,人?還?是清醒的。

錦衣衛有氣無力地看向離他最近的李時居,小聲?道?:“你?竟然?認識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