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夫婦帶著你來我家吃飯的情景嗎?你在書房裡,我進去找你說話。當時本來是想問你,你是不是真的自己願意嫁給我的。但是話要出口的那一刻,我卻突然又不想問了。”
“我有點害怕,不想從你嘴裡聽到什麼我不想聽的話。所以我當時又走了。”
“當時我告訴自己,你是因為有了那一夜的事,終於被我的姐姐們給勸服,願意嫁給我了,所以我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如願以償地和你結了婚。”
“怪我太蠢了,自欺欺人。”
“你嫁我,分明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後來我卻一點也不肯體諒你,隻顧自己生著氣……”
馮恪之的眉宇之間,充滿了懊惱和自責的神氣。
“以前的我,真的是太混蛋了。”
“當初我有多瞧不起這張庚帖,現在對它的寶貴之心,就有多重。蘭亭,你是這麼的完美,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你的青睞。我真的慶幸,要不是我爹當年替我早早地定下了你,就憑我馮恪之的這個德性,怎麼可能有這樣的運氣,這輩子可以得到你?”
“蘭亭,說真的,之前通信的那幾年裡,我無時不刻盼著能收到你的消息,卻又總在擔心,哪天萬一你在國外有了合適的人,不要我了,收到你回寄給我的那份離婚書……”
他頓了一下。
“我真的太蠢。幸好你不和我計較,對我總是那麼的好。但是我始終還是欠你一個求婚。”
他依然單膝跪在她的腳前。
“我馮恪之,帶著你父親和我父親當年替我們定好的婚約憑證,今天正式向你求婚。”
“孟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做我馮恪之的妻子嗎?”
“讓我有幸在餘生裡得你相伴。也允許我得到機會,儘我最大的心,去愛你,照顧你的餘生?”
他仰臉凝望著她,雙眸一眨不眨,聲音低沉而誠摯。
熱淚再也抑製不住,奪眶而出。
孟蘭亭用力地點頭,哽咽著說“我願意。”
她拉他起來。
馮恪之笑了,雙眸變得神采奕奕。
他順勢從地上站了起來,將她擁入懷中,低頭,愛憐地%e5%90%bb去她臉上滾落的淚珠,兩人雙?唇,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良久,幸福而甜蜜的親%e5%90%bb終於結束,馮恪之牽著孟蘭亭,走出了防空洞。
天地靜謐無聲,夜風溫柔拂蕩。
浮雲散,星輝起,明月照人頂。
相愛的兩顆心,更是彼此相貼,怦然跳動。
馮恪之緊緊地牽著孟蘭亭的手,帶著她,邁著輕快而堅定的步伐,朝上而去。
就像星月亙古相伴,眼前人永遠是心上人。
他們的心,從今往後,也再不會分離。
第92章 後記(一)
這是一個仲夏的午後,早上下了一場陣雨,現在已經雲開霧散,陽光明%e5%aa%9a。
雖然道路兩旁,還是到處可見過去幾年間,因經受轟炸而留下的斷壁殘垣,但人們的臉上,已經不見了長久的戰爭陰霾帶來的陰影。
生活裡,或許還有彆的許許多多的艱難和不如意,但就仿佛從路邊廢墟裡鑽出來的隨處可見的茂盛草木,隻要有了雨水,到處,就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通往聯大校舍附近的一塊平地上,正隨風傳來陣陣嬉笑之聲。十來個孩童在這裡踢著球。
地麵坑窪而泥濘,積著雨水。球用稻草和破棉絮填塞的,央求阿媽用牛皮縫起來。球門是用石頭和竹竿架起來的。孩子們也都衣衫襤褸,腳上甚至沒有鞋穿。
但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快樂。
他們光腳,在泥濘的地麵踏出一個一個的腳印,爭奪著皮球,努力踢向球門,發出陣陣快活的笑聲。
一輛汽車,由遠及近,沿著大路開來,最後停在了路邊。
從車裡下來了幾個人,有男有女,中間有對同行的人,看起來像是夫婦,男的英偉,太太年輕而貌美,兩人仿佛中心人物,很是顯眼,一邊聽著邊上人在介紹著什麼,一邊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這麼多年了,生活在附近的本地孩子,都知道這座學校裡,很多每天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服的先生,在戰前,都是在大城市裡住大房子坐汽車,受人尊敬的體麵人,後來因為外麵打仗,他們帶著學生來到這裡。現在仗打完了,侵略者被趕走了,聽說今年暑假後,這座學校裡的先生和學生們也將離開,回到他們原本的地方去。
上周,學校就開始放假,很多人興高采烈地離開,學校周圍,也變得越來越冷清了。
大人們都很不舍。孩子們更是這樣。
那些先生們,不但個個肚子裡裝滿了學問,對他們也都很好。讓他們的爹娘送他們去上學,路上遇到了,就一邊走路,一邊給他們講各種各樣前所未聞的有趣的故事,勉勵他們,長大了做一個有用的人。
就連他們喜歡的這項遊戲,也是學校裡的先生教給他們的。說有一個名字,叫做足球,全世界很多人在玩,是一項男子漢的運動。
孩子們停止爭搶皮球,盯著那幾人的身影看了片刻,見他們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一哄而散,繼續踢著自己的球。
一個男孩從夥伴的腳下控住球,靈活地左拐右帶,停住,朝著前方的球門,一腳射去。
不料皮球濕滑,腳上也沒鞋,方向偏了。
皮球朝著前方那個男人的後背飛去,砸到了他左腿的小腿之上。
仿佛砸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砰的一聲,皮球彈了出去,掉到路邊的一個水坑裡,打了幾個轉,停了下來。
一行人停住了腳步。
那人慢慢地轉過身。
這是一個英俊的男人,身材勁峭,麵容嚴肅,穿了身挺括的製服。
即便這幾年這裡多出了這樣一所學校,戰爭結束後的這半年間,附近的孩子們也常看到外頭當官的人到學校裡進進出出,但見到像這個大人這樣風度的人物,卻還是頭回。
他的褲管,被帶著泥水的皮球弄臟了。
眼尖的孩子,更是看得清清楚楚,皮球踢到他腿上的時候,帶起了褲管。
他的褲管之下,竟然空蕩蕩的,露出了一截帶著冰冷的金屬光芒的看起來像是鐵的東西。
大家全都定在了原地,望著那個轉過身的麵容嚴肅的男人,眼睛裡露出害怕的神色,盯著他的那條腿,大氣也不敢出,更不敢跑過去把球撿回來。
周圍一下安靜了下來。
同行帶路的市府秘書長見狀,大吃一驚,立刻厲聲嗬斥這幫頑童,又從自己的衣兜裡掏出手帕,帶著笑臉,上去要親手替他擦拭褲管上的汙水,口裡連聲說:“馮公子,實在抱歉!雖然聯大在此辦學多年,但本地原本實在過於閉塞,民風粗俗,這些小孩,更是頑劣不堪,怎知九公子您為國立下的赫赫功勳。您千萬彆見怪,我給您擦乾淨……”
說著彎腰下去。
孟蘭亭看了眼馮恪之。
他已邁步走到那個水坑邊上,伸出右腳,將球勾了回來,穩穩停於地上,抬腳,頓了一頓,又改成左邊的腿,估量了下,隨即飛出一腳,將皮球踢了回去。
“砰”的一聲。
皮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不偏不倚,飛進了球框。
“沒事。你們繼續踢吧,過兩天,我叫人給你們送個新的足球來!”
球落地後,他朝那群孩童露出笑容,說了一句。
孩童們這才反應了過來,驚喜地歡呼出聲,雀躍著,衝他不停地鞠躬。
“謝謝長官!謝謝長官!”
剛才那個誤踢了球的男孩鞠躬,高聲喊道。
馮恪之轉身,邁著穩穩的步伐,繼續朝前走去。
“馮太太!九公子不但真英雄,這氣度,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鄙人深受感動,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秘書長見狀,鬆了口氣,急忙跟了上去,低聲奉承著看起來更有親和感的端莊而美麗的馮太太。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網ω提ω供ω線ω上ω閱ω讀ω
孟蘭亭看了眼丈夫的背影,一笑:“今天還要謝謝你帶路,耽誤了你的時間。”
“哪裡!哪裡!能為馮公子和太太效犬馬之勞,乃本人極大榮幸!周先生就住前頭不遠,馬上就到!”
“到了!到了!就在那裡,左邊數過去第三間!”
孟蘭亭和馮恪之被帶到了一處成排的平房之前,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排用竹籬和黃泥搭牆的低矮平房,屋頂覆以鐵皮,住了七八戶人家的樣子。前頭一片菜圃,種著各種各樣的蔬菜,十幾隻蘆花雞,在圍了竹籬的菜畦間鑽來鑽去,努力想要鑽進去啄食鮮嫩的菜葉。
“老周!彆隻顧寫你的書了!老林走了!前兩天老汪他們也走了!你再不跑跑,托人去弄位子,難不成咱們真要在這裡住一輩子不成!”
一個穿著條洗得發白的陰丹布旗袍的太太手裡攥了把菜,背對著這邊,一邊趕著往菜圃裡鑽的蘆花雞,一邊衝著房子的方向大聲喊道。
“你催什麼!不是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嗎?慢慢來。”
屋子裡,傳出一道慢悠悠的,不疾不徐的聲音。
“我要是不催,你怕是明年也回不去!算了算了,我懶得和你說!我去問票販子!貴就貴了!明天去把雞都抓去集市賣了!彆的再湊湊,應該也差不多了……”
孟蘭亭和馮恪之相視一笑。
這麼些年過去了,周教授和周太太的相處,依然還是記憶裡的熟悉模樣。
“周太太!貴客到了!您看誰來瞧你們了?”
秘書長跑了上去,笑容滿麵地喊道。
周太太立刻打住了對丈夫的不滿抱怨,轉過頭,視線落到身後不遠之外,站在那裡的那一對猶如璧人的夫婦身上,呆住了,一時竟不敢認。
“伯母!”
孟蘭亭笑著朝她奔來,到了周太太的麵前,抱住了她瘦弱的雙肩。
“伯母,您和伯父,一切都還好嗎?”
短短一句話,動情之處,忍不住,眼眶已是微微泛紅。
周太太這才回過神來,“呀”了一聲,手裡的菜掉落在地,一個反手,緊緊地抱住了孟蘭亭,又是落淚,又是歡喜。
“好!好!我們都好!都好!”
“老周!老周!你快出來!你看誰來了!”
她定了定神,轉頭,衝著屋裡高聲喊。
“是馮公子和蘭亭啊!他們來看你了!”
屋裡傳來一陣腳步聲,孟蘭亭抬頭,看見周教授出現在了門裡。
依然還是記憶裡的一身舊袍,麵容清瞿,含著微笑,隻是頭發裡,夾雜了更多的華發。
“周伯父!”
馮恪之快步走了上去,伸手,恭恭敬敬地握住了周教授的雙手。
“時局惟艱之時,您教書育人,著書立說,為民族之靈魂,時人之楷模。恪之今日才來探望,伯父不要見怪。”
和周太太一樣,周教授也是驚喜不已,笑著,用力地晃了晃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