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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華亭 蓬萊客 4318 字 5個月前

餘光,看見她的雙眸裡,微微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她的唇角也含著笑,說話的聲音,更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這是馮恪之第一次聽到她用這樣溫柔的語調和自己說話。

渾身的筋骨仿佛都蕩漾了起來。剛才耳朵上被一隻蚊子給咬出的包,也再也感覺不到癢了。

他咳嗽了兩聲:“算了。馬六轉告過你了吧?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尤其是孟小姐你。”

他終於轉回來臉,盯著她,語氣也跟著有點嚴厲了起來。

“這不是你該摻和的事!”

孟蘭亭垂下眼睛,沉默了。

這話剛說出口,馮恪之心裡就後悔了,怕自己的口氣會引出她的不快。

這樣的經驗,此前並不是沒有過的。

他絞儘腦汁,想再說點什麼好補救一下,卻見她已經抬眸望著自己,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我知道。我也把你那天晚上的話,轉給同學們了。”

她竟然變得這麼聽話了!

馮恪之頓時心花怒放。

他想再說點什麼,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來該說什麼好了。

至於她弟弟沒了的消息,那是打死也不能說出來的。

她也不再開口了。

氣氛一下就這麼靜默了下去,隻剩兩個人相對站著。

空氣裡,仿佛漂浮來了一縷尷尬的氣味。

馮恪之知道自己該走了,實在沒什麼理由再站這裡了。何況他今晚過來,原本也根本沒想過讓她看到自己的。

路燈滅了,又啪地亮了,再滅,再亮。

馮恪之仰頭,指了指路燈:“壞了。明天我叫市政局的人來修。”

孟蘭亭說:“謝謝馮公子。”

又沒話了。

馮恪之再次咳嗽了一聲:“那麼……我先走了,我很忙的,其實剛才隻是路……”

身後的一個院子裡,忽然傳出腳步聲,門“吱呀”一聲開了,周太太從裡頭走了出來,一眼看見孟蘭亭,就抱怨說:“不打了不打了,王太太和張太太太鬼了!蘭亭你打得好,下次有空的話,你幫我……”

她走到孟蘭亭的邊上,方才留意到了角落裡的馮恪之。

周太太眼睛有點近視,剛從懸了盞一百瓦大燈的王太太家的麻將桌上起來,這裡光線又昏暗,沒看清楚,乍眼就以為是奚鬆舟來了,臉上頓時露出笑容,熱情地說:“是鬆舟啊?來了怎麼也不進去坐?快進來,站這裡乾什麼!”

孟蘭亭有點尷尬,趕緊看了眼馮恪之,見他一語不發,隻好說:“周伯母,他不是鬆舟。他……是馮家的公子……”

周太太這才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哎”了一聲,趕緊道歉:“哎呀馮公子,實在不好意思,剛才沒看清楚,認錯了人……”

她忽然遲疑了下,仿佛想起了什麼,仔細地打量了眼馮恪之,臉上立刻露出驚訝之色,立刻轉向孟蘭亭。

“蘭亭,這位馮公子,就是那位……”

孟蘭亭沒有告訴周教授夫婦自家以前和馮家有過婚約,但來上海找馮家幫忙找弟弟,周太太自然清楚。何況那天晚上在之大校慶的酒會上,周太太遠遠也是看到過馮恪之的。

孟蘭亭知道周太太是認出了人,隻是大約不敢確定,再看一眼馮恪之,見他還是一聲不吭,隻好又幫他認了。

“是的。就是那位馮公子……”

周太太愣住了。

馮家什麼身份地位,她當然知道。

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晚上,馮家的公子竟然會站在自己的家門口。

周太太一下變得拘謹了起來,遲疑了下,小心地問:“馮公子,要是不嫌我這裡簡陋,進去坐坐?”

馮恪之點了點頭:“好。我正好有點口渴。謝謝太太。”

孟蘭亭有點意外,看了馮恪之一眼。

他並沒看過來,視線隻落在周太太的臉上。

周太太更是意外,沒想到這位馮家公子答應得這麼痛快,迅速看了眼孟蘭亭,急忙笑著引路:“馮公子快請進。不必客氣,叫我周太太就行。”

“謝謝周太太。那就叨擾了。”

馮恪之頷首,撇下`身後的孟蘭亭,邁步跟著周太太進去了。

這一幕發生太快,孟蘭亭還沒怎麼反應,就看著馮恪之跟著周太太進了門,隻好也走了進去。

周太太領著馮恪之穿過小院子,打開那扇防蚊的綠紗門,走進客廳,看了眼自家顯得有點狹仄的空間,略帶局促地笑道:“我這裡地方小,也寒酸,馮公子你隨便坐。家裡也沒什麼好茶。正好上個月,老周有個學生,寄來了些今年頭茬的雨前龍井。我這就給你去沏茶。蘭亭,你先陪馮公子說話。”

周太太朝裡走去,經過書房門口,朝著裡麵喊道:“老周!你猜誰來了?馮家的公子!你出來見見。”

馮恪之剛坐到手邊一張藤椅上,聞言立刻站了起來,神色嚴肅。

“周太太,周教授之名,我如雷貫耳,乃學術泰鬥,國之脊梁。倘若不嫌打擾,應當是我去趨拜教授的。”說著幾步走到書房門口,衝著那扇已經被周太太推開的門,恭恭敬敬地彎了個九十度的腰,隨後站直,說:“周教授,小子馮恪之,字引翼,今晚有幸來此拜見教授,實在是我的榮幸。”

周教授戴著眼鏡,像平常那樣,這個時間,正在燈下看書,被書房門外的動靜給驚起,抬眼,看了眼門口,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慢慢放下了手裡的書。

馮恪之已經自動走到了他的書桌前,再次鞠躬:“周教授,小子馮恪之。希望我的貿然到來沒有打擾到您。您叫我恪之就好,我家人都這麼叫我的。”

周教授終於反應了過來,打量了眼這個畢恭畢敬站在自己麵前的青年,起先的那陣詫異慢慢地退去,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

馮恪之“哎”了一聲,急忙邁步,一屁股坐到了周教授的麵前的一張椅子裡。

孟蘭亭跟了進來,站在書房門口,看得目瞪口呆。

周太太見狀,更是徹底地放下了心。

馮家那位九公子的名氣,在上海實在是太大了。在那夜酒會親眼見識過他為美人一擲千金的風采之前,周太太也時不時在報紙的副版麵上看到各種關於他的消息——自然了,全都不是什麼正派青年的所為。印象中,就是一個花花公子,紈絝裡的頂級紈絝。

周太太知道自家老頭清高,原本有點擔心他不給馮家公子臉麵。雖說是個紈絝,但家世和身份,畢竟擺在那裡,人家上門,太過得罪的話,也是不妥。

沒想到這個馮家公子,態度竟然這麼恭敬,說的話有模有樣,老頭的反應,更是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蘭亭,你也進去吧。我去給你們泡茶。”

周太太暗暗舒出一口氣,見孟蘭亭還站在門口不進去,輕輕推了下她,自己趕緊去泡茶。

第33章

馮恪之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蘭亭,你也進來吧。”周教授招呼。

孟蘭亭走了進去,沒有坐到馮恪之身旁的另張椅子裡,而是站到了教授的桌邊,一邊幫教授整理著桌上堆疊散亂的資料,一邊聽著兩人敘話。

“馮公子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平生豪舉少年場的年紀啊!馮公子哪裡高就?”

“教授您叫我名字吧。在教授您的麵前,沒有什麼馮家公子,隻有恪之小子。”

周教授笑了,點了點頭:“恪之,你在哪裡做事?”

“今年初,剛入的憲兵司令部,位子是參謀。”

他話音落下,周教授一頓,看了他一眼。↓思↓兔↓網↓

周太太泡好茶,正用一個茶托端著走到門口,聽到了,一愣,略一遲疑,隨即進來,臉上依然帶著笑,但眼底,卻已是多了幾分戒備。

氣氛隱隱變得冷場了。

孟蘭亭幫著周太太布茶,將茶杯送到了馮恪之麵前的一張幾上,正好將他擋住了,抬起眼,就看見他的兩隻眼睛盯著自己,眉頭挑了一挑,一副你看著辦的表情。

她怎麼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咬了咬唇,她放下茶,轉身說:“伯父伯母,還有件事,我前些天沒說明白。曹渡工廠出事的那天晚上,過來的憲兵其實是馮公子帶的隊,也是他下令放人的。後來轉告同學們的那些話,也是他派手下傳給我的。”

周教授和周太太對望了一眼,再次驚訝。

馮恪之站了起來,說:“毋論身在何處,恪之時刻不敢忘記做一報國丈夫兒。學生們的舉動,也是出於對國家民族之愛,職權之內,恪之不過行了個方便罷了,不值一提。”

周太太看著他的眼神,頓時變得親切了不少。

周教授也顯得很高興,示意他坐回去:“我中華之明日,靠的就是你們這樣的少年人。你能有這樣的認知,極好。”

“恪之生平也多荒唐事,常被人詬病。日後,但願能有機會,能多得些像教授與周太太這樣德高望重的長者的教誨。”

馮恪之神色誠懇,恭敬地說,依然站著,不肯坐。

“客氣,客氣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看你也是一片赤子心,隻要有改過之意,何時也是不晚。日後你要是有空,隨時來坐。”周教授笑道。

“彆站著,快坐下!”

周太太熱情招呼。

馮恪之向周教授和周太太再次道謝,這才坐了回去。

孟蘭亭的心裡,簡直已經被一波又一波的驚詫給弄得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她實在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正對上他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忙挪開視線。

“馮公子,你今晚上怎麼會路過這裡的?”

周太太帶著孟蘭亭一起坐到了邊上,忍不住好奇之心,問道。

馮恪之頓了一頓,抬眼。

“不瞞教授和周太太,其實我今晚是特意來的。除了想要拜訪教授,另外有件事。”

“我想捐助之大數學係。”

話音落下,彆說孟蘭亭,周教授夫婦也再次驚訝了。

三雙眼睛,全看向了他。

“是這樣的,這個念頭,並不是最近才有,很早之前,我在歐美留學之時,就深感國內與世界科學水平落差之大。我雖不學無術,但也知道數學學科乃一切科學的奠基。我本人資質愚鈍,自然不可能身體力行,幸好國內還有像周教授這樣的學術泰鬥領數學教育。如今的學子,更是明日的希望。我知很多學子經濟窘迫,求學不易,為利於他們安心去做學問,想為數學係設立獎學金,資助成績優異的寒門學子。”

馮恪之侃侃而談。

孟蘭亭驚訝。

馮恪之的目光始終望著對麵的周教授,神色極是誠懇。

周太太高興地說:“太好了呀!我沒想到馮公子這麼有心!”她轉向周教授。

“老周,你的數學係一向最窮。上學期不就有個學生,成績很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