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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華亭 蓬萊客 4322 字 5個月前

裡破產交不起學費,又不肯接受咱們資助,去改考師範了嗎?當時要是有這筆獎學金,可就是雪中送炭了!”

“請教授給我這樣一個能為國家貢獻微薄之力的機會!”

馮恪之再次站了起來,向周教授躬身。

看得出來,周教授也很高興,沉%e5%90%9f了片刻,說:“你有這樣的認知,又願意慷慨解囊,我有什麼理由不予接納?非但如此,反倒是我,要替那些學生們向恪之你表以感謝!”

“太好了!多謝教授給我機會。獎學金的名字,我都已經想好,就叫Descartes笛卡爾獎學金!”

“這位數學家亦是哲學家曾說過,一起問題都可以歸結於數學問題。我深深認同。”

“教授,您覺得這個名字如何?”

孟蘭亭再次一怔,忍不住又看向馮恪之。

他望著周教授,神色鄭重,一臉虛心。

周教授笑著點頭:“不錯,不錯!這個名字好,就依你的這個起名。非常貼切!”

孟蘭亭留意到,周伯父看著馮恪之的眼神和剛開始明顯不同了,剛開始是驚訝,現在要是自己沒看錯,已經帶了點近乎欣賞的意味。

馮恪之喜笑顏開,問:“教授,不知道我要找誰商談獎學金設立的流程問題?”

他飛快地瞥了眼一旁的孟蘭亭。

周教授卻完全沒有捕捉到對麵這位馮公子的眼神所在,笑道:“明天一早,我會讓教務處和你直接聯係。”

馮恪之眼底閃過一縷微不可察的失望之色,笑著答應,繼續和周教授閒話,兩人越談,越是投機,到了最後,簡直有點相見恨晚、忘年之交的味道了。

夜漸漸深了,周太太說去做夜宵。馮恪之看了眼時間,忙站了起來:“不早了,教授明早還有課目,恪之雖恨不得秉燭通宵達旦,但也不好耽誤教授和周太太您的休息。這就告辭。”

周太太挽留不住,隻好送客。

周教授也起了身,親自送馮恪之出了書房。馮恪之請他留步,自己朝外走了幾步,忽然像是想了起來,轉身說:“教授,我忽然記起一事,是個不情之請,不知教授能否應許?”

“你說。”

“最近上頭有指令,指示要抓基層人員素質,提倡新風,糾正陋習。司令部就計劃辦個夜學班,以響應上頭的指令。我手下的兄弟,雖然都是粗人,但其中不少卻很是好學,聞訊欣然期盼。數學也是夜學的一個課目。近水樓台,我就厚著臉皮開口了,不知道周教授能不能安排個助手出來,擔任我們夜學班的數學教師?”

周教授、周太太和孟蘭亭,三人相互對望了眼一眼。

憲兵司令部裡辦夜學學數學,前所未聞。

馮恪之卻麵不改色。

“我那些兄弟,雖然個個有上進之心,但文化確實薄弱,講師須得講得深入淺出。譬如貴係,若是有大受學生歡迎的講師前來,我想必定事半功倍。”

周太太立刻看向孟蘭亭。

周教授也看了眼孟蘭亭,說:“你那邊的人要求上進,這是好事,我自然大力支持。這樣的講師,也不是沒有。譬如蘭亭,她的課,就極受學生的歡迎,符合這個條件,隻是……”

馮恪之看了眼孟蘭亭,說:“我明白您的顧慮!教授您應該也知道,我父親將孟小姐視若親女,孟小姐於我,自然也如同家人。您要是相信我馮恪之的為人,就請放一百個心,憲兵司令部並非龍潭虎%e7%a9%b4!講師更是會得到極大尊重!若是有幸,能得孟小姐執教,我馮恪之以我馮家十八代祖宗來發誓,不但負責全程接送,更不會叫孟小姐少掉一根汗毛!”

周教授擔心的就是這個,覺著一個年輕小姐去憲兵司令部那種地方上課有些不妥。現在得了馮恪之這樣鏗鏘有力的保證,覺著他人品應當是能信的,加上也知道馮孟兩家從前交好,孟蘭亭去年底剛來上海時,還是在馮家過的年,思忖了下,也就放心了,看向孟蘭亭:“蘭亭,你意下如何?”

孟蘭亭心裡總覺得不對。

並非隻有此刻。

反正今天晚上,從馮家這個少爺出現在牆角根的那一刻開始,她的感覺,就沒有對過。

邊上的三雙眼睛都在看著自己,這個馮家公子,剛剛又大方地捐助了數學係,雖然心裡並不是很願意接受,也是說不出口。

遲疑了下,隻好點頭,勉強說:“要是真的沒有彆人,那麼我去試試吧……”

馮恪之鄭重地向她道謝。

“多謝孟小姐!你放心,我那些兄弟,雖然人不聰明,但學習態度是極其端正的。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不再看孟蘭亭了,轉而和周教授夫婦再次道彆。

周太太帶著孟蘭亭,將貴客送到了門外。

馮恪之請兩人留步。

“周伯母,今晚很是感謝你的招待。孟小姐,夜學有勞你了。要是明晚你有時間,我六點半來接你,咱們開始第一課?”

孟蘭亭還能怎麼樣,隻好點頭。

馮恪之麵露笑容,向兩人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周太太目送他的背影,湊了過來,對孟蘭亭悄悄地說:“真真是三人成虎。實在沒有想到,馮家公子原來是如此出眾的一個人物。這麼看來,就是風流了些——不過也沒什麼,年輕人嘛,像他這樣的條件,也是在所難免的。你說是不是?”

孟蘭亭看了眼前方那道漸漸消失在了夜色的背影,想起那晚他為鐘小姐做出的驚人豪舉,笑了笑,說:“是。”

第34章

次日傍晚,四點半。

太陽雖然已經西斜,但因為天氣晴朗,白天的光線依舊強烈,明晃晃地照在龍華憲兵司令部後的大操場上。射擊、翻越障礙、搏擊、一次又一次的摔背,吼叫聲伴隨著後山不時傳來的迫擊炮的隆隆之聲……憲兵們個個光著上身,被日頭曬得黝黑的精瘦肌肉之上,布滿了這一天訓練下來的汗水和黃泥。

伴著一道尖銳的哨聲,憲兵們停下訓練,一分鐘內,操場上的所有人就迅速集合列隊完畢,整整齊齊。

這在從前,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所有的目光,都看著站在對麵的馮恪之,預備他下令,開始白天的最後一個常規項目,五公裡負重跑。

跑完,這個白天也就熬過去了。

馮恪之停哨:“兄弟們辛苦了!今天提早解散!負重跑取消,全都早點去吃飯衝涼!”

憲兵們麵麵相覷,一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聽錯了,相互低聲確認,這才信了,頓時興高采烈。

兩個多月以來,風雨無阻,天天如此,這還是頭回得以提早休息吃飯。

“謝謝馮長官!”

憲兵們齊聲大吼,吼完就要作鳥獸散,卻見馮恪之又抬手:“等下,我話還沒說完!最近辛苦,我晚上另有安排,讓你們輕鬆一下!”

憲兵們更加高興,翹首以待。

“你們應該聽說過,上海市政府、南京各部門等均設有夜校吧?這是先進性的體現!現在我宣布一個好消息,今天起,我們憲兵團也與時俱進,設有夜校了!晚上七點整,全部給我換上乾淨衣服,收拾整齊,到禮堂集合,準備上課!書本和紙筆,我會叫人給你們發放,不用你們自己費心!”

憲兵們失望:“馮長官,這就是輕鬆?學什麼?三民主義?”

“數學。”

馮恪之雙手背後,淡淡地說。

眾人傻眼,冷場了幾秒,接著,隊伍裡炸開了鍋。

“馮長官!這個我學不來!”

“馮長官,求您了,您還是讓我負重跑吧!”

“對!對!我們可以再加兩隻沙袋,多跑五公裡的!”

馮恪之雙手依然負後,麵無表情地看著眾人。

憲兵們迫於%e6%b7%ab威,慢慢地安靜了下來,隻是表情依然萬分不願。

“馮長官,好好的,做啥子要我們學那個勞什子的數學?月底的競賽,又用不著這個……”@思@兔@網@

馬六仗著和馮家公子關係鐵,小聲地質問。

“問得好!那我問你們,你們會數雞和兔嗎?”馮恪之反問。

憲兵們點頭:“這個誰不會?”

“那好,我就給你們出個數雞兔的題,你們當中,誰要是能數出來,就可以不用參加!”

“要是數不出來,老老實實,全給我上課去!”

憲兵們急忙點頭:“行,馮長官你出!”

“若乾隻雞兔,同在一個籠子裡,從上麵數,35個頭,從下麵數,94隻腳。問,籠中各有多少隻雞和兔?”

眾人趕忙扳著指頭數,自己的手不夠,再借邊上人的。數來數去,數到最後,嘈雜聲漸漸地停止了,無人吭聲。

馮恪之冷笑:“雞23隻,兔12隻!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們也數不出來,竟然還好意思不給我去上課?”

“解散,吃飯!”

他轉身離去,身後發出一片絕望的哀嚎聲。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數不出雞和兔與當兵有什麼關係。

馮恪之走了幾步,又停住,皺著眉,轉過了身:“去上課的人,我統統發一塊大洋!主動舉手回答問題的,兩塊!被教師表揚的,五塊!”

“馮長官……是發現錢嗎?”

一個憲兵壯著膽子問。

“下課後,張秘書當場給你們發!”

憲兵們這才停止抱怨,露出勉強接受的表情。

馮恪之抬手,摸了摸腰裡的槍套,冷冷地道:“我告訴你們,今晚來給你們上課的,可是之大數學係有名的教師,彆人想上都沒得上!教你們,根本就是大材小用!我醜話先說在前頭,晚上的夜校,誰要是敢無故缺席,敢搗亂,敢睡覺,敢不好好聽,敢對教師不敬,敢讓我丟臉,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據說馮家公子去年還在市政府做事時,曾為消遣,在辦公室拿槍打人的腦袋玩兒,要不是那人暈得快,估計小命也要玩完。

現在看他抬手摸槍,就算再不願,誰還敢吭聲?

好歹還有現錢發。看在錢的份上,就當去坐個牢好了。

“知道了!長官放心!”

馬六趕緊帶頭,領著眾人高聲應答。

馮恪之這才大步離去,一回到辦公室,立刻衝涼換衣服,匆匆收拾好了,看見那瓶香水,遲疑了下,想起上次特意噴了去見人,結果自己灰溜溜地走了,這回再噴,似乎要觸黴頭。

馮恪之轉過了身。

暮色漸濃,周家客廳牆上的那隻時鐘,時針恰好指到六點半,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孟蘭亭還在匆匆收拾著,馮恪之就來了。

天還沒黑,他頭戴製帽,穿著熨得筆挺的軍製服,一塵不染的長筒軍靴,還戴了雙雪白的手套,眉目含英,身姿利落而挺拔,站在門外的台階下,極是顯眼,引來了不少鄰居的注目。

周太太開門迎他,笑著說:“恪之來了?”

她指了指前頭巷子邊的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