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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華亭 蓬萊客 4249 字 5個月前

,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孟蘭亭聽著奚鬆舟和老閆說了幾句,在旁等著,等兩人說完話,向老閆道謝。

“……隨後她就走了。”

老閆從學校裡出來,詳細地描述了自己剛才和孟小姐以及奚鬆舟見麵的過程,見他沉默,急忙強調:“九公子你放心,你不讓我提,我在孟小姐麵前,就半句也沒說你也來過……”

馮恪之麵色冷漠,一言不發,一踩油門,汽車超前疾馳而去,先將老閆和那些東西送去了地豐路,半個小時後,停在了位於龍華的駐滬憲兵總隊的鐵門之前。

第19章

楊文昌是駐滬憲兵團的司令。年後接到直線電話,知道馮家的小九爺今年要來自己這裡之後,當時口中慨然應承,其實整個人都打了個激靈,放下電話,心裡就犯起了愁。

那個小九爺,平時的那些傳言就不必說了,去年底在上海市政府開的幾槍,凡部門之內,簡直無人不知。楊文昌和滬市長的私交還算不錯,過年的時候,兩人曾坐下喝酒,對方多喝了幾杯,向他訴苦之時,他還曾懷著同情之心加以安慰,萬萬沒有想到,才過個年,這尊叫人頭疼卻又不敢不供的大佛,就被送來自己這裡了。

昨天接到南京頂頭上司的電話,說馮家公子今天會來報道,叮囑他務必周到接待。楊文昌一早就來司令部裡等著了,等得是心浮氣躁,索性開始打木魚念經——他年紀越大,越膽小怕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打木魚念經,就成了他在這繁雜亂世裡平定心緒的一個法寶。在聲聲的木魚和念經聲裡,他才能感到心平氣和,眼不見為淨。但今天,這法寶好似也失靈了。念了半篇消災經了,心緒還是紛亂得很,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睜眼,見衛兵跑了進來,大聲說道:“報告司令,人到了!”

楊文昌急忙把木魚藏到抽屜裡,站了起來,朝外走去,剛出辦公室,迎麵看見對麵走來了一個公子哥兒打扮的俊俏青年,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心知就是等著的那位爺,臉上立刻露出笑容,發出一陣表示自己由衷高興的爽朗的哈哈笑聲,大步迎了上去,伸出雙手:“馮公子,歡迎歡迎!鄙人楊文昌,駐滬憲兵團司令,代表駐滬的兩千憲兵兄弟,熱烈歡迎馮公子的到來!”

說完,向兩邊整齊列隊的手下使了個眼色,嘩嘩嘩的鼓掌之聲,整齊地響了起來。

楊文昌也知道自己這舉動過於諂%e5%aa%9a,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名為司令,其實手下不過兩個團的兩千憲兵,以人數論,充其量,還夠不個一個上校旅長,在馮家麵前,根本不值一提。把唯一的兒子送來這裡,說給他臉麵也不為過。

雖然在他接到馮家長女那位夫人的電話時,得了叮囑,讓他儘管嚴格對待自己的弟弟,但楊文昌怎麼敢?

隻是畢竟,還是要幾分臉麵的,所以剛才的歡迎詞,稱呼的是“馮公子”,而不是“馮參謀”。

馮恪之停下腳步,朝左右點頭,示意兩邊列隊歡迎自己的憲兵衛隊停下鼓掌,隨後接住了楊文昌那雙朝著自己伸過來的雙手,握住了,笑道:“鄙人馮恪之,來晚了,叫司令和兄弟們久等,是我的錯。哪天方便,鄙人做東,請兄弟們賞臉,喝個酒去!”

憲兵衛隊頓時喜笑顏開,再次鼓掌——剛才還隻是按照楊文昌的意思來的,這回卻是發自心底,掌聲格外熱烈。

楊文昌更是喜出望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馮家的小九爺,態度居然這麼好,在手下麵前,也是給足了自己臉麵,根本不像滬市長所言的那樣,是個恣意妄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

心裡一鬆,楊文昌哈哈大笑——這回是劫後餘生、喜笑顏開的笑,親熱地用力晃了晃和馮家九公子握住的手,這才依依不舍地鬆開,請他入了司令部的辦公室。勤務立刻送上早已預備好的香茗。楊文昌請馮恪之入座。

“馮公子,所謂聞名不如見麵,果然如此!公子風度翩翩,禮賢下士,誠有古之先賢遺風也!鄙人有幸,能與馮公子共事,往後,馮公子隻要有事,儘管開口,隻要在鄙人職權範圍之內,鄙人無所不應。”

馮恪之一笑:“楊司令以後叫我職名就是了,不必客氣。論銜職,司令是馮某的上司,馮某怎敢對司令發號施令?”

楊文昌急忙自謙:“噯!馮公子你肯和咱們稱兄道弟,那就是看得起咱們了。兄弟們知道你今天要來,無不振奮,人現在全部集合在了操場,就盼著能見馮公子的麵。隻是馮公子遠道而來,要是累了,先去休息,我讓兄弟們解散,改日再見。”

“不必。這就去吧。”

馮恪之站了起來。

“好,好,我這就帶路。”

龍華憲兵司令部後,那片寬闊的操場上,兩千列隊的憲兵,在接受過楊文昌和新到的司令部參謀馮恪之的檢閱過後,按照常規,在新到的長官麵前,進行操練的表演。

楊文昌陪在一旁,察言觀色,見馮恪之仿佛對所見不是很滿意的樣子,解釋說:“馮參謀,咱們是憲兵部隊,和陸軍部隊還是有所不同的,要求,自然也就不可並論……”

馮恪之望著前頭那幾個在打靶的,十環中多隻能中八九環,能穩穩打進九環,其中有三四發中靶心正中的,已是佼佼,問:“這就是最好的了?”

楊文昌聽出他語氣裡的不滿,麵露尷尬,“這個……能槍槍進九環,也實屬不錯了……”

說完,見馮恪之還是一語不發,立刻把那幾人叫來,嗬斥道:“平時都怎麼操練的?打成這副樣子,把憲兵團的臉都給丟光了!”

這幾個都算是槍法出色的了,才會被挑出來,尤其那個環數最高的,是一團下的三排長,名叫馬六,平時號稱憲兵團裡神槍手,手下一幫擁戴的兄弟,進進出出,很是拉風。他從前也聽說過馮家小九爺的紈絝名聲,知他從天而降,打心底瞧不起,見楊文昌為了討好這個馮家公子,當中讓自己下不了台,也是個不怕死的,脖子一橫,說:“我就這水平了。誰打得比我好,出來讓我看下,我當場給他磕頭認爹!”

周圍一片寂靜。無數道目光,全投到了馮恪之的身上。其中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楊文昌見手下竟拆自己的台,存心仿佛是要馮家公子出醜,大為光火,正要嗬斥,馮恪之已經起身,朝馬六走了過去。

馬六盯著對麵這個西裝革履小白臉一樣的公子哥兒走了過來,眼底慢慢地起了一層戒備之色。

馮恪之停在他的麵前,和他對望了片刻,忽然向他伸手。

馬六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馮恪之已從他手裡拿過槍,退膛,上子彈,動作極是迅速,一氣嗬成,隨即舉槍,瞄準對麵的一行靶子,“砰砰砰砰砰”,連發五槍。

伴著一陣淡淡的硝煙火藥氣味,靶子那頭,一個聲音吼了起來:“五十環,全滿!”

操場裡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馬六呆住了,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甚至連軍裝也沒穿、有著紈絝之名的馮家公子,竟有一手如此精準的槍法。

想起自己剛才放出的話,頓時僵住。

馮恪之的目光掠過對麵兩千憲兵,說:“文明精神,野蠻體魄,民族方能自立。咱們是憲兵,但也是兵,往後不執行任務,全都給我操練去!”

他頓了一下。

“不說彆的,至少下回打架,不至於被人幾下就乾得成了娘們!”

話音落下,操場一片寂靜,憲兵們麵麵相覷,無不羞慚。

馮恪之把槍放回到麵紅耳赤的馬六的手裡,轉身而去。

楊文昌這才反應了過來,趕緊帶頭鼓掌,又大聲吼道:“聽見了沒?明天起……啊不,今天起,沒事全都操練去!”

操場隊伍解散之後,馬六找到了兩腿架在參謀辦公室桌子上的馮恪之,說:“馮參謀,我馬六說到做到,這就給你下跪喊爹!”說著,雙腿一並,就要跪地。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網⑥友⑥整⑥理⑥上⑥傳⑥

馮恪之靠在椅子上,正翻著一疊楊文昌剛才親自送過來的卷宗和人事檔案,瞥了他一眼:“我可沒你這樣的兒子!免了吧!”

馬六臉漲得通紅:“馮參謀要我做什麼,說就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馮恪之出神了片刻,放下檔案,慢慢地說:“叫幾個兄弟,先去教訓個人吧。”

“留命。其餘,你們自己看著辦。”

馬六眼睛一亮,大聲道:“是!”

……

關於數學係那位孟小姐的第一課,當天就成了之華大學各係學生熱議的話題。又大約是周太太的介紹,關於孟蘭亭的家世,隨即也傳開了。這下,不但那些學生,連同辦公室的胡太太、丁女士等人,對著孟蘭亭的態度,頓時也多了幾分仰慕和親近。

就在當天,據說教務處就收到了幾十份來自各係學生的要求增修或改修選修科目的申請,不約而同,這些申請,全是指向數學。

原本門可羅雀的數學係,一下成了搶手的香餑餑。

孟蘭亭也沒有想到,自己的課會這麼受歡迎。雖然看起來仿佛是好事,但又有點擔心,怕影響到原本的秩序,惹來周教授不滿。當天晚上,回到周家後,在書房裡,向周教授簡單彙報了今天的工作情況,遲疑了下,隨後說:“伯父,要是擾了原本的秩序,我也可以換個工作的……”

周教授用驚訝的目光看著她,說:“你做得很好,為什麼要換工作?我今天和滬大數學係的一位朋友通話,他不知道怎麼,也聽說了這邊的盛況,很是羨慕一下多了如此多的生源。不管學生初衷如何,日後能不能學成,隻要肯來,就是個好的開始。”

“數學從來不是高高在上要讓人膜拜的,而是實實在在的一門基礎學科。因為你的到來,讓咱們這個萬年古井的數學係有了動力,我應當感謝你才對。”

孟蘭亭這才放下了心,正要幫周教授整理講義,周太太的聲音忽然從外頭傳了進來,聽起來仿佛帶了點驚慌:“哎呀,你怎麼回事?你是誰?被人打了,趕緊去醫院啊,跑來我這裡乾什麼?”

“老周——老周——你快來呀——赫死人啦——”

周太太是湖南人,一緊張,方言也冒了出來。

孟蘭亭急忙跟著周教授趕到門口,看見門外的台階下,站了一個人,借著不遠處一盞昏暗的路燈看去,也是嚇了一跳。

隻見那人半張臉上糊滿了血,原本應當是穿西裝的,衣服卻也被撕爛了,滿身的血漬,模樣看起來很是嚇人。周太太膽小,又是晚上,光線昏暗,難怪害怕。

更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人一看見孟蘭亭出來,竟然撲了上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麵前,一邊磕頭,一邊嗷嗷痛哭:“孟小姐,我該死,我該死!是我一時糊塗,買通了學生,去你的課上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