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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正常死亡,譬如病逝,又或者難產而死,平城權貴怎麼可能對後位避之不及,叫她撿這麼大的便宜?

答案隻有一個,她是被皇帝折磨死的。

且之所以遭受折磨、繼而殞命,一定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隻是單純的因為皇帝變態!

原主離開平城的時候還不到十歲,那時候今上天子便已經登基了,她年紀雖小,不懂得朝堂中事,但也聽生母呂氏提起過幾句先帝之事。

先帝的皇位並非是傳自先帝之父,而是得自先帝之兄,且這皇位也不是順序繼承的,而是逼宮所得。

宮變當天,先帝便將胞兄諸皇子關在一處放火燒死,逼奸寡嫂之後,又當著她的麵將她剛滿月的女兒摔死,寡嫂自儘而死之後,卻吹吹打打聲勢浩蕩的為她舉行喪儀,棺材即將要蓋上的時候,又跳進去奸屍……

嗯,他老子死的時候他哥也是這麼乾的。

親娘勸了幾句,他哥掄起棍子把親娘往死裡打。

簡而言之,本朝皇族就是一群道德敗壞到極致、狗都不吃的渣滓,從禸體到靈魂都徹底的腐朽掉了,毫無可取之處。

以至於呂氏聽聞娘家人痛痛快快的被判了死刑之後,悲戚之餘甚至暗鬆口氣,在這樣的君主手底下當差,活著比死了還可怕!

而被廢黜官位之後半死不活苟延殘喘,簡直是生不如死!

當今有道德條件如此優越的父親和伯父,祖上還有叫兒媳婦們輪流侍寢、生吃親兒心肝的祖父,可想而知他是如何的造化鐘神秀,渣爹想叫她回去蹚雷,似乎也是情理之中了。

蕭綽心頭有了三分了悟,便不再言語,合上眼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錢媽媽倒想再說幾句:“當今雖有幾位皇子,卻都不是嫡出……”

蕭綽聽得煩了,睜開眼冷冷覷著她,抬手一個巴掌,把她沒說完的話打回去了:“混賬東西!天家之事,也是你一個奶媽子能掛在嘴上,時時議論的嗎?!”

錢媽媽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記耳光,臉色迅速漲紅,羞惱交加:“你竟敢——”

蕭綽劈手又給了她一記耳光:“還說?!”

錢媽媽兩腮鬆弛的皮肉都在因為憤怒而顫唞:“你,你要知道,我可是——”

蕭綽冷笑一聲,左右開弓,啪啪啪打了數記耳光過去。

錢媽媽到底上了年紀,不比年輕人體健,原主又常年勞作,手勁兒極大,如此生挨了數下,保養得宜的麵孔紅漲嚇人,嘴角溢出一行血絲來。

蕭綽從懷裡掏出一張帕子,擦拭過手之後,隨手丟到地上,輕蔑中帶著倨傲:“錢媽媽,我待你客氣些,才叫你一聲媽媽,你可不要在我麵前拿大!我爹寬宏,能容得下你,我眼皮子底下可揉不了沙子!”

錢媽媽養尊處優多年,何曾受過這等屈辱,幾乎禁受不住想要發作,卻在聽她提及相爺的時候生生忍了下來。

等等,再等等。

她勸慰自己,現在要是發作起來,壞了夫人的事,自己以後怕是沒好果子吃。

相爺待她是有幾分情分,但她的兒孫日後可都得在夫人手底下討生活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總有她哭的時候!

……

錢媽媽生忍了下去,一路俯首做低回到平城。

打從一行人進京開始,便有小廝急忙忙騎馬回府報信,等到蕭綽跳下馬車之後,便見唐夫人很給麵子的守在門口,府裡邊其餘幾位小姐侯在旁邊兒,仆婦們浩浩蕩蕩隨從在後。

彆管心裡邊在想什麼,唐夫人臉上是再熱情不過的。

蕭綽剛跳下馬車,她便主動迎了上去,親親熱熱的搭住她的手:“多年不見,大小姐出落的愈發清麗了,眉眼之間同老爺活脫兒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連珠炮似的將這席話說完,又急忙道:“這一路上可還順遂?丫鬟們服侍的可周到?若是有哪裡不好,都告訴我!”

這一席話說的滴水不露,任誰聽了都得說一聲仁至義儘,旁邊蘭姨娘已經開始拍馬屁了:“到底是夫人慈悲,連罪臣之女留下的女兒都如此關切……”

她馬屁沒拍好,直接拍到了馬蹄子上。

唐氏之所以叫蕭寧寧回來,就是為了頂替她女兒入宮的,怎麼可能叫蕭寧寧頂著個罪臣之女的名頭?

宮裡邊傳話出來,說的清清楚楚,非得是嫡女才行!

這時候蘭姨娘剛把馬屁拍完,唐夫人就冷了神色:“我在同咱們家大小姐說話,幾時有你這個妾侍插嘴的餘地?沒規矩的東西,倒在家門口丟人現眼!”

蘭姨娘這時候還不知道哪裡出了錯,本就是欺軟怕硬的人,被訓完之後眼眶裡立馬就冒出淚花來了,隻是也不敢頂嘴,弱弱的向蕭綽行個禮,怯怯縮了回去。

蕭綽看一眼蹲在門口的牛鬼蛇神,半點虛與委蛇的意思都沒有,唐夫人都把梯子遞過來了,她不爬上去,豈不是辜負了?

於是她也拉住唐夫人的袖子,雙目如電,口舌如雷,一張嘴就是一記意大利炮:“這一路上過得不順遂,丫鬟們侍奉的也很不周到!”

“錢媽媽年紀大了,人也糊塗,什麼話都敢往外說,當今天子的私事,那是能議論的嗎?她這是想拖著全家人一起去死啊,什麼東西!趕緊想個辦法把這匹害群之馬弄死拉倒!”

“還有你派過去的丫鬟,都沒人把我放在眼裡,哪是把我當成相府的大小姐,分明是把我當成打秋風的窮親戚!這知道的是錢媽媽糊塗,丫鬟們勢利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小妾上位,有意給我這個原配嫡女一個下馬威呢!”

唐夫人:“……”

其餘人:“……”

錢媽媽顫顫巍巍的跟在後邊,整個人都出離憤怒了——你咋好意思在相府門口大聲告狀?!

一直不都是你動手打我的嗎?!

先前小廝來報信的時候,提過蕭寧寧的性格,唐夫人知道她不說善茬兒,這才想著先聲奪人,哪成想對方真是不按套路出牌,三十六計使的比她還溜!

唐夫人臉上笑容僵住,她旁邊的蕭明明見不得母親被這個所謂的原配之女欺淩,屈膝行個萬福禮,細聲細氣道:“大姐姐,這是相府門口,不是小小的呂家村,也不是深宅內院,你就算有天大的不滿,也該顧忌家族的聲名和你的閨譽,收斂些脾氣。再則,母親畢竟是長輩,你你我我的稱呼,怕是不好吧?”

瞥一眼對方因為常年勞作而難掩粗糙的手掌,她眼底不由自主的閃過一抹輕蔑。

要不是因為宮裡突然點了相府嫡女進宮,要不是當今天子實在暴虐,這村姑怕早就該在呂家村老死了,哪裡會有今日的福分!

蕭綽壓根不把這根嫩豆芽放在眼裡:“這位妹妹,你在家念過些什麼書,都得過什麼病?聖人都講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覺得這話不對嗎?做錯事不要緊,能及時改正就好了,跟在哪兒有什麼關係?咱們行得正站得直,自然不怕!還有……”

她向蕭明明示意唐夫人:“這是你的母親,不是我的,認娘這種事情你自己來就好,大可不必連帶著我那一份一起帶上。我娘已經辭世了,我親眼看著她下葬,怎麼就從天而降了一個野娘?”

蕭明明生生給嗆的變了臉色,麵露怒色,正待還聲,卻被唐夫人一把拉住,死命捏住了她手腕。

然而蕭綽尤嫌不夠,特意轉過臉去看唐夫人:“我娘雖然跟我爹和離了,我也跟我娘一起搬了出去,但是我還在相府的時候,的確是管我娘叫娘,管你叫姨娘的——唐姨娘,我這麼說,你不生氣吧?!”

唐夫人:“……”

我敲裡嗎蕭寧寧!

掩在衣袖內的那隻手死死的掐著掌心,她皮笑肉不笑的牽動一下嘴角:“我怎麼會為這點小事跟大小姐生氣。”

蕭綽:“我想也不會,畢竟我說的都是實話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說完,她也不看眾人臉色,便邁步往相府走:“我住在哪兒啊?姨娘既差人請我回來,不會連住處都沒安排吧?不會叫我的住處比二妹妹還差吧?我猜也不能,到底我是原配留下的嫡長女,二妹妹姨娘做小的時候生的,身份上差著呢,姨娘怎麼好意思叫她越過我去,我說的沒錯吧……”

蕭明明幾乎都忍不住要衝上前去給她開瓢了,卻被唐夫人死命拉住。

一個將死之人,同她計較什麼呢。

她強行牽動一下嘴角,一字字從牙縫裡擠出去:“怎麼可能?委屈誰,都不可能委屈你啊。”

蕭綽也笑了,笑完又問:“我爹呢?錢媽媽不是說他快要病死了嗎?”

唐夫人又噎了一下,示意底下人重新去給她布置屋子,自己則帶著她往正房去見蕭相蕭遠祿。

……

錢媽媽說相爺病了,想見女兒,純粹是誆騙她過來的說辭,蕭綽明白這一點,在府門口見過蕭綽之後,唐夫人也知道她明白這一點。

相較之下,蕭遠祿便要直截了當的多,裝都沒裝,身體康健、中氣十足的接見了她。

父女倆數年未見,四目相對,彼此都覺陌生。

蕭遠祿身居相位多年,自有識人之明,上下打量過長女之後,便知道她不是隨隨便便能糊弄過去的,譏誚的笑了一聲,將事情原委說與她聽。

“當今的原配皇後薨逝已滿三年,宮裡正張羅著選秀,各家的嫡女都得前去,這才想起你來。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當今性情暴虐,並非容易相與之輩……”

唐夫人變了臉色,看看蕭遠祿,再看看蕭綽,急聲道:“老爺!”

蕭遠祿冷哼一聲:“你瞞得過一時,難道瞞得過一世?!”

又對蕭綽道:“你也不必覺得不公平,這於你而言,也是個機會,你外祖家的案子是當今定下的,你以相府嫡女的身份進宮,很可能得到後位,若是你自己爭氣,說不得還能叫陛下洗去你外家身上的罪名,叫你母親泉下安心!”

蕭綽麵露動容之色,嘴唇緊抿著,沒有說話。

蕭遠祿擺擺手,打發她出去:“該說的都說了,你去歇著吧。”

蕭綽瞥了他一眼,痛快的轉身離去。

唐夫人焦急不已,直到她走了,才低聲問丈夫:“老爺,當初那案子可是你跟妾身娘家一起訂下的,若是陛下當真願意為她翻案——”

蕭遠祿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滑稽的事情似的,大笑出聲,良久之後方才停下:“夫人啊,你在說什麼傻話?當今天子的心性你難道不知道?原配皇後的頭骨現在還被他當酒器使,這丫頭何德何能,叫他改變心意?”

他安撫的拍了拍唐夫人的手背:“我隻是想叫她安分一點,老老實實的進宮去死罷了。想叫驢子往前走,那不得在它前邊兒吊個蘿卜嗎?”

唐夫人轉憂為喜。

蕭綽進京之後,隻見了蕭遠祿一麵,之後無論她在蕭家後宅怎麼折騰,他都再沒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