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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監在外邊兒盯著太醫煎藥。”

皇帝%e8%83%b8膛劇烈起伏著,半晌後冷冷道:“朕不想見你,你退下吧,無事不要過來了。”

李玉蘅似乎有些失落,低頭應了聲“是”,等了幾瞬,見他果然不再理會自己,這才訕訕退了出去。

不多時,內侍監送了煎好的湯藥過來,驗過毒後,使人嘗了,這才送進皇帝嘴裡:“太醫令說了,您近來傷了元氣,得好生養幾個月才行,這病忌諱受涼,殿內就留了一道出去的門,彆的窗戶縫隙都給封上了。”

皇帝乏得很,無力說話,疲憊的應了一聲,很快沉沉睡下。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天晚上,他又夢到李妃了。

那個纖細柔弱的女子麵容慘白,形如厲鬼,目光怨毒的看著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卻連禽獸都比不上!”

皇帝打個冷戰,毛骨悚然,卻見她不知想到什麼快活事似的,忽然間咯咯笑了起來:“陛下陽壽將至,不日將死,我在地下等您下來!”

一股寒氣順著腳底直衝天靈蓋,皇帝猝然自夢中驚醒,但覺渾身發冷,遍體生寒。

定神去看,卻見自己隻著中衣躺在塌上,被褥不知去向,正對著床榻的那扇窗戶大開著,夜風肆無忌憚的從中入內。

自己方才究竟是做了一個夢,還是此刻猶在夢中?

皇帝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來。

後背上密密的生了一層冷汗,寒風吹過,是難以忍受的濕黏的冷,他嘴唇囁嚅幾下,有氣無力的喚道:“來,來人……”

那聲音喑啞,將將出了喉嚨,便化在這夜風中。

但的確有人聽見這聲音,走了過來。

李玉蘅一身素簡,宛如一個行走的幽靈,月光透過窗扉照在她臉上,陰慘慘的白。

朦朧之間,皇帝甚至分不出她究竟是小李氏,還是他的原配發妻李妃。

但是他感知到了危險。

生死關頭激發出了無限潛力,皇帝生生坐起身來,發動身上僅有的氣力,往床榻內側躲避,然而這終究也隻是垂死掙紮罷了,不多時,他便如一攤爛肉般頹然倒了下去。

“你,”他艱難的問:“你是人,是鬼?”

“我嗎?”李玉蘅附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我是來取你性命的人,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鬼。”

皇帝聽得驚悚至極,李玉蘅卻快意的笑了起來。

她站直身體,從衣袖中取出了一疊桑皮紙,在皇帝顫唞欲裂的目光中,一張張浸在了水裡。

“臣妾眼見陛下遭受病痛折磨,實在痛心,今日特來送陛下往生……”

最後幾個字她咬得極輕,夜色之中,卻是說不出的森冷:“早登極樂。”

第78章 姐妹,你清醒一點1

愉快的一天,是從皇帝的死訊傳出開始的。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內侍們遵從太醫吩咐往寢殿裡去查探皇帝身體狀況,伸手一摸,卻摸了滿手冰涼,這才驚駭欲絕的發現,皇帝已經咽氣了。

兩個內侍被嚇了一跳,一個留下守在床邊,另一個跌跌撞撞跑出去將這消息回稟給內侍監知曉,緊接著,整個皇宮都炸開了鍋。

這麼大的事情,內侍監不敢擅作主張,先打發人去請新晉上任的禁軍統領過來,又等了半刻鐘,才叫人往永壽宮去傳話,兩廂時間安排的剛剛好,禁軍統領前腳過來,後腳德妃便出現在了宮人們剛剛支起的帷幕後。

“天子薨逝乃是國之大事,須得有皇後前來主持大局,同朝臣議定繼位之君的人選,方統領以為如何?”

新任禁軍統領方淮低眉順眼道:“德妃娘娘所言極是,臣這便請朝中年高德劭的老臣前來商議,聯名奏請皇後娘娘還宮。”

德妃欣然頷首:“方統領處事妥帖。”

方淮為之苦笑,向她行個禮,親自去督辦此事。

天子當下唯有二子,皇長子為貴妃所出,皇次子為皇後所出,隋美人雖有孕,然而一不知腹中男女,二沒有母家襄助,要想跟前二位掰掰腕子,她還差得遠呢。

現在皇後與貴妃皆在行宮,立長也好,立嫡也罷,勝的必然是韓家女,他雖是大行皇帝的心腹,卻也不願枉做小人,平白得罪了新帝之母。

畢竟大行皇帝僅有的二子都頗年幼,即便真是登基,怕也要由太後攝政——誰願意給自己樹立這樣一個幾乎不可能被打倒的敵人呢。

方淮與德妃統一了意見,旋即便請德妃下令傳召幾位重臣入宮,先去見過大行皇帝遺容,太醫查驗確定他是正常病死之後,再按部就班的進行喪儀乃至於新君的議定。

皇帝斷斷續續的病了大半年,之前去行宮避暑,也是打著養病的幌子,為著黔國公等人犯上作亂一事在朝上栽倒,也是所有人都瞧著的,現下叫太醫瞧過,道是病入膏肓、寒邪入體而死,竟不曾引起絲毫懷疑。

幾個老臣聯名上奏請皇後與貴妃還宮治喪,消息傳過去當日,武則天便下令收拾行裝啟程,到第二日傍晚,鸞駕順利抵達京師。

老臣們親自往宮門處迎接,生等著皇後與其餘幾位後妃哭過大行皇帝遺容之後,終於開門見山道:“大行皇帝英年早逝,實在令人扼腕,隻是國不可一日無君……”

武則天擦著眼淚,將這個球踢了過去:“幾位臣工以為該當如何?”

那幾人神色微變,目光在皇後身上迅速掃過,又向隱約傳來哭泣之聲的帷幔後致以一瞥。

大行皇帝膝下唯有二子,俱是韓氏女所出……

還不等他們出聲,幾人便聽帷幔內哭聲暫歇。

韓元嘉臉上尤有淚痕,一把掀開擋在麵前的帷幔,臉上隱約顯露怒色:“德妃之所以召諸位入宮,是因為爾等乃是老臣,年高德劭,人所共知,如何大行皇帝新喪,卻在此欺辱孤兒寡母,威逼皇後?!”

她厲聲道:“本朝太祖皇帝立國之時,便欽定了後嗣繼位之法,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現下皇後育有嫡子,正是名正言順的新君人選,爾等究竟在遲疑什麼?難道是妄想倚老賣老,在大行皇帝屍骨未寒之際,讓皇後與嫡子用她們本該有的權益,同你們做什麼政治交換?!”

這話中的指責意味太重,幾位老臣聽得變色,忙跪下`身去,口稱不敢。

而韓元嘉則冷笑道:“不敢?那你們在猶豫什麼?諸位都曾金榜題名、進士及第,難道連從嫡從長的規矩都不知道?大行皇帝在時,你們倒個個規矩,現下大行皇帝去了,便欺辱到我們麵前來!”

定襄王在側,見幾位老臣如此低三下四,被訓斥的頭都不敢抬,眉頭微皺:“娘娘,得饒人處且饒人。”

韓元嘉轉目看他,忽的嗤笑出聲:“定襄王雖是本宮生父,卻也該知先君後臣,本宮是大行皇帝的貴妃、皇長子的生母,卻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騎在本宮頭上吆五喝六的!”

定襄王的臉色顯而易見的難看起來。

武則天則轉過頭去,低低的叫了聲:“姐姐。”

韓元嘉這才作罷。

幾位老臣尤且跪在地上,武則天卻不曾叫起,從%e4%b9%b3母手中接過皇次子抱在懷裡,逐項議定新君繼位之禮,又將大行皇帝喪儀諸事托付給貴妃處置,令禮部、內侍監等部協同。

有個老臣禁不住抬起頭來,變色道:“從前從沒有後妃為大行皇帝料理後事的先例……”

武則天淡淡道:“那很好啊,從今以後就有了。”

那老臣還待開口,武則天便笑了起來:“怎麼,幾位指教本宮和貴妃如何選國朝新君也就罷了,連大行皇帝的後事,我們孤兒寡母也要仰人鼻息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臉上笑容逐漸斂起,神色轉厲:“爾等可是欲行伊尹之事?!”

這話一落地,眾人豈敢擔責,叩首稱罪,再不敢有所異議。

……

是年十月初七,天子駕崩,群臣眾議,奏請冊立皇後所出嫡子為繼任之君,又因為新帝年幼,便請皇後代為攝政,直至新帝成婚元服。

遂以新帝名義冊生母為皇太後,貴妃為貴太妃,德妃為德太妃,隋美人為隋太妃,其餘一乾後妃皆有所加封。

在先前那場幾乎橫掃整個長安的政治風暴中,反後一係的勢力遭到慘烈清洗,而大行皇帝死的匆忙,甚至都沒來得及重新架構起製衡後黨的朝臣派係出來。

僅有的幾位老臣,也因新君繼位之時曖昧不明的態度被皇太後下旨申斥,或者貶黜地方,或者被迫致仕歸鄉,再有定襄王府幫襯,朝堂之上,皇太後頗有一家獨大之勢。

月盈則缺,水滿則溢,滿朝文武未必全然支持女主執政,之所以眼見事態如此發展卻始終不置一詞,未嘗沒有看她高樓起,待她樓塌了的心思在。

隻是出乎眾人預料的是,皇太後收攏權柄之後,卻不曾破除大行皇帝在時的舊法,蕭規曹隨,不改其政,唯一有所變動的,也隻是令貴太妃為主、德太妃協同料理大行皇帝的喪事。

這固然有越矩之處,然而這二人身份畢竟不同尋常,既是大行皇帝的宮妃,自身又頗有不凡之處,群臣私下裡雖也有所議論,然而到底沒人拿到台麵上予以反對。

武則天真正看重的不是“替大行皇帝操持喪事”這件事,而是內宮女眷的權柄不再僅僅隻局限於宮闈之中,而可以借皇太後之令蔓延到宮外去。

貴太妃與德太妃一道操持大行皇帝的喪儀,陵墓修建如何是否應當過問?

內侍省與尚宮局陪葬品準備的怎樣,是否應該過問?

祭禮當天,朝臣與宗室如何排列,哪家在前,哪家在後,是否該由她們處置?

一根嫩苗發了芽,朝著哪個方向生長不重要,能夠觸碰到陽光,將觸角伸出去便好!

皇帝死時,武則天不過十六歲,三年喪期結果,也不過十九歲而已,而韓元嘉與李玉蘅,也都很年輕。

她們風華正茂,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一展夙願。

三年的韜光養晦,叫武則天真正坐穩朝堂,她開始騰出手來,大刀闊斧進行改革。

對於士族的打壓,早在大行皇帝薨逝的當年便開始了,從前做通過一次的題目,再換個數套上罷了,怎麼會出錯呢,到了太後攝政的第三年,不過是將一切都擺到明麵上罷了。

來自權力中心的鬥爭從來都沒有停歇,漢武帝創建內朝,以此製約外朝,明朝皇帝以宦官製約士大夫,而武則天作為攝政太後,她的基本盤便是內宮,揀選幾個女官做左右手,這過分嗎?

找幾個先帝留下的後妃幫忙理事,這有錯嗎?

當然沒有!

這都是我早早相中的左右手,豈能叫她們一日日在宮中虛度年華!

武則天仿照漢武帝故事設置鸞台,以李玉蘅為鸞台令,後宮諸位太妃皆賜官位,許參預國政,分權外朝。

她們幾乎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一群女子,思想彼此碰撞之時必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