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剛剛才被敲打過,這時候倒不敢上躥下跳,太後剛剛跟皇帝吵過一架,也不想再對此事說些什麼。
一位公主罷了,寵些便寵些吧,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恩遇如何深重,也無傷大雅。
太後自覺退讓的已經夠了,哪知道真正的狂風暴雨還在後邊。
……
泰山公主的洗三禮剛剛盛大落幕,便有禦史上疏彈劾承恩公府數條大罪,從貪汙受賄到賣官鬻爵,再到地方上葉家子弟圈買土地、草菅人命,樁樁件件都是衝著承恩公府滿門抄斬去的。
文希柳的親族也沒得以幸免,同樣被彈成了篩子。
消息傳到後宮,文希柳已經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慮,淑妃卻是立時便慌了,急急忙忙帶著人往壽康宮去同太後商議該當如何應對,其餘聞訊的宮妃還沒等幸災樂禍的笑出聲來,安插在各處的眼線就被莊靜郡主揪出來送進了掖庭。
不隻是她們,連帶著承恩公府葉家在後宮中的勢力和人手,也一並得到了肅清。
麵對皇帝的時候,莊靜郡主的理由也很充分:“妃嬪窺探帝蹤、探知前朝政務乃是大忌,不可不防。而陛下既然已經決定鏟除承恩公府這顆毒瘤,宮中便更不可留有承恩公一係的勢力,否則一旦葉氏一族臨死反撲,無論傷了哪位貴主都不是好事……”
皇帝很讚許嶽母的做法:“未雨綢繆,果真是大將之風。”
淑妃前腳去了壽康宮,後腳就被偷了家,隻是這時候她還不知此事——就算是知道了,一時之間怕也顧不上。
太後也顧不上跟兒子冷戰了,半個時辰內,接連打發了三波兒人去請他。
皇帝起先不想去的,杜若離勸他:“母後到底上了年紀,還是去吧,也未必就是給承恩公府求情的……”
皇帝親了親醜家夥的小臉蛋,捏著鼻子滿臉晦氣的去了,剛進門,就聽太後含冤帶怒道:“皇帝好威風,這是要抄自己嫡親舅舅的家嗎?你怎麼不連哀家也一並下獄?!”
該死的扶弟魔!
你已經被封建思想洗腦,徹底喪失了自我!
皇帝冷笑一聲,壓根不聽她逼逼,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太後:“……”
太後:“?????”
直到皇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她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的看著一旁淚眼漣漣的淑妃,顫聲道:“他,他就這麼走了?”
淑妃也是神色張皇:“啊,這,表哥何以……”
太後怒的渾身都在哆嗦,一把將案上茶器掃到地上,老淚縱橫:“他是真心想逼死哀家啊!”
是啊,皇帝雖然沒真心想叫太後死,但是辦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是衝著太後的命去的。
禦史台彈劾承恩公府和文氏外戚之後,皇帝直接點了人徹查此案,這兩家都不怎麼知道收斂,不過一日,案情的相關奏疏就擺在禦書房的案頭了。
皇帝半點都沒留情,該殺的殺,該下獄的下獄,該抄家的抄家,後宮裡也沒有手下留情。
淑妃直接被廢去名位,貶為庶人,以勾連外戚、賣官鬻爵為由,同被廢位的前賢貴妃文希柳一道白綾賜死。
莊靜郡主雖然下手鏟除了諸宮妃的眼線,卻也知太後執掌宮廷多年,手中勢力絕對不是表麵上那麼簡單,不可能一次性完全殲滅——這也正是她的目的。
真要是把太後手裡邊的人一次性鏟除掉了,接下來的戲怕就沒法唱了。
太後雖身在壽康宮,但該知道的消息卻是一個都沒落下,從承恩公府被問罪開始,到皇帝下令抄家,再到成年男子下獄秋後問斬,未成年者流放嶺南結束,一個大霹靂接著另一個大霹靂,短短幾日而已,她像是蒼老了十幾歲。
淑妃此時雖然還沒有收到被賜白綾的聖旨,但已經感知到了空氣中的危險,葉家倒下,已經是風雨欲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跪在太後麵前,涕淚連連:“姑母,寶瑛求求您,救救我阿爹阿娘……”
那也是太後的骨肉親人,她豈能坐視不管?
太後已經不敢叫淑妃離開自己身邊了,浸%e6%b7%ab深宮多年,她太明白斬草除根的道理了!
從來沒有一個妃嬪,能夠在母家被問罪之後全身而退!
太後沉著臉吩咐人往宣室殿傳話:“如果皇帝不想為哀家舉辦喪儀的話,就叫他馬上到壽康宮來!”
這是赤摞%e8%a3%b8的威脅了。
皇帝會動容嗎?
當然不會!
活的親娘他見過,死的親娘他也不是沒麵對麵罵過架,再這事兒本就是他占理,哪怕以後再到了地府,先祖們麵前他也能理直氣壯!
皇帝直截了當的告訴壽康宮的人:“你們轉告太後,朕與太後的母子之情,是一家之私,而承恩公府所犯下的罪過,是國家之大,朕為天下,焉能因私廢公,自亂國法?若如此,朕何以取信於天下!”
這無疑就是指著太後的鼻子說——我殺你兄弟是為了天下大義,娘你彆無理取鬨,改我是不會改的,你要死就趕緊死!
這大義凜然的一席話傳到壽康宮,太後臉色煞白,急怒攻心,一口血吐出來,當場就撅過去了。
淑妃見狀幾乎要流下血淚來,一邊打發人去請太醫,一邊在太後病床前侍奉,就在這時候,卻有太後安插在宣室殿的眼線前來回話:“陛下方才降旨,給淑妃娘娘和文氏賜了白綾!”
一語落下,淑妃直接軟在了地上。
她麵無人色,幾近絕望:“陛下,陛下何以這般絕情!難道往日的情愛,竟都是假的嗎?!”
淑妃且笑且哭,笑自己蠢,哭前行無路,正惶然間,忽然聽人咳嗽幾聲,繼而厲聲道:“他要賜死你,便帶了白綾來,我倒要親眼看看,他能不能當著哀家的麵,下手勒死你!”
太後醒了。
殿內又是一番手忙腳亂。
淑妃再顧不上彆的,慌忙擦了眼淚:“姑母……”
關懷與慰藉的話還沒說出口,外邊便有太後心腹急匆匆來報:“文氏裝扮成宮人模樣,在外邊求見太後娘娘。”
太後臉上先是閃過一抹輕蔑,繼而微微變色,環視一周,將人打發出去,隻留了淑妃和兩三心腹:“傳她進來吧。”
事態緊急,性命危在旦夕,文希柳並不過多同她糾纏,入門之後,便看門見山道:“太後娘娘是否想保住承恩公府滿門,保住這萬裡江山?!”
殿中人齊齊變色,太後則厲聲道:“文氏,你這是什麼意思?有話直說,不必跟哀家兜圈子!”
文希柳微微一笑,繼而肅了神色:“太後娘娘,妾身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
她視線在淑妃臉上掃過,聲音愈發輕了:“現在這位陛下,是假的!”
不等太後說話,她便將自己的發現一一講了出來:“您是陛下的生母,難道不覺得他最近的反應太奇怪了嗎?從前同皇後水火不容,現下卻好得蜜裡調油,跟一個人似的,連帶著皇後所出的公主也那樣受寵,六宮都被冷待了——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啊。”
“還有,自從陛下表露出對椒房殿的偏愛開始,他身邊的親信故舊便陸續被打發走了,新提上去的內侍監是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這不稀奇嗎?彆人不知道,您應該很清楚,從前的趙老公,幾乎是從陛下記事開始就跟隨於他了,感情極儘深厚,這麼一個了解陛下、親近陛下的人,又沒犯什麼大錯,怎麼就給打發出去了呢?”
太後與淑妃俱是臉色大變!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而文希柳則繼續娓娓道來:“後宮中也是如此,妾身也好,淑妃妹妹也好,都在一夜之間失寵,跌落穀底。朝堂之上,承恩公府和妾身的外家被連根拔起,要知道,在這之前,他們都是陛下倚重的肱股之臣啊,您不覺得這些變化都太過突然了嗎?”
淑妃聽得瞠目結舌,驚駭之下,下意識的用了從前的稱呼:“賢貴妃所言的確有理,隻是,隻是這未免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文希柳莞爾道:“隻要淑妃妹妹想通一處便夠了——陛下被人換掉了,這個新上位的冒牌貨當然要幫助他的主子掃清擋在前路上的障礙了,不是嗎?”
淑妃聽得神色一凜:“你是說,這個冒牌貨是皇後安排的?”
“難道不是嗎?”
文希柳神態自若,反問她:“皇後重新複寵,皇後所出的公主倍得看重,杜太尉先前明明都提了致仕,卻被這個冒牌貨再度起複,委以委以重用,要說他不是皇後和杜家安排的,你信嗎?”
說完之後,她看向太後,目光堅定有力:“太後娘娘,陛下是您的親生子,沒有人比您更加了解陛下了,妾身不相信這段時間以來,您沒發現他有不對勁兒的地方!”
自己的親生兒子、國朝的天子被人換掉了,這怎麼可能呢!
太後下意識想要搖頭,隻是腦海中卻不受控製的浮現出一幕幕畫麵。
從前兒子對自己雖也無甚親昵,但到底還是很敬重的,對於承恩公府這個外家,也是多有恩賜倚重,他絕對不可能聽說自己要尋死,還無動於衷。
還有那天母子二人一道用膳的時候,他明明不喜歡吃魚的,卻開口問起了鯽魚豆腐湯……
這難道不突兀嗎?
太後的臉色慢慢變了,陰晴不定片刻,終於轉為冷冽的陰鷙。
她相信了文希柳的說辭,然後直截了當的問她:“皇長子何在?”
皇帝既然被人換掉了,那仍舊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要換成她,必然是得斬草除根,永除後患的,她已經不抱有皇帝還活著的僥幸了。
既然如此,皇帝唯一的子嗣、文希柳所出的皇長子,就成了希望所在!
太後作為皇帝的生母、先帝的嫡妻,必然得保住當前大宗的地位,才能有風光榮耀的來日,要是過繼了藩王之後,到時候人家有自己的親爹和親娘,誰還拿你當盤菜?
當務之急,便是揭穿杜家和皇後的陰謀,戳破冒牌貨的真麵目,繼而扶持皇帝唯一的皇子登基,她作為嫡親的祖母攝政!
太後心裡邊還轉著另一個想法——她需要的隻是皇長子罷了,文希柳留之無用,若有機會,不如一並除掉,屆時叫淑妃收養皇長子,令葉家的女兒再度執掌壽康宮!
隻是太後也知道,這可能性並不太大,文希柳是個聰明人,她不會不事先防範的。
果然,文希柳聽太後問皇長子何在,並不回答,隻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雙手遞上:“事態未明,妾身豈敢將底牌露出來?還請太後娘娘紆尊降貴,照著這份文書抄錄一遍,覆蓋金印,妾身才好將皇子送到壽康宮。”
太後接過那份文書粗略看了一遍,便見是一道懿旨,以自己的名義發出,申明賢貴妃文氏,係皇長子生母,遵從大行皇帝遺令,著立為皇後,許與太後一道攝政監國。
她倏然笑了,神情晦暗難言:“你的心倒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