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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這個太後嫡親侄女、當今表妹,也遜她一射之地,錯非身嬌體弱,是個得仔細捧在手心上嗬護著的玉人兒,隻怕獨掌宮權是她,頭一個有孕的也會是她。

原因正如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誰叫皇帝寵她呢!

今晚六宮妃嬪抵達椒房殿後,打眼一瞧被陛下點出去罰跪的宮嬪,就知道陛下這是在發作這段時日以來諸妃對於皇後的不敬,心生震顫之餘,也不禁有些遲疑——彆人也就罷了,淑妃娘娘和賢妃娘娘也會被罰嗎?

多數人都覺得不會。

就算淑妃會,賢妃也不會。

誰不知道她是陛下的眼珠子呢。

萬萬沒想到,陛下他今晚不按套路出牌了!

賢妃居然被罰跪了!

而且還被陛下下令當眾掌嘴!!!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當著六宮的麵受此刑罰,賢妃以後哪還有臉見人?

等到禦前的人將賢妃製住,“啪”的一聲脆響扇在她臉上的時候,所有人都呆了,半晌之後回過神來,有的盯著賢妃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頰發愣,還有的偷眼去瞧皇帝,緊接著小心翼翼的往坐席裡邊兒縮了縮。

淑妃雖被遣到外邊淋著雨罰跪,卻也能瞧見殿中變故,眼見著賢妃當眾受此奇恥大辱,她先前因為表哥冷待而生出來的委屈和不平霎時間煙消雲散,全數轉為慶幸與不安。

虧得王媽媽再三提醒,讓今晚千萬彆跟表哥頂嘴,要不然,被當眾打臉的說不定還要加上她!

還有杜若離——這女人到底同表哥說了些什麼,竟使得表哥心意轉圜,連一向最愛惜的賢妃都說打就打,毫不留情?

淑妃可是知道,雖然自己與賢妃同為四妃之一,且自己的名分還高她一籌,但是在表哥心裡,更喜歡的其實是賢妃。

當年百花宴前,承恩公府對於後位誌在必得,淑妃滿以為鳳椅必然是自己的掌中之物,卻不曾想姑母和表哥顧慮邊關不寧,最後選了杜太尉的女兒杜若離為皇後,而她隻被冊為淑妃。

皇後與淑妃,一妻一妾,天壤之彆,淑妃怎麼可能甘心?

更彆說除去她之外,靖國公府的一個庶女也被選入宮中,冊為賢妃。

杜若離也就罷了,她有個好爹,正經的太尉嫡女,母親也是宗室郡主,淑妃咬牙忍了,可文希柳她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公府庶女,生母隻是個歌姬,隨便給個婕妤也就打發了,憑什麼與她一起位列四妃,並駕齊驅?!

淑妃為此大發脾氣,憤憤不平,沒過幾日之後,太後傳召她入宮,開門見山道:“你若是想在宮裡好好過日子,得你表哥喜歡,就彆跟賢妃硬頂著來,也彆拿她的庶出身份說嘴,你表哥聽了不高興,受苦的隻會是你。”

淑妃委屈死了:“憑什麼啊!皇後之位讓給了杜若離,姑母還讓我受一個小庶女的氣!”

“也是天定的緣分,這個文希柳曾經救過你表哥呢。”

太後歎口氣,向她講述其中淵源:“當年厲王謀逆,趁著皇帝出宮派遣刺客暗殺,侍從們拚死護送皇帝突圍,可即便如此,皇帝也是身受重傷,暈倒在冰天雪地裡,是文希柳打那兒路過,把他救起,背回了家。其時天寒地凍,風刀霜劍,她本就體弱,又受了寒氣,為此大病一場,大夫診脈之後說寒氣入了肺腑,宮體損傷,子嗣上怕很艱難……”

她握著侄女的手,低聲道:“皇帝那樣強硬的性情,卻為她特特來求我,文氏又於他有恩,我如何能拂了他的意思?後宮那麼多女人,皇後算一個,你算一個,可都沒見他這般看重!一個不能生養的女人罷了,位分也沒越過你,你實在不必將她放在心上。”

淑妃由是知曉,賢妃雖然隻是公府庶女出身,但在皇帝表哥心中的地位卻是一騎絕塵,無論是正宮皇後還是自己這個表妹,全都望塵莫及。

男人真正喜歡一個女人,是會為她掃平坎坷的。

姑母喜歡賢妃嗎?

當然不,哪個婆婆會喜歡賢妃那樣病懨懨小白花似的愛妾,不能生養還成天霸占著自己兒子不放。

可是因為皇帝表哥擺明車馬講述了自己的態度,為了兒子,太後心中再是不快,也沒有出手為難過賢妃,頂多也就是不理會罷了。

故而淑妃看得很明白,表哥可以保護賢妃免受後宮風雨、太後為難,當然也可以保護皇後,可是他沒有。

他不許旁人欺負他心尖尖上的賢妃,但是並不介意是否有人覬覦後位,欺辱皇後。

沒什麼複雜的原因,就是單純的不在乎啊。

耳旁接連傳來幾聲脆響,隱約夾雜著低低的啜泣聲,淑妃將思緒從回憶中抽離,才發現這短短片刻之間,賢妃那張極清麗脫俗的麵容已經被打得接近變形,嘴角溢出的血珠將她身上雪白狐裘染上一片猩紅,遠遠望去,鮮豔的近乎刺眼,而賢妃幾乎已經支撐不住,歪倒在製住她的宮人臂間,虛弱而無力的低著頭。

羋秋冷眼覷著,終於叫了聲停,旋即吩咐:“叫她出去,跪在淑妃旁邊。”

宮人停下處罰的動作,製住賢妃的兩名宮人隨之鬆手,寵冠六宮的賢妃便如同一灘爛泥一樣,軟軟的倒在地上。

羋秋眼皮子都沒眨一下,並不做聲,宮人見狀便明了皇帝心意,再度將賢妃架起,連拖帶抱的帶出內殿,擱置在淑妃身邊。

皇帝木然坐在羋秋身邊,宛如一個被冰雪凍住的木偶,饒是大殿之上暖意融融,他卻仍覺得殿外那股寒氣仿佛是有了生命一樣,狂笑著往他的心肝肺腑裡邊鑽,痛得他撕心裂肺。

柳兒入宮的第一天,他便向她許諾,一定會保護好她,讓她做世間最幸福的女子,可是今天傷害她,侮辱她的,卻正是當初許諾的自己……

雖然那副軀殼裡邊的人實際上是皇後,可那到底是他的身體啊!

柳兒的心,一定被傷透了!

皇帝的視線不受控製的看向庭院,那裡跪著兩個對他而言意義非凡的女人,兩個被他的軀殼摧殘得不成樣子的可憐姑娘。

柳兒她本就體弱,如何受得了當眾掌嘴這樣的侮辱刑罰,此時她癱軟在泥濘不堪的庭院裡,雨水順著狐裘不間斷的流下,她單薄的身體幾乎看不出任何起伏。

她是最怕冷的女子,此時卻無助的倒在地上,被迫承受冰冷的夜雨……

還有淑妃,她在家時也是那樣明豔嬌憨的女子,被舅舅和舅母百般疼愛,幾時受過這等屈辱!

皇帝幾乎不忍再看下去,卻又強逼著自己去看。

他在心裡冷冰冰的告誡自己:

歐陽延,這就是婦人之仁的結果,一念之差,你保全了杜若離這個毒婦的性命,卻把柳兒和表妹害成這樣!

淑妃此前隻是跪在庭院裡瞧殿內動靜,看得並不十分真切,此時幾乎已經陷入昏迷的賢妃被丟到自己身邊,親眼目睹到她的慘態之後,淑妃快意之餘,又深有兔死狐悲之感,隻是目光在觸及到端坐在表哥身邊、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的皇後之後,淑妃被冷雨澆滅的野心重新熊熊燃燒起來。

她不能倒下!

她憑什麼倒下?!

一時的得失算不了什麼,誰笑到最後,誰才笑得最好!

杜若離此前被幽禁長達一年之久,皇後之位不廢而廢,她都能轉敗為勝,自己憑什麼不能?!

淑妃塗著蔻丹的指甲死死的扣住掌心,心中發誓永生永世銘記今夜杜若離給予她的恥辱,激烈的情緒起伏之下,她甚至沒有發現癱軟在自己身邊的賢妃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眸光陰鷙的望向高坐帝側的皇後。

杜若離……

為什麼你總要跟我作對!

……

淑妃和賢妃被掛了路燈做典型,其餘大貓小貓一隻也沒被放過,全都抓出去頂著夜雨罰跪,剩下那些老實巴交的坐在大殿裡,恨不能把頭低到坐墊下邊去才好。

郭容華和林婕妤早就被帶了過來,個頂個的麵如死灰,明正典刑之後,當庭開始行刑。

五十杖剛打完一半,郭容華就沒了氣兒,隻剩下林婕妤在風雨聲中掙紮呻[yín],喘熄的如同一隻破風箱,到第四十杖的時候,她也沒了動靜。

羋秋不曾發話,行刑的內侍不敢停手,生等著報數的內侍數完五十,方才戰戰兢兢停下,往一邊去低著頭侍立。

郭容華和林婕妤死不瞑目的屍體還癱在刑凳上。

周遭死一樣的寂靜,唯有風雨聲呼嘯不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羋秋好像是打了個盹兒,剛剛回神一樣:“噢,打完啦?”

近侍小心翼翼的回話:“是,陛下。”

羋秋揉了揉眼睛,問他:“還有氣兒嗎?”

近侍硬生生擠出來一絲笑:“郭庶人和林庶人皆已殞命。”

羋秋又“噢”了一聲,這才去看椒房殿內的鶯鶯燕燕:“朕今晚特意請你們來看戲,如何,都看得高興嗎?”

眾女兩條腿都在哆嗦,還硬逼著自己笑:“嬪妾們高,高興。”

“高興就好,”羋秋輕笑出聲,拉住一側木雞般的皇帝的手,和顏悅色道:“知道朕想讓你們明白什麼嗎?”

椒房殿內有轉瞬的安寂,然後很快有聰明人反應過來,離開坐席,到禦座下首處,畢恭畢敬的向帝後行禮:“嬪妾無才無德,惟願陛下萬歲,皇後千秋!”

緊跟著一群人趕緊離席,爭先恐後的向皇後表忠心。

庭院裡罰跪的宮妃們同樣如此,饒是雨水不間斷的從臉上滑落,仍舊叩頭到地,口稱皇後千秋,長樂無極。

淑妃也不得不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賢妃已經接近於昏迷,隻是身邊的貼身婢女知事,生生將她掐醒,低聲耳語幾句後,她也隨之匍匐,出聲向皇後問安。

羋秋看得冷笑,卻無意同她們過多糾纏,擺擺手,打發她們退去,也令近侍們離開,隻留下自己和皇帝兩個人在殿中靜默無言。

皇帝眼見著杜若離摧殘自己的愛妃,當著自己的麵將寵妾活生生打死,令六宮跪在她麵前俯首稱臣。

他以為杜若離此時應該是得意的,張狂的,興奮的,但是當他隱忍著心頭的厭惡望過去時,卻發現她神情居然是落寞的,很戚然的樣子。

可笑!

皇帝心道:你得到了這麼多,這樣居高臨下的折辱昔日的敵人,你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卻做出這副失意的模樣給誰看?!

他這麼想,也這麼說了。

左右杜若離此時已經同他撕破了臉,那還隱忍了做什麼?

然而皇後這一次卻沒有生氣。

她轉過臉去,很認真的看了他半晌,眸子裡有一種名為悲哀的情緒在閃爍。

“陛下,”她輕輕說:“我入宮幾年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在擁有您的身體後,隻用了一個晚上,就做到了。”

皇帝聽得一怔,為之愕然。

皇後說:“我覺得自己很可悲,也很可憐。”

她繼續道:“我在後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