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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兒到了禦前,您千萬小心著,若是陛下問罪,隻管先認下,千萬彆跟陛下頂著來,最不濟,您還有太後娘娘這個姑母呢!”

淑妃聽得毛骨悚然,又不願相信一向溫柔體貼的表哥會對自己冷臉,強笑著道:“媽媽這也太危言聳聽了吧。”

“娘娘噯!”王媽媽幫她穿衣時,臉色蒼白,手都是抖的:“梁太監說了,陛下下令廢郭容華和林婕妤為庶人前,先下旨廢掉了您和賢妃娘娘的封號,貶為寶林——整個後宮,哪有位分這麼低的宮嬪啊,這真是半點體麵都不給您留了!後來還是皇後娘娘勸了幾句,搬出太後娘娘來撫慰陛下,聖意方才有所轉圜!”

又補了一句:“陛下將時辰定的死死的,誰要是去的晚了,六宮麵前與郭氏、林氏同罪,娘娘,您敢賭陛下會為您收回成命嗎?”

淑妃聽說皇帝下令賜郭容華與林婕妤五十刑杖之後,便微有唇亡齒寒之感,現下再聽%e4%b9%b3母如此言說,但覺脊背生冷,腳下發寒,直到被王媽媽按到梳妝台前,迅速梳了個最簡單的發髻,心頭那口涼氣才慢慢的溢了出來。

早有宮人取了大氅送來,淑妃趕忙裹上,登上轎輦,雨夜之中動身往椒房殿去。

人在幽閉的空間中時,往往會模糊時間,夜裡天氣明明是有些涼的,淑妃頭上卻生了汗,不時的掀開轎簾,催促抬轎的內侍:“快些,再快些!”

如此幾次之後,撐著傘緊隨其後的王媽媽不禁寬撫她:“娘娘安心,咱們收拾的快,誤不了的!”

淑妃臉色蒼白,血色淡的幾乎要看不見,她隱約感覺到好像是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變故,但是自己卻好像被堵住耳朵,蒙住雙眼,對外界的變化一無所知。

她神情茫然的靠在了轎壁上,彷徨不已。

……

同樣的事情在後宮中不間斷的發生中。

以淑妃的容貌、品階乃至於強硬後台,都為這次的傳召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其餘人聽聞之後的感受可想而知,聞訊之後二話不說,胡亂套上衣服,梳了頭之後就往椒房殿去了。

淑妃自矜身份,乘坐轎輦,品階再低一些的卻沒這個待遇,要麼就是乘坐兩人小轎,要麼就是腿著去——說真的,就現在這個天氣條件,腿著去是最快的交通方式了。

最難的還是一向身嬌體弱的賢妃。

禦前內侍前去傳旨的時候,賢妃已經服過藥睡下了,生生被宮婢喚了起來,緊趕慢趕,厚厚的穿上衣服,乘坐轎輦往椒房殿去。

諸後妃中,賢妃向來最得恩寵,連帶著身邊的婢女也有三分傲氣,此時便嘀咕道:“娘娘本就體弱,何必去趟這趟渾水?差人去向陛下告罪一聲,陛下不會生氣的,您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可不是尋常宮妃!”

賢妃入睡之後被人喚起,此時仍覺頭疼,皇帝突如其來的情緒變故也令她猝不及防,幾番不順之下,素日的溫婉嬌柔消失無蹤,那眸光竟有些陰冷。

她以手掩口,咳了一聲後,慢慢道:“陛下的旨意你都敢當耳旁風,本宮身邊是容不得你這樣心大的人了。”

那宮婢原本是想在主子麵前討個巧的,卻不曾想反倒惹了賢妃厭惡,臉色猛地一白,下意識想要跪下去求情,卻被人堵住嘴帶下去了。

賢妃無心去顧及一個宮人,狐裘裹住身體,覺得周遭那無孔不入的寒氣暫時被削弱,終於深吸口氣,扶著宮人的手登上轎輦:“動作快些,不要誤了時辰。”

……

皇帝天威所在,一聲令下,六宮無敢不從。

近侍們噤若寒蟬的守在大殿兩側,雙眼不受控製的往時計上瞟,這要是有哪位娘娘誤了時辰——看陛下今夜情狀,怕是決計不肯輕輕放過了。

最先來的當然是所居宮闕離椒房殿近的那些宮嬪。

先前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皇後失寵已經是人儘皆知,連帶著椒房殿附近的宮闕也變得晦氣了,有寵的跟皇帝撒嬌,搬去了彆的地方居住,寵愛薄些的給協理後宮的淑妃和賢妃當當%e8%88%94狗,也搬走了,隻剩下那些既無恩寵,也無家世的宮嬪仍舊住在這裡。

大半夜的她們都睡下了,聽聞皇帝傳召,都忙不迭起身梳洗,撐著傘急匆匆趕到椒房殿,便見殿中燈火通明,暖意融融,天子近侍於兩側垂手而立,威儀赫赫。

皇帝臉上仿佛氤氳著一團烏雲,神情森冷,眉頭緊皺,不豫之色溢於言表。

皇後跪坐在皇帝身邊,薄紗遮麵,微微垂著頭,一言不發。

最先趕到這兒的宮嬪們麵麵相覷,宛如一群受到驚嚇的麻雀,驚懼之下,竟無人敢上前。

皇帝漠然瞥了一眼,果然都是不得寵的,看著全都很眼生。

他輕咳一聲,低聲對遭受刺激之後變得彪呼呼的皇後道:“陛下,有幾位妹妹過來了。”

皇後回過神來,目光往下邊兒一瞟,臉色微微和煦了幾分:“哦,是你們呐,皇後同朕提過,倒都是安分的,外邊冷,進來坐吧。”

又吩咐侍從:“一人賞一碗薑湯,去去寒氣。”

侍從們應聲而去。

這群低階宮嬪都是不得寵的,侍過那麼幾次寢之後就被皇帝拋之腦後,深夜裡戰戰兢兢冒雨而來,還當是要涼,沒成想陛下待她們竟如此寬和。

多虧皇後娘娘幫她們說好話。

宮嬪們心念及此,難免動容,紛紛向皇後致以感激的目光。

皇帝:“……”

收獲後宮透明妃嬪感激一堆。

可用價值約等於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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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陸陸續續過來的宮嬪們,皇帝就能叫出名字來了,起碼也能記得她們姓什麼,而皇後的態度,也顯而易見的惡化起來。

“秦修儀,去外邊跪著。”

“哦,劉美人,你也去。”

“……”

“黃昭儀,嗬,賤婢,去跪著!”

殿中安坐的妃嬪們看得真切,被皇帝下令出去罰跪的,多半都是寵妃,而其中也不乏寵愛淡薄的,而她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

都曾經頂撞中宮,對皇後不敬!

可大家不都說陛下已經準備廢後了嗎?

怎麼突然就變了主意,如此大張旗鼓的為皇後張目做臉?

而且更要緊的是——

留在殿中的宮嬪們小心翼翼的交換一個眼色,都在對方眼底見到了同一句話:後妃之中,對皇後娘娘最無禮的,便是淑妃娘娘和賢妃娘娘了啊!

淑妃娘娘是太後的侄女,行事一向張狂,不把皇後放在眼裡,而賢妃雖然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但是在後宮裡邊,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大可不必玩聊齋那一套!

淑妃無禮,你賢妃也沒好多少,能出門逛禦花園,卻說體弱不能向皇後請安,這不是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嗎!

就是不知道陛下到底會不會處置淑妃和賢妃了。

皇帝看著跪在外邊淋得跟落湯雞一樣的寵妃們,再看看殿中坐著的陌生女人團,臉板得死緊,一言不發。

皇後倒很有談興,和顏悅色的同她們說話,眾妃見皇帝如此和藹,漸漸也沒那麼怕了,不時的說上幾句,氣氛逐漸回暖起來。

直到郭容華跟林婕妤像是兩條死狗一樣,被禦前的人提了過來。

霎時間滿殿寂靜,落針可聞。

淑妃就在這時候來了。

剛進椒房殿,瞧見跪在地上的那群宮妃與郭容華和林婕妤的時候,淑妃千辛萬苦擠出來的笑容就瞬間凝固了。

作為帶頭對抗皇後的那個人,她太明白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都做過什麼了。

皇帝注視著她,有些不忍,彆過臉去。

然後毫無意外的聽皇後吩咐:“噢,是淑妃來了啊?你也去跪著吧。”

這下子,殿中宮嬪們連喘氣聲都克製到最低了。

要知道,那可是淑妃啊!

入宮時陛下格外恩賜,用的甚至是皇後的儀仗!

淑妃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迅速淡去。

她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眼睛裡盈滿了淚珠,卻在對上天子冰冷的目光時黯然低頭,咬住嘴唇,跪到了殿外庭院裡。

地麵很涼,雨水打在頭上臉上,有種細微的痛。↓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但是再怎麼痛,都不會比心痛更甚了。

表哥居然這樣對她。

尤其,還是在皇後和那群低階宮嬪麵前令她如此顏麵掃地……

這叫淑妃如何不黯然神傷呢。

饒是賢妃早有準備,在跪地戴罪的人當中見到淑妃時,那副清麗脫俗的麵容上也不禁閃過一抹詫色。

連淑妃都栽了麼?

她心頭微頓,倒還沉得住氣,近前向帝後行禮,分毫不錯,繼而微微抬眼,眸含深情,如一束月光般,柔和的凝視著天子。

皇帝眼底閃過一抹掙紮,到底舍不得她吃苦,當下低聲道:“陛下,賢妃一向體弱多病,又於您有恩……”

“好了,你彆說了。”

皇後打斷了他的話,卻轉過臉去,拉著她的手,深情溫柔,鏗鏘有力道:“梓潼,朕不願再為任何人委屈你!淑妃不能,賢妃也不能,任誰都不能!”

皇帝:“……”

下一瞬,皇後轉過頭去,向對待階級敵人一樣,秋風掃落葉般的冷酷:“賢妃,去外邊跪著!”

這一回,賢妃是真的怔住了。

陛下怎麼舍得如此對她?

他明明知道,自己當年因為將他從雪地裡背出去而身體受寒,傷了宮體,以至於生育艱難,最是懼怕寒涼——

賢妃臉上的自信破開一道口子,傷心道:“陛,陛下……”

兩行清淚順著她皎潔如玉的麵龐流了出來。

皇帝心疼壞了,冒著觸怒彪呼呼皇後的風險,又一次道:“陛下,賢妃她——”

“賢妃,你好大的膽子,皇宮禦前,做這些勾欄樣式給誰看?!”

皇後絲毫不為所動,目光森寒,難以想象三十七度的人怎麼會有這冰冷的聲音:“朕傳召六宮來此,彆人都是早早到了,為何獨你來得最晚?!朕令不敬皇後之人跪地請罪,彆人跪了,淑妃也跪了,為何獨你不跪?!忤逆君上,還敢巧言令色,當眾狡辯——來人,給朕掌嘴!”

賢妃萬萬沒想到皇帝竟會對她如此無情,著實錯愕,然而不等她出聲辯解,宮人們便奉令上前,兩個將她架住,另一個擼起袖子,帶著掌風重重扇了過去。

隻挨了一記耳光,賢妃嘴角就見了血,那血珠順著她潔白的下頜流下去,她看起來宛如一隻受了傷無力飛行的絕望白鶴。

皇帝心臟幾乎都要滴出血來,臉上肌肉猛地一震抽搐,幾乎克製不住,站起身來。

他牙根緊咬,低低的擠出來一句:“陛下!”

皇後敷衍的拍著他的手:“朕知道,朕明白,朕想的跟你一樣,嗬嗬嗬賤人就是矯情!!!”

第9章

賢妃自打入宮之後,便是皇帝心尖兒上的第一得意人,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