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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山 順頌商祺 4291 字 6個月前

太遲了,我去得太遲了……”

屋裡靜得可怕,隻剩壁爐裡劈裡啪啦的火苗聲。

季維知從驚懼中緩過神來,無聲飲泣,卻一滴淚沒流,兩眼空洞洞的,隻有心臟在狂跳。

盛綏說完舊事,氣息也變得沉重,每一口都像在吞吐窗外凜冽的寒風。

“呼剌剌地,大廈傾,獼猴散,大家瘋了似的從季家撈好處。” 盛綏冷笑著,“等我回過神來,許家早就憑著‘辦案有功’,跟巡撫一起傾吞了季先生的大部分遺產。

“眼看著他們還想對桐油廠下手,我實在不想看那些研究資料和儀器落到投機者手裡。可我那時資曆淺,也不太懂經商,唯一的出路就是先勸我爹出手,日後再從長計議。

“所以,你沒罵錯。桐油廠,確實是我搶來的。那天我出現在季家,也的確不是巧合……” 盛綏閉上眼,“是因為,有季先生的囑托。”

所以他才打算把桐油輪渡有關的一切都跟盛權剝離,然後乾乾淨淨地,還給季維知。

季維知抽了口氣,忍了好久的眼淚在打轉。

“愧疚是真的,怯懦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盛綏接著說,“但我從沒想過要讓你受苦。”

季維知心都被掰成好幾瓣兒,一時不知道該為誰疼:“所以你去軍校前總是不著家,是去參加……。”

“是。” 盛綏不用他點明,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怪不得。” 季維知噙著淚,哭腔挺濃,“怪不得你一直排斥商場。”

見過了蠅營狗苟,盛綏怕自己也變成那樣。沒想到,他最後還是成了一個,不擇手段的商人。

盛綏想伸手替季維知擦擦淚,動作到一半忍住了,隻遞出去素淨的繡字手帕,“後麵的事,你都知道了。”

後來,盛權因為長子喪命而崩潰,不惜用打傷盛綏為代價逼他退伍。

盛綏當時本來有更多選擇的,但他想,既然已經回不去隊裡,還不如就繼承季讓的遺願。

於是,他在養傷時跟盛權做了個交易:要去 X 國學商可以,但必須把桐油廠和輪渡公司的理事權交給自己。

盛權就這一個孩子,家大業大,廠子就當送給他玩票了。盛綏接手後成長得也快,花了一年時間,將生意做得有聲有色,甚至替濟善會在當局合法注冊,從此光明正大地行善仗義。

隨著盛綏羽翼漸豐,盛權終於讓他做更富挑戰性的競爭——比如,與許家爭租界華董的位置。

借這個名頭,盛綏耍了點上不了台麵的手段,將許董事趕下馬,還請了許多家報社公開前任巡撫與許家的暗賬。

本來到這一步就可以停了,可盛綏咽不下這口氣。他找到了許家的妻小,將她丈夫的桃色照片曝光,把那位大小姐硬生生氣跑了。許董事背靠的巡撫轟然倒台,許家光輝不再,許董事隻能成天靠大煙解憂度日。

盛綏等他敗光家底後買下許宅,把他趕了出去。後來,許氏身敗名裂而死,家破人亡,連塊碑都買不起。

故事到這兒可算是皆大歡喜。巡撫下獄,許氏崩離,季家翻案,生意興隆,大仇得報。

隻是鮮衣怒馬的盛尋山再也不見了。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第46章 我跟!

聽完這些,季維知已是滿臉水光。亮晶晶的眼睛眨著,睫毛上都沾著水珠。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 季維知不糊塗,他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也知道盛綏已經拚了全力在保全大局。

要不是盛綏把他保護得這麼好,他也許連活下去都透不過氣,又哪裡能長成現在的樣子,還有閒心去質問對方為什麼不開口?

這世道本就難兩全,做選擇的人永遠是最無奈最痛苦的那一個。盛綏隱忍緘口這些年,無非就是想讓他快樂無憂地長大。

想到盛綏受過的傷,季維知心疼得不知該怎麼辦,又自責又難過,哭得嗓子都疼:“我、我在飯店還那樣埋怨你,早知道這樣我就……”

“就”半天也沒 “就” 出所以然來,季維知抽了抽鼻子:“對不起…… 二爺,對不起。”

盛綏忽然起身,用手心遮住他的嘴唇。

“該道歉的是我。” 盛綏聲音極輕,像護城河的晚風,“我當初確實年紀太小,太莽撞。如果我想個更保險的法子,如果我運作濟善會時再分點心神在你家,可能姓許的就不會那麼肆無忌憚,結局也不會……”

然而他那時也不過二十出頭,冒著生命危險保住濟善會已是不易,季維知哪還能苛責他沒未卜先知。

季維知拿開唇上的手,放在掌心,一邊安慰地捏著,一邊伸手在盛綏緊蹙的眉心點了點。

“我心心念念不想傷了你,到頭來,還是讓你哭得這麼傷心。” 盛綏捉回他的手,放在嘴邊,近乎虔誠地貼著,自嘲道,“所以年歲增長又有什麼用?你總擔心自己被當作長不大的小孩子,可我甚至覺得有時候你比我更成熟。瞧,我白活這九年,還得你教我怎麼樣才叫疼你。”

季維知猛地搖搖頭,鼻子皺成一團,像個小苦瓜:“沒有!不是的!我剛剛說的氣話你怎麼也當真……”

“知知心軟,我知道。” 盛綏一直跪坐在季維知腳邊,腿麻了,起身時右腳都沒太有知覺,“可我這毛病確實也不該慣著。”

這是要敞開心扉的意思。季維知便挪了挪,給盛綏讓出位置坐,睫毛上還掛著水滴:“我也有很多毛病,我對你任性,總是鬨你,還很麻煩很彆扭。”

小孩神態這麼認真,好像要把心窩子掏穿給人看。

盛綏撫摸著季維知的頭發:“你再怎麼鬨都最是可愛。可你越招人疼,越對我好,我就越怕你知道真相後會怪我,會離開。”

“我哪裡會怪你…… 我都快疼化了……” 季維知揉了揉眼睛,語氣卻很倔強,“但那些事你完全不用一個人扛的!”

年輕人不用瞻前顧後,暫時沒法理解盛綏的擔憂,更不明白成年人的世界哪來這麼多不可說。

他忽然拽住盛綏的手,有些壓迫性地看著對方眼睛,“二爺,你看著我。”

四目相對,一個刨根問底,一個是心虛模樣。

“為什麼你總是預設我會離開你,” 季維知直勾勾地盯著他,疑問句裡卻是篤定,“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在怕什麼……” 盛綏重複這句問話,苦笑著掏出打火石,喉頭動了動,“我怕我,不配站在你身邊。”

季維知失語,靜靜看著他。

蹭地一聲,盛綏點亮了打火石。

“我之前手受傷,那段時間對你忽遠忽近,無非就是覺得,你年輕,你前程似錦,你家世清白,沒必要在一個臭名遠揚的男人身邊荒廢你的未來。” 盛綏的聲音平靜而殘忍,“我的手廢了,家也廢了,我不想讓我擺在心尖尖兒上的人跟我一起背著前塵舊事的債,甚至跟著我一起提心吊膽遭人罵。

盛綏說著,苦澀地攤開手,晃了晃雖然還算利索,但可能沒法再恢複更多功能的肩膀。

季維知急得嗓子都不好使了,又巴巴地跑過去,摟住盛綏的腰,難受得隻剩下氣聲:“你不配?”

盛綏眉頭緊蹙,低著頭,看小孩哭,疼得指尖心肝都在顫。⑥思⑥兔⑥網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季維知又急又氣:“我努力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能離你近一點,你告訴我你不配?你不配的話全天下就沒有人配了!從都到尾你都沒資格說這種話,你就是全天下最好的!”

說著,季維知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從盛綏懷裡掙開,滿屋子翻箱倒櫃,終於在書架旁找到一本藍色的本子。

他情緒激動,話卡在喉嚨半天出不來,急得把日記本攤開,扔到盛綏麵前後眼淚還是跟沒閘似的止不住,“你看好了!這是我的日記,我敢在你麵前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你聽,你敢把心裡話說出來嗎?

“盛綏,盛尋山,盛二爺!你是我仰望了七年的人,我拚命夠了這麼久都還是隻能仰望你。你看,你是我踮著腳都抓不到的星星,憑什麼那樣說自己?”

癔症撒夠了,季維知穩了穩聲音,深吸一口氣,“二爺我告訴你,我從十七歲開始,就喜——唔……”

一直默不作聲的盛綏忽然站起身,將他一把攬進懷裡,堵住他的嘴,撬開他的牙關,攪動他的舌頭,奪走他的呼吸。

%e5%90%bb鋪天蓋地壓下來。壓抑,急切,又滿懷深沉。

季維知腦袋嗡嗡作響,甚至沒反應過來嘴裡溫熱的軟物是什麼,就被上湧的氣血衝散了思緒。

口腔裡是曖昧的聲音,臉上是濕涼的淚。季維知招架不住這麼狠的%e5%90%bb,五臟六腑都被熱氣充滿了。太熱,透不過氣。

他好像看到白茫茫的雪原,風雪裡站著他家二爺,周遭是混亂的腳印,沒有一個方向是歸鄉。

“二爺……” 他難耐地張開嘴,得了一絲呼吸的當口,總算回了回神。

盛綏離他隻半厘的距離,兩人的鼻尖貼在一起,連雙?唇呼出的熱氣都在交纏。

盛綏接住他沒說出口的話,在下唇上輕輕咬了咬,氣息近乎勾 引,“這件事,我已經肖想兩年了。”

季維知被一句話砸蒙了,雖然早知道這個答案,但聽原主說起來還是頂不住。

盛綏又在他的眼睛上留下%e5%90%bb,一路滑到下巴附近,一邊貼著一邊說:“我承認,從你十八歲那年起,我就沒想把你隻當作弟弟或朋友。在 X 國的每一天我都會夢到你,想知知在泊城,沒人照顧可怎麼辦。看到你活得這麼堅強我心都揪成好幾瓣兒,總覺得是我讓自己手心裡的寶貝硬了、碎了、飛了。

“我就想,我得補償,我得對你好。可我不敢啊,我花了這麼大力氣也隻敢靠近你一點點,再近,就是禁區了,進去了怕你會被拖累,不進去又不忍見你難過。所以,知知,從現在開始,選擇權全都放在你那裡。

盛綏破釜沉舟般地說:“現在利弊得失我都攤開跟你說。也許今後有天你會發現,二爺這個人,其實沒你說的那麼好,但若是跟了便認一輩子的死理。你今兒如果點了這個頭,怕是往後餘生,都隻能與我綁在一起……”

“我跟!” 沒等盛綏說完,季維知便小雞啄米似的連點好多下,甚至沒問清後話就答,“做什麼我都跟!”

盛綏緩了緩,輕輕喘著氣,放開他,嘴唇在他額頭上輕輕摩攃,“一句話,讓你等這麼久。實在是很抱歉,我這個學生嘴笨得很,怪讓你費心的。”

季維知一點都不生氣,反倒咧開嘴笑,雖然眼裡還有淚:“一點都不久!我之前都想好了,要是等不到你先開口,就自己說……”

盛綏的鼻尖點著他的,輕聲問:“說什麼?”

季維知後知後覺地難為情,低著頭道:“說我喜歡你。”

“知知,你怎麼這麼好。” 盛綏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