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1 / 1)

尋山 順頌商祺 4389 字 6個月前

他願意護,你就真成他的心頭肉了麼?”

季維知不答,冷漠地看向他。

盛權不打算解答,接著問:“你就沒好奇過,為什麼綏綏突然要把素昧平生的你接回家?為什麼我隨便一逼他就乖乖出國了?為什麼他要替你父母安排後事?”

季維知全心相信盛綏,但聽到這些疑問還是害怕起來——相同的問題,他的確曾問過無數遍,每每得到的回答都是在打太極。

季維知搖搖頭,不允許自己對盛綏產生半點懷疑:“我不想知道。”

“是麼?” 盛權鬆了鬆肩膀,笑裡有不忍和不舍,“那如果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心虛呢?”

季維知猛地睜大雙眼。

好不容易露出些脆弱的男人此時恢複如常模樣,高高在上,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聽話,是因為我拿你家的過去威脅他。” 盛權的聲音如鬼魅,纏著季維知不放,“他最怕,我讓你知道前塵舊事。”

“我家?” 季維知忽地頓住,驚愕地鬆開手。

冬風在指間穿過,透涼。

盛權回憶起當年的慘案,句句誅心:“七年前,季家被誣告,你父母畏罪跳井。定罪的證據是一本賬簿。你猜,做出賬簿的人是誰呢?”

季維知捂住耳朵。太痛了,這些話,他一句都不想回憶。

“季行長一走,他名下的桐油廠和輪渡公司全都歸了盛家——” 盛權笑得瘮人,“你猜,又是誰乾的呢?”

咚地一聲,季維知踢遠了一塊石子,雙手攥拳,怒氣衝衝地看著盛權。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猜到了。盛綏,其實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盛權聳聳肩,“所以呢,綏綏當初去收留你,包括現在對你好,隻不過是因為你是季讓的兒子罷了。他賣了你爹,奪了季家的遺產,想補償你這很正常。你彆自作多情,還以為他對你真有多特彆似的。

“你到底是太年輕,根本分不清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愧疚。”

句句都像刮骨刀子,齊齊在季維知身上作惡。

“沒想到吧?他遇見你根本就不是巧合。” 盛權隻管說話,笑聲刺耳,“從見你的第一麵起,他就在騙你。”

風裹著雪穿林而過,群山轟鳴。

第43章 就到這吧

萬國飯店,火樹銀花。

盛綏眼看著賓客儘歡,自己卻有些乏了,撐著精神跟人應酬。這家想做華東市場、那家想立足華南,或是哪哪又在糾結 X 國聯會給的好處…… 盛綏一一搭著話,一邊盤算著合作的可能性,一邊不住往外瞅。

這都九點了,小孩怎麼還沒到?難不成在加班?

樓上不知在辦什麼晚宴,歌女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窗戶裡。唱的是《月圓花好》。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團圓美滿,今朝醉……”

忽地,鑲金琉璃大門被推開。

年輕人帶著一身的寒氣,出現在黑漆漆的夜色中。

賓客皆是一滯。

季維知腳步沉重,麵色鐵青地走到光下。在座有人聽過他與二爺的不合傳聞,見他這副模樣都不敢惹。

“哈,原來是季少校呐!今兒是二爺生日,您也來衝喜呢?來我這坐坐?”

有機靈的陪笑著上前來勸他,生怕他在眾人前鬨事。

季維知冷眼望去,嚇得那人往回一縮。

周圍人都跟商量好似的,依次閃開了,讓出一條路來。

盛綏也意識到不對勁,等人走近了,壓低聲音問:“你這是怎麼了?”

季維知不答,仍舊冰冷地,聲音像在寒霜中淬過:“盛綏,七年前,你為什麼要幫我?”

雖然是沒頭沒尾一句話,但盛綏立刻了然。

壽星一下子成了犯人,嘴唇抖了抖,“盛權找過你。”

陳述句,帶著早該如此的解脫感。

“是。”

盛綏一開口就是沙啞的嗓音,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都說了什麼?”

“他說你接我回家,是因為你出賣了我爹媽。” 季維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張悲傷的臉,刨根問底。

窗外的歌聲好生婉轉,唱的是江南情意,精致迷離。清淺池塘,鴛鴦戲水。紅裳翠蓋,並蒂蓮開……[1]

季維知攥緊了拳頭,指甲都快掐到肉裡。心裡卻在想,求求你,否定我。

季維知如今不知道自己想聽實話還是假話,隻一個勁兒在心裡求著,彆肯定,求求你,說句 “不知道” 我就信你。

然而對麵的男人好殘忍。他低著頭,嘴唇都失了平時的顏色。

季維知見對方不答話,那點希望徹底熄滅了。

他忽然爆發,拽著盛綏的衣服,猛地往牆壁上一推,“說話!我家的事,跟你有沒有關係?”

盛綏被背後的涼意冰得清醒萬分,又痛苦萬分。他實在無法麵對年輕人的眼睛。

“有。”

殘忍的回答。

驚訝,悲傷,難以置信…… 更多的是氣憤。諸多情緒湧上來,季維知氣得渾身發抖,雙手緊緊抓著男人%e8%83%b8`前的衣服,揪出一道道皺褶。

“所以,你找我根本就不是什麼‘巧合’,是因為你覺得愧疚?”

盛綏眼裡深不見底:“是。”

依舊是短短一個字。

“勤盛原來真是我爹的東西?” 季維知眼睛紅得不像話,卻倔強地沒有落下淚來,話卻開始語無倫次了:“為什麼…… 前朝給你們家的那些封賞用著還不夠嗎,一定要靠搶彆人的東西?盛綏…… 為什麼啊!”

盛綏徒勞地阻止:“彆這樣。”

“那你告訴我應該哪樣?” 季維知深吸一口氣。

對方又沉默了。

季維知最不愛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仿佛什麼都是為自己好,可又什麼都不說。

就像當初臨出國時那樣,明明是因為受重傷,明明還有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的苦衷,可這個人就是一直憋著。

舊仇新賬一起算,季維知攥著拳頭:“我爹連命都給出去了…… 你說過你很尊敬他……”

可還是說搶就搶,哪有這樣的?沒有這個理。

盛綏當初寫 “萬事殊途,但此道不孤”,季維知本天真地信殊途同歸。然而殊途就是殊途,盛綏是盛權的兒子,是無利不起早的商人,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走上同一條道。

“之前,你有那麼多機會可以跟我說實話,你為什麼不說?” 季維知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往外蹦話,“沒有什麼比你盛家的財富更重要是嗎?哪怕是我,也是利用後就能丟的東西,是嗎?”

盛綏動了動嘴唇,最終隻是緊閉上雙眼。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再說小孩正在氣頭上,他要解釋的事情太多,季維知沒法冷靜地聽。

“盛,尋,山。” 這表字很少有人叫,如今被季維知一字一句咬出來,竟像是染上了窗外的霜雪,“我之前還以為我對你而言,多少是不一樣的。”

季維知說著,忽然高高地揮起拳頭,惹得在場都騷亂起來。

因為有盛綏的默許,沒人敢攔這小兔崽子。好在盛綏的家丁還算懂事,適時把一眾人都請了出去,就說抱歉招待不周,還請大家早些回去,以免誤了宵禁。

不消一會屋子就空了。偌大的飯店,一片死寂。

盛綏毫不避閃,甚至微微湊近那拳頭,巴不得一下打得越狠越好。

早在他們第一次重逢,盛綏就欠了季維知一下。如今兜兜轉轉,本以為再也不用還了,沒想到還是塵歸塵、土歸土。

盛綏數著秒,等重拳落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維知會打哪裡,打哪都好,隻要能讓他出氣。

三,二,一。

許多個三秒過去,預想的疼痛都沒發生。

咚!

盛綏猛地睜開眼,驚懼交加,卻發現臉邊的牆壁上杵著青筋暴起的拳頭。

指節狠狠地打出脫落的白灰,關節因用力過猛而發紅發青。

——哪怕氣憤至極,季維知這使勁渾身力氣的一拳,還是沒舍得落在自己的身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盛綏又驚又悔,心疼地動了動嘴唇,滿心隱忍無法訴諸口,最後隻化作一聲痛苦的喊聲:“知知……”

年輕人低著頭,像是卸了力氣。

“這些日子,承蒙二爺照顧。”

這話一出,盛綏便心知不對勁。可他有什麼立場去攔?無恥的、爛泥似的人,是他。絕情的、欺瞞的人,也是他。

季維知深吸一口氣,哭腔越來越濃,接著往後說:“不管出於您什麼原因養我,都算是恩情一場,我不可能對您動手。

“當初我說過,隻要您捱過我三下,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如今,三下已經了了——”

句句字字,痛心疾首。

季維知嘴唇都白了,行屍走肉似的,轉身離開。

“那一切就到這兒吧。”

沉重的門重新合上,隔開暖冷黑白 兩個世界。

歌聲聽不懂離人怨,仍在柔軟迷離地響——

這軟風兒向著好花吹,

柔情蜜意滿人間。

第44章 舊事

臘月二十四,本是泊城的小年日。家家戶戶撣儘塵土迎春,好不熱鬨。

若是有人從萬國飯店出來,在街頭巷尾遇到同鄉,必是要驚詫一番今晚的奇事:

“聽說了嗎?今兒季少校在二爺的生日宴上,把人給揍了!!”

“可不是嘛,我都看傻了!也不知道那小子跟二爺到底怎麼結的梁子。”

“瞧他那要乾仗的架勢,就跟老婆被二爺搶了似的,誰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唷,合著您也沒聽清啊?”

“誰敢偷聽二爺的秘辛。那小子剛進屋就有人請我們出去,不過我臨走前回頭瞧了瞧,好家夥,你猜怎麼著?二爺被他摁在牆上揍,還不還手!”

“謔,真的假的?”

此起彼伏的爆竹聲裡,小道消息不脛而走。萬國飯店那場鬨劇,莫名變成了盛綏橫刀奪愛,季維知提拳(?)傷人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人公,則剛剛毫發未傷地從警局出來。

雖然沒真鬥毆,但畢竟是在租界上鬨事,再加上倆人在泊城都算得上有名有姓,跟警局周旋還是費了番功夫。

盛綏半分疼沒挨,隻是衣領被攥得皺皺巴巴。倒是季維知,右手指節發青發紫,看著十分駭人。

盛綏又心疼又自責,剛從警局出來就忍不住關心:“手還好嗎?”

季維知當然不理他,攔了輛人力車,走了。

盛綏知道這種情況下季維知不可能再坐自己的車,又怕他出什麼事,於是極慢地在後麵跟著。

但季維知沒有在馬路上做什麼不合時宜的事來發泄不滿,而是出奇冷靜地回到盛綏的公館。

倒也在盛綏的預料之中。季維知大概會回屋子火速收拾東西,離開,再也不跟自己說一句話。

果然,剛發完火的年輕人一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