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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山 順頌商祺 4347 字 6個月前

些恐懼,手裡總喜歡抱東西,一開始是棉花、枕頭、墊子,到後來變成了盛綏的手臂。

“你現在住哪?我先送你。” 盛綏開口。

“不用,咱先去肆街。” 季維知犟道。

盛綏打方向盤的手握緊了:“我又不住肆街,去那乾什麼?”

“你不住?可我明明看到肆街還有盛宅——” 季維知一不小心說漏嘴,暴露了自己曾去肆街的事情,慌忙改口道,“呸,我沒看到。”

盛綏微微笑著,就當沒聽到:“老爺子住那,我搬出來了。”

盛綏這些年一直試圖跟家裡撇清關係。不單是因為他嫌煙館和賭場來的錢臟,也因為季維知。

兩年前,盛權得知他在自家彆院養了個人,氣得把彆院直接鏟平了。父子倆大鬨了一場,從那以後,盛綏就沒回肆街住過。

季維知聽到盛綏搬家也沒多驚訝,而是失望地低下頭,莫名其妙問道:“搬出來…… 你要結婚了啊?”

男人成家後搬出來不是什麼稀奇事,再說盛綏年紀早到了,總不可能不結婚。

但把這兩個話題牽扯起來也是蠻突然。盛綏啞然失笑:“想什麼呢?”

“我就問問。” 季維知還是悶悶不樂。

盛綏逗他:“當初你不是不讓我結婚嗎,怎麼今兒還主動提?”

“那是小時候的胡話,能一樣嗎?” 季維知垂頭喪氣,活像隻淋雨的小狗,“再說我又不是你什麼人,憑什麼管你。”

盛綏無奈極了,把話題掰回來:“你到底住哪?”

“先去你家!” 季維知不知哪來的堅持,他很想看看盛綏現在的生活環境,但又不好意思直說,“我得護送你,省得你路上被人截胡了。”

“……”盛綏不明白他到底哪裡給季維知 “需要護送” 的錯誤印象,可能都怪白安賢誇大了他的傷勢,“車在我這,我到家了還怎麼載你?”

季維知沒臉沒皮地說:“沒事,我自己開你的車回。”

“?” 盛綏一時竟不知怎麼反駁,腹誹年輕人不但脾氣見長,臉皮厚度也見長。

盛綏拗不過,隻得先去自己那。他的新家在北池路口,鬨中取靜,周圍有片很大的綠地。

把車停進院子裡,盛綏拔下車鑰匙,迫不及待地交到季維知手上:“快走吧,馬上宵禁了。”

季維知本來真打算接了鑰匙走的,但看盛綏給得這麼著急,他覺得不對勁。

都到家門口了,以他們曾經的關係,盛綏難道不應該帶他看看新家嗎?為什麼這人給鑰匙給得這麼快,就像不想讓他進門一樣?

季維知狐疑:“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盛綏的表情一僵,推辭道:“下次吧,我怕你來不及。”

季維知掏出懷表,又轉過去給盛綏看:“時間還早,我開車又不需要多久。”

“今兒就算了。家裡許久沒收拾過,有些亂。” 盛綏仍是拒絕,神態躲閃。

季維知皺眉,疑竇越來越多,索性使出殺手鐧,往座上一靠,輕輕攥著手中的墊子,學小時候的語氣耍起賴:“唉!原先我要星星、要月亮你都肯給,現在你出趟國,不但秘密變多了,連家門都不讓我進。果然,我就是顆被送人的小白菜啊……”

盛綏扶額,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行了祖宗,跟我下車。”

季維知喜笑顏開,扔下墊子屁顛兒地跟著盛綏進院子、上台階。

“早這樣不就完了,乾嘛怕我進去?金屋藏嬌了?” 季維知等人開鎖,嘴裡還不饒人。

“等會不管你看到什麼,不許生氣。” 雖然說著命令,但盛綏的語氣溫柔極了,倒像是求人。

季維知不解:“我進你家為啥要生氣?”

盛綏欲言又止,“過會再說這話吧。”

老半天後,盛綏仍在找鑰匙,手也不穩,幾下都沒找到鎖眼。

季維知正想笑他是不是年紀大了,突然聽到哢噠一聲。

是鎖芯打開的聲音。

盛綏卻沒立刻推開門,而是先深吸一口氣,有些緊張地說:“其實,我本來想等事情都解決了再叫你來的。”

誰知道他這麼能鬨騰,硬是在一切都沒準備好的時候自己跟來了。

季維知更莫名其妙,疑惑地等他推門,卻沒等到人動作。他索性自己把門擰開了。

隻聽吱呀一聲,熟悉的氣息朝他湧來。

“這是……” 季維知愣在原地,怔愣著看盛綏開燈。

黃色的燈光把屋子照得透亮。季維知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挪進去。

這是間複式的小洋房。玄關處擺著各式模型與根雕,往裡走能看到白底隸書八個大字的書法,“常得正念,誌行大千”。斜角的小屋緊鎖著門,木製樓梯盤旋著通向二樓,那是盛綏的房間。

季維知跟被雷劈過似的一動不動,甚至不敢踏足,生怕擾了腳下地板的回憶。

這裡的每一樣、每一幀,都與他的記憶院一模一樣,哪怕是桌椅擺放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你……” 季維知連話都不太會說了,坑坑巴巴地問,“這是……”

這是季維知住過的彆院。

在他走後,盛綏將被毀掉的地方,一草一木、一針一線,都紋絲不動地複刻下來。

而當初那個一言不發就離開的盛綏,帶著許久的懊悔和想念,如履薄冰,靠著屋裡所剩無幾的回憶吊著一口氣,甚至不敢看季維知的眼睛。

“雖然我現在可能不配說這些話,而且現在也不是提這個的好時候,” 盛綏歎口氣,在玄關處摸索半天,找到一把早就配好的鑰匙,“但既然你堅持要進來,那……”

盛綏把鑰匙鄭重地放進季維知的口袋裡。

“清安,歡迎回家。”

第16章 今晚留下?

季維知渾身一僵。他的%e8%83%b8`前突然多了溫暖的觸?感,硬質的金屬鑰匙滑進前襟口袋。

“回家……”

季維知的鼻子酸酸的,這時候哭未免太沒出息,他試圖忍:“之前好多次,我都想回家。”

在許多挨餓受凍、被虐待嘲諷的夜裡,他無數次想回家。可夢裡喊的人遠隔千裡,哪裡又有他的家呢?

盛綏掌心一緊,指甲都快掐進肉裡,留下淺淺的月牙印。

“對不起。” 二爺數不清第多少次道歉。

季維知快步走開了。這裡的回憶如此溫馨,夢一樣,季維知隻想好好做夢,不想沾半天不開心,哪怕長醉不醒。

他打開緊鎖的門,進入與七年前彆無二致的臥室。

不大不小的屋子,天花板上畫著許多星星和坦克,左邊書櫃裡摞著高高的書,書桌上擺著兩個杯子。因為當初小小的維知領地意識也很強,不讓盛綏碰他水杯,盛綏在彆院待得時間又長,總不能不喝水,隻好買了兩個。

季維知環視這一切,眼眶又濕了,努力緩了緩情緒,走到書櫃邊。

“這是你送我的第一本書。” 季維知憋著眼淚,抽出紅色封皮、邊角已經泛黃的書,“離開彆院後,我買了本一模一樣的。”

盛綏也有些動容,聲音不大穩:“你自己還買了一本?”

“我剛進軍校那會戰場形勢不好。師兄們在前線拚命,廟堂上鬥來鬥去,搞得大家心情都很低落。但每每苦了、累了、受傷了,我就能想起扉頁上的寄語,一下子什麼煩心事都忘了,隻覺得,就算你走了,可還在跟我看同一個太陽。”

盛綏驀地睜大眼。他沒想到自己隨手寫的一句話,會讓年輕人記這麼久。

季維知翻開第一頁,紙上的字跡遒勁有力,筆筆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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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後來不管外人怎麼評價你,我都不信。” 季維知的眼眶還是紅的,但情緒已經跟剛才截然不同,“我知道,能寫出這句話的人不可能是什麼‘走狗’‘奸商’。”

盛綏的手在暗處攥緊了拳頭。

季維知說著頓住,順手摸到書櫃旁掛著的靶子,“這個是你第一次教我練槍時用的吧?”

盛綏被他剛剛的話惹得失神,還沒緩過勁來,聽到人喊趕忙應道:“嗯?對。”

季維知歎口氣,悲喜不明地說:“回憶還真是多。”

這話也不知是苦是甜,盛綏沒敢接茬。

“這個呢?你看過嗎?” 季維知又從書櫃最裡麵取出藍色的筆記本,在盛綏眼前晃蕩。

盛綏搖頭:“沒有。”

季維知不信:“一次都沒翻開過?”

“這是你的日記。我記得你當初寫日記都偷摸著,最忌諱被我看了去。”

季維知低下頭,說不清是遺憾還是釋然:“我不讓你看,你還真不看了?”

“不然呢?”

“沒什麼。” 季維知又環視了一周。

他看到碎成兩半的鏡子,大概是從廢墟裡搶出來時沒保住;還有是否還能用的留聲機,當初他愛聽《天涯歌女》,盛綏就用這首曲子教他跳交誼舞;書櫃最下邊還有被他拿小刀刻過的痕跡,那是他不想背公式時在那留下的小抄……

季維知忽然忍不住了,緊咬著嘴唇,倔強又難堪地紅了眼,“你花那麼多力氣找回來這些,為什麼。”

盛綏哪受得了他這副樣子,手忙腳亂地找手帕,然而摸遍全身也隻找出一條。

他並不想把它給出去。年輕人眼尖,伸手搶了過來。

那素帕上用黑線繡著歪歪扭扭的 “季” 字,一看就好些年頭了。

季維知哭得眼睛都花了,模糊地眯起眼,說話一頓一頓的:“你看,這是我十五歲那年清明節給你的手帕。”

“……”

季維知緊鎖著眉頭,憋淚,又憋不住:“你連這都留著,說明你是記得的對吧?”

盛綏的喉頭動了動,沒說話。

季維知鼻子一酸,聲音都變了,哭腔很是可憐:“明明你也這麼舍不得…… 那應該也不討厭我的對吧?”

“嗯。” 盛綏啞聲應著。怎麼會討厭呢?他看眼前人哭,簡直心疼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走?” 季維知不明白,下意識攥住盛綏的衣角,“你走以後我過得不好,一點也不好。

“你給我的鋼筆壞了。那是我唯一來得及帶走的東西,可是它被弄壞了……”

盛綏一頓,走到他身邊,蹲下來與坐立的人保持平行,安慰道:“沒事的。”

“那是你送我的第一個禮物。” 季維知兀自說著,眼圈紅了一片,他把頭埋進雙手,醞釀著、壓抑著情緒,“壞了。”

那時,季維知鐵了心要跟盛綏一刀兩斷,盛綏寄來的錢他分毫不動的全還回去了。要說按資曆,正經營生他也不是找不到,可盛權放出話說盛家不待見這小子,哪個有頭臉的人家還敢接濟他?

為了糊口,季維知隻得跑到碼頭去替人跑腿,晚上又在米店做工,一天隻有零碎的時間能複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