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主樓的時候,廚子剛做完飯,正要離開,看到他時打了聲招呼:“燕少爺。”
這意味著白澗宗快到家了。
還行,至少沒像之前一樣躲著他,還知道回來吃晚飯。
“大白。”
燕折蹲在地上,給角落裡的小奶貓撒了一把貓糧。
這是他前天在寵物店買的,老板吹得天花亂墜,又是進口又是營養多好,不黑下巴不軟便……
總結四個字:貴得要死。
燕折一開始沒貿然買,他完全不懂養貓,搜了下什麼牌子的貓糧好,結果好家夥,他剛覺得這款貓糧不錯,緊接著就有人說它暴雷、這裡有問題那裡也有問題。
每個牌子都是這樣。
看得燕折是頭暈眼花,隻好買了寵物店老板推薦的這款。
不管怎樣,總比流浪餓著肚子好,這麼小的貓搶吃的都搶不到。
貓糧天女散花般地落在地上,小黑貓顫顫巍巍地走近,吃了一顆。
燕折說:“我跟你說,雖然我把你帶回來了,但這個家我說了不完全算,所以你要乖一點,知道不?”
“喵~”
燕折:“以及,我也沒有很喜歡你,咱井水不犯河水,我是不會擼你的,更不可能抱你,你要做一隻精神獨立的小貓咪,不要祈求人類的撫摸,知不知道?”
“喵~”
小黑貓一直在低頭吃東西,順道叫兩聲應付這個聒噪的人類。
“還有哦,你不要招惹那個看起來很陰間的人類,萬一他哪天心情不好,趁我不在把你送給彆人,你就從豪門太子打入凡塵……”
燕折的聲音越來越小,突然安靜下來。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句話。
一瞬間,心裡升起一股詭異的熟悉感,就好像“白澗宗趁他不在把貓送給彆人”這個事發生過,是被他忘卻的、某個時間段的親身經曆。
出神了好一會兒,燕折都沒發現小黑貓已經把地上的貓糧吃得七七八八,已經來到他的腳邊。
直到暴露在空氣裡的腳踝被柔軟之物蹭了蹭,燕折頭皮一炸,猛得起身連著後退好幾步,直接跌坐在地上。
小黑貓不知道麵前的人類為什麼這麼害怕,它喵喵叫著,邁著四條腿直直地朝燕折衝來。
燕折抵著牆,濃鬱的恐懼在眼裡彌漫。
眼前仿佛多了道男人的身影,逆著光,看不清臉。男人拎起小黑貓,高大的陰影將角落的燕折完全籠罩。
“看到這隻貓了嗎?”或許是畫麵太久遠,男人的聲音都有些失真。
“你再耍小心思,再想跑出去通風報信——”他擰斷了小黑貓細瘦的脖子,“這隻貓就是她的下場。”
燕折渾身顫唞。
“你不過是我帶回來供她消遣的一個玩具,還真把她當媽媽了?我才是掌握你這條賤命的人……”
男人轉身,就要將失去呼吸的小貓隨手丟棄——
不要!
燕折猛得向前撲去,不要這樣……
為什麼又這樣!
為什麼?
不可以……
“燕折!!”
一聲怒喚驚醒了燕折。
他呆呆地回首,看見剛回來的白澗宗坐在輪椅上,又驚又怒地看著他。
燕折順著他的視線低頭,赫然發現,哪有什麼男人,隻有他。
小奶貓最脆弱的脖子正被他抓在手裡,隻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將其擰斷。
小奶貓掙紮著,無力地蹬腿:“喵……”
“我……”
燕折想解釋,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輪椅上的身影快速靠近,一邊接過他手裡的黑貓,一邊朝他的臉抬起手。
燕折沒有躲,隻是神經繃緊,下意識閉上雙眼,等待著預料中的疼痛。
一個巴掌如期而至地落在臉上——
但不痛。
白澗宗寬大的手掌輕易裹住燕折的半張臉,替他拭去臉上溼潤的痕跡。
燕折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第64章 他是誰
“彆哭了”這三個字對正在哭的燕折來說沒有任何作用,白澗宗早有體會。
清醒的燕折都止不住,何況不清醒的。
於是他收回手,將剛接過來的黑貓遞給俞書傑:“先帶走,帶遠點。”
“是。”
白澗宗正回視線,臉色沉沉,心裡升起了一股難言的煩躁——
不是因為燕折哭,而是針對自己。
明明,明明昨晚才決定和燕折拉開界限,他用玩具還是用手都和自己沒關係。燕折是個成年人了,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他作為一個各方麵都不健全的人,應該遠離。
可看到人掉眼淚、滿眼恐懼的那一瞬間,輪椅就像被踩住了刹車,怎麼都去不了彆的地方。
好半晌,他又抬起左手用力抹掉燕折右臉的淚痕:“好了。告訴我,發生什麼了?”
“貓,貓死了……”
“它沒死。”白澗宗儘可能耐心地說,“它好好的,就掉了幾根毛,俞書傑隻是把它帶遠點,等你好了就可以去看它——你看,它剛叫了,聽見了嗎?”
燕折哭著搖頭:“它怎麼叫的?”
“……喵。”白澗宗麵無表情,“這樣叫的。”
“騙人。”燕折說,“好難聽。”
白澗宗陰著臉,卻沒出言訓斥。
燕折就站在輪椅前,哭得沒什麼聲音。他好像一直這樣,從不嚎啕大哭,隻會默默地掉眼淚,偶爾發出一聲輕微的哽咽。
白澗宗盯了會兒:“為什麼覺得貓死了?”
雖然在哭,但燕折還是有好好回答問題:“被,被他殺了。”
白澗宗:“他是誰?”
燕折:“不要問,不要問……”
這句話很熟悉。
和之前俱樂部那次一樣,燕折哭得休克,嘴裡隻一直重複著“彆問了”。
那次白澗宗真的沒再問。
這次,白澗宗直視燕折驚惶的眼神,追問道:“為什麼不能問?”
“被知道,會死。”
“誰會死?”
一陣很久的沉默後,燕折呐呐的,恍惚道:“媽媽會死。”
“……”
一股說不出的熱氣從%e8%83%b8腔上湧,堵在喉間。腦子裡有兩股聲音同時響起,錯亂得仿佛要把白澗宗撕裂。
一道是祖母的:“小折是個不錯的孩子,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好好生活,彆為遠去的人傷了身邊人的心。”
“彆找了。”
“阿白,這麼多年了,彆一直陷在裡麵,再久就出不來了……”
還有一道聲音不知道是誰的,也許是他自己,也許十字路口隨意的一個路人——
“那不是意外,不是普通事故,是有人故意帶走你的母親,毀掉你的驕傲與生活,要讓你活在煉獄之中!”
“他如願了。”
“可你怎麼能不把他也拖進這煉獄之中呢?”
“你得讓他死,讓他生不如死!”
許久沒出現的混亂感再次湧上心頭,白澗宗赤紅了眼,幾乎認不出來眼前的人。
這是誰?
為什麼在這裡!
他不是說過自己在家的時候不許有人出現嗎!?
不,彆人沒那麼大膽。
是那個帶走母親、弄廢他雙腿的人!隻有這個人,隻有這個人……
可同一時刻,另一道聲音也響起耳邊:“不是的。”
“這哭得一臉狼狽的笨蛋不可能是那個凶手。”
這是燕折,差點被你掐死還傻不拉幾往你身邊貼的燕折。
你讓他住進山莊,讓他和你同床共枕,收了他的花,被他親了都沒弄死他,還給他買了一箱玩具。
你從來沒給彆人買過玩具。
燕折還是個非說自己穿書了的蠢蛋。
連他那個沒腦子的哥哥都能欺負他。
所以你不能瘋。⊕思⊕兔⊕在⊕線⊕閱⊕讀⊕
你瘋了,所有人都能把這個蠢蛋撕成碎片,吃得連渣都不剩。
白澗宗眼眶通紅,看著眼前的人說:“你是燕折。”
燕折哭著重複了一遍:“我是燕折。”
“你是燕折。”
“我是燕折。”
“你是燕折。”
“……嗯。”燕折呆呆的,還是在哭。像是不知道麵前的男人為什麼一直重複一個問題,已經不想回答了,隻能敷衍地應付兩聲。
幾秒間,“他是燕折”四個字已經在白澗宗心頭飛躍了無數次,才讓他控製住自己沒去傷害麵前的人。
指尖深深地摳進大腿,那種自我摧殘的熟悉感勉強拉回了白澗宗的理智。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裡依舊布滿血絲,隻是有了幾分清明。
他咽了好幾次喉嚨,才艱難地發出聲音,語調緩慢:“你叫的媽媽,是誰?”
“是媽媽。”燕折哽咽著,語無倫次地說,“他,他把我帶回去,讓我叫她媽媽。”
“我沒有媽媽……我喜歡媽媽。”
“可是他總要搶走媽媽,我,我……”
白澗宗再次問:“他是誰?”
“我不知道……他剛剛就站在那裡,我看不清他的臉,他扭斷了大白的脖子,還說我隻是玩具……”
“我,我不是玩具!”
燕折一下子就崩潰了,淚如雨下。
白澗宗:“……什麼?”
“大白給我買了一箱玩具……”燕折哭得夠嗆,說話都打結,他不敢置信地問:“我,我竟然是那種放蕩的玩具嗎?”
“…………”
白澗宗徹底清醒了。
他不可控地產生了些惡劣的聯想,暴戾的情緒陡然升起,可隨後想到燕折對貓明顯有應激反應,但對性|事卻沒有抵觸?感,甚至很想和他do愛,才勉強按下不好的想法。
白澗宗說:“你不是玩具,你是人。”
燕折:“可他說我是玩具……”
白澗宗:“但我說你不是。”
“……”
燕折本就混亂的大腦徹底宕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有眼淚還掉個不停,仿佛腦子裡裝的全是水。
……
俞書傑安置完貓,回來就看見這一幕。
他知道剛剛老板支走自己是不想外人看見燕折難堪的一幕,但此刻這兩人的精神狀態明顯都有問題,他不得不頂著被訓的風險給葉醫生撥了個電話。
“葉醫生,您還在榕城嗎?”
“在,怎麼了?”
“您最好過來一趟。”
白澗宗聽到俞書傑在打電話,但沒阻止。
他眼裡全是駭人的血絲,神色陰鬱,換誰在這裡都不會願意靠近,可偏偏某個人對外膽小如鼠的人對他卻膽大包天,哭著哭著就跪坐在了他腿上,要抱他。
白澗宗氣極反笑:“那麼怕他,就不怕我?”
“我、我不能抱嗎?”
燕折用那雙哭腫了的眼睛看著白澗宗。
白澗宗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能。”
然後就被燕折抱了個滿滿當當,滿得有點窒息。
全身上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