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勒痕、淩亂的發和指骨上磨出血又反複結痂的痕跡,他狼狽得就像一隻喪家之犬,側倒在地上,攥緊拳頭痛苦地呻-%e5%90%9f。
眼睛上的黑布滑落,露出男人猩紅的眼眸,他看向趙庸,喘熄道:“義父、義父救我……”
趙庸蒼老的眸子稍稍一動,他想起四年前了,不,如今已經是五年前了。
那時霍顯剛投身錦衣衛,錦衣衛的篩選機製極其嚴酷,他卻在前麵那些環節通通熬了下來,旁人即便是過了關,但也是處處掛彩,站立難行,唯他人高馬大,意氣風發地站在那裡。
剛及冠的少年,眼裡儘是不屑一顧。
趙庸有意練他,轉頭就將他丟進鬥獸場與狼鬥,他殺了狼,也被狼所傷,左右臂膀都險些被咬斷下來,倒在血泊裡奄奄一息。
就像是現在這樣。
奄奄一息地說:“掌印救我……”
那是他第一次打斷霍顯的脊梁,讓他臣服於腳下。
可趙庸要的是狼,不是狗!
說實在話,他對霍顯的感情十分微妙,他既想要霍顯心甘情願投身於他,又想要霍顯保持野性,要他凶狠,要他狂妄。他並不願意讓霍顯變得與那些依附他的人一樣平庸,甚至在霍顯對東廠的地位虎視眈眈時,趙庸是一麵欣慰,一麵防備。
趙庸閉了閉眼,他起身往霍顯那兒丟了個藥瓶,才推門出去。
門一闔上,霍顯臉上猙獰痛苦的表情瞬間消失,他撐起身子,咬緊牙關。
吃過藥後,鬆了口氣似的,重重仰躺在地上。
四下無人,他倏然無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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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搖晃,映襯著沈蘭心瓷白的麵容,她的眼有些紅,是哭過了,眼淚洇濕了沈青鯉的%e8%83%b8口。
她斂起神色,嗓音微啞道:“沈家因東宮被牽累,我不知道太子是不是真的謀反,父親有沒有參與其中,起初隻能四處躲著,是後來承和帝……承和帝找到了我,與我道明真相,我入宮受他協助,進了樂坊,得機會在宮宴會露臉,有幸被趙庸選中作為“釘子”,專門送到京中各個官員的府邸為他們監聽消息,後來種種輾轉,我才順利去到霍府。”
沈青鯉明白,承和帝有意告知沈青鯉真相,就是要她心甘情願與他統一戰線。
沈蘭心必須成為趙庸釘入霍顯的“釘子”裡最出色的一個,博得趙庸的重用,才能為霍顯周旋,還能讓趙庸不再往他身邊安插人手。
一舉多得。
其實這些,他在知曉了她的存在後就已經猜出個大概了,隻聽她再細細說來,難免覺得揪心。
她一個女子……
究竟如何在這豺狼虎豹遍處是的京都生存下來。
沈青鯉抿唇,攥緊手心道:“是我的錯,若我當初找到你,便不會讓你受這麼多苦。”
沈蘭心搖頭,“我算不得苦,霍顯才是……哥哥,你幫幫他吧。”
她忽然抓住沈青鯉的手,“新帝有自己的盤算,可這並不公平,我將所有和盤托出,他也是你昔日的玩伴,哥哥,你就忍心看他這樣枉死?”
“我——”沈青鯉有口難言,先不說霍顯這波屬實冤枉,便是他真與趙庸同黨,他也不忍心見他死。
可眼下,也不是他幫不幫的事。
他張了張口,正要再說時,晝書急扣了兩下門,“公子!”
沈青鯉臉色微變,對沈蘭心道:“我有急事,你就呆在我府上,如今逆黨未捕,形勢不明,彆亂跑。”
說罷,他便匆匆出去。
晝書傾身耳語兩句,沈青鯉便急步走了。
夜黑風高,沈青鯉領著一隊暗衛和獵犬在路上徘徊,霍顯的獄服袖口逢著特殊的粉末,沿途撒了一地,那犬嗅著地上的味道,一路將眾人引到巷子儘頭的簡陋宅屋。
暗衛推開門,卻是空空如也。
燭芯還是熱的,甚至桌上的茶水還沒涼。
從霍顯消失到他們追上,就這麼短的時間,趙庸等人就轉移了!
沈青鯉握著那隻杯盞,倏地將其重重摔在地上。
操,王八蛋,夠謹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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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顯坐在馬車上。馬車寬敞,比方才來時的要更豪華結實,是尋常貴人們用的規製,平穩不顛簸,他們敢在夜裡乘這種馬車,大搖大擺地去往城門,那就必定是有人接應,他們確信可以順利出城。
城門守衛這般森嚴,守備軍裡果然也是千瘡百孔。
也是,文麾這人臟心爛肺但心眼不足,從他那個蠢貨那裡接手過來的兵士,怎麼可能是密不透風的牆,恐怕早就讓趙庸滲透成篩子了。
霍顯慶幸在太原府外攔住了蕭騁的人,否則真讓敵人打到皇城,能不能守住也未必。
此時,一張方方正正的矮幾旁圍了四個人,趙庸對著蕭元景,霍顯對麵則是蕭騁。
蕭騁向來話少,自霍顯上車後便沒有開口,但那雙淩厲的鷹眼卻一動不動地盯著霍顯。霍顯沒有看他,他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沒了方才的狼狽。
誰都沒有說話,車上隻趙庸拂茶蓋的聲音。
到了城門,馬車停了片刻,果然就繼續放行了。
出了城,蕭騁才麵無表情地問:“你把庭兒藏在何處?”
霍顯看向他,卻是像往常一樣露出假惺惺的和氣,道:“元庭是我的朋友,既是朋友,自然好好招待著,國公爺放心,他這些日子過得很快活。”
趙庸擱下茶盞,他的語氣要比蕭騁和緩,卻帶了點瘮人的笑意,“你想靠蕭小公子苟活?”
他如今還稱蕭元庭為蕭小公子,如此生疏的稱呼,因為他還不知霍顯已儘數知悉了他與蕭家的瓜葛,他顯然也沒打算將此事公之於眾。
霍顯沒戳穿他,隻說:“是人都想活,義父,我也不想死。”
蕭騁冷哼,麵露陰鷙道:“霍顯,看看如今的情形,你怎敢講條件?”
霍顯卻仍看著趙庸,“新帝為樹名聲,背後所做之事殘暴不仁,當初京都瘟疫便是他的手筆,先帝為他所殺,先皇後受他逼迫,我知他太多醜事,便是義父沒有越獄,他也留我不下,此人過河拆橋,並非良主,他用不了我,但義父可以。”
蕭騁譏諷他,“過河拆橋,你也配說彆人。你轉身又投我等是為何,還不是因為無路可走了,靜塵沒了,怕死吧霍大人。”
霍顯沒說話,隻默認般稍勾了下唇,但他餘光仍是盯著趙庸不放,趙庸還沒有決定好他的去留。
他在沉思。
片刻後才扔給霍顯一塊黑布,霍顯稍頓,他不敢露出太驚喜的神情,二話不說自己蒙上眼睛。
隻聽蕭騁不悅道:“你真要帶他一起走?”
趙庸慢慢道:“他手裡除了你兒子,還有錦衣衛。”
錦衣衛如今是很特殊的存在。
太原一戰減輕了他們身上的罪孽,但朝廷並沒有給他們封賞,然東廠在新帝登基後便被大肆查抄,錦衣衛卻沒有同樣的遭遇,屬於北鎮撫司的罪孽全清算在霍顯身上,餘下的蝦兵蟹將似乎就這麼安全了。
他們似乎被人遺忘了。
但北鎮撫司依舊能正常運轉,他們拿著俸祿乾著微不足道的活,他們隻是被中心權利疏遠了,又回到了五年前不被重用的狀態。
錦衣衛是把刀,現在利刃歸鞘,但出鞘必定見血!
這也是霍顯能坐在這裡的底氣。
蕭騁是武將,可他瞧不上錦衣衛,隻道:“那又如何,一群過街老鼠,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也隻有你能看得上。”
趙庸不言,低頭抿了口茶。
蕭元景驚出了一身汗,這張桌上沒有他說話的份兒,他隻瞟了霍顯一眼,卻從他半遮擋的臉上得不到半點有用的信息。
他收回目光,餘光瞥到霍顯藏在矮幾下的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的手指在坐凳上胡亂劃著,在馬車拐了個彎後,他也隨之畫了個橫折。
他這是在……記路線。
第116章
半個月多後。
時間如窗間過馬, 轉眼已至仲冬下旬,今年的大雪來得格外晚,濕冷的氣候持續了半個冬日, 這場雪才在天光未亮的清晨漂落, 起初隻是細雪, 待幾個官員乘著馬車到皇宮時, 雪便越滾越大,傘頂的雪化作水, 噠噠噠地濡濕一地,沒得將鞋也給弄臟了。
進到殿內, 各個都像縮著腦袋的鵪鶉, 乍一被炭火燒出的熱氣包裹,又是抖地一個激靈。
這天兒太冷了。
謝宿白高坐明堂,搭著眼簾翻閱奏折,他微微側身, 將大半力道都壓在扶手上, 這樣的坐姿讓他看起來有些慵懶,更顯出塵的氣質,但敵不過那身明黃龍袍襯出的威儀更讓人畏懼。
登基這三個月來, 新帝大肆嚴整新律,重洗朝廷, 手段強硬說一不二,但他溫和有禮好說話的模樣, 總是讓內閣以為,自己還是原先那個可以事事參與決定的內閣。
他們曾經以為沒有了閹黨乾政就可以大展拳腳, 誰料換了個新帝, 竟讓他們完完全全、徹底地成為輔臣。
因為新帝凡事都有主張。
昨日早朝, 謝宿白下令重查沈氏一案,就引起了內閣半數人反對。
其餘朝臣選擇觀望。
眼下他們就是為了此事來到暖閣。
長孫登基,得眾臣跪拜,但東宮舊案仍是他身上洗不去的汙點,隻是眼下這個時局,眾人都識趣地選擇忘記,沒有哪個不長眼地敢拿此事出來嚷嚷,膈應新帝。
可不說,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能當此事不存在。
新帝要重查沈家,意味著他有心替東宮翻案。
朝廷中對懷瑾太子的態度本就分做兩個極端,信他的人很信,不信他的人自是不信。
謝宿白此舉,在這些人眼裡,便是要靠權勢替東宮洗白的意思,這如何能忍?
他們讓他這樣一個逆賊之子登上皇位已是極大的讓步,他竟不知安分,企圖想要顛倒真相,著實是過分了!
這便是後來東宮案難查的原因,即便是親近太子一黨的三法司,都隻能偷著查。
年邁的黃閣老撫了撫須,道:“皇上要查沈氏案,恐怕不妥。沈氏一族當年為太子私囤兵士,甚至為了壯大私兵力量,偽造戶籍,強征百姓,與如今的鎮國公府有何不同?如今不過十年,百姓所受之苦難還曆曆在目,皇上此舉,豈不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謝宿白輕輕合上書卷,道:“當年沈氏一族滿門被屠,可是顯禎帝下的令?”
黃閣老頓了頓,“先帝雖未下令——”
謝宿白平靜地搶過話,說:“先帝下令抄家收押,然沈家拒不從命,東廠便將人舊地正法,實為逾矩,今朕嚴查東廠,便要將其過去種種行動逐一清算,有何不可?閣老是在為廠衛說話?”
“你——”黃閣老瞪了瞪眼,強詞奪理、胡說八道!
另一閣臣幫襯道:“黃閣老隻是憂心陛下,皇上剛登基便著手翻查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