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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20 字 6個月前

更遑論他還尤擅拿捏人心, 拿著雞毛當令箭,竟就這麼把自己的身份立住了, 如今進進出出,旁人都恭敬稱他一聲霍公子。

姬玉落隻覺得周遭都清靜了, 除了時常還能聽到方恪儘的叫囂。

宣平侯的兵馬到來之前, 周白虎在山上打得很是費勁, 他們寡不敵眾,隻能組織數場奇襲,可這麼下去到底不是辦法,邊打邊往後退,每退一次陣地,方恪儘便會被嚇暈過去一次。

醒來後便要再問:“朝廷的援軍何時才到?”

直到數日後,宣平侯的兵馬終於越過太原府直往順德府奔來,方恪儘的吵嚷聲才停歇片刻。

然而,戰況始終沒有預想的好。

這是兩大兵權世家的對壘,蕭騁雖不似宣平侯那般熟悉戰場,但他身邊卻有個十分擅兵的軍事穆勒,此人打法極猛,全然不顧後果,起初確實被周白虎那幾場突襲打得手足無措,可待調整過來後,就猶如猛虎發威,換成了周白虎被壓著打,他的土匪戰術被識破,隻能配合朝廷援軍,往兩邊包抄叛軍。

誰料穆勒棄車保帥,竟以上萬兵馬做誘餌,吸引大量火力,領著餘下數萬人從山嶺側麵撕出一道口子,分成幾股小隊,不要臉地偷學周白虎的戰術,反守為攻,甚至劫了朝廷幾車糧草和輜重。

曆時三天五夜,雙方堪堪打了個平手,各往後退百裡,安營紮寨,爭先休整。

周白虎就是在這個檔口被抬回來的。

他腿上手上各中了幾刀,眼下被包成了個粽子,聲音卻依舊嘹亮,“他奶奶的,偷學老子的打法,真不要臉!兵呢?兵呢?朝廷就帶這麼點人馬,我還以為南下的兵馬有個十萬八萬,能一氣滅了這孫子!怎麼隻有三五萬?”

方恪儘被他吼得揉了揉耳朵,問他,他問誰?

他雖是官,可眼下朝廷都沒有皇帝,他這個吃皇糧的又頂個什麼用?方恪儘隻能去看姬玉落,她是催雪樓的人,催雪樓又是長孫殿下的人,如今雖未行登基儀式,但各地都不約而同將長孫與皇帝劃上了等號。

然還不及姬玉落說話,身旁的人就先開口:“朝廷哪有那麼多空閒兵力可以調,若非宣平侯自告奮勇,隻怕連個領頭人都沒有。你回來前,侯爺如何了?”

周白虎這才將視線移到這個身量高大、容貌昳麗的男子身上,眯了眯眼說:“你又是誰?”

霍顯沒有得到答案,有些心煩,不朝他說話,反而搭著眼皮,懶懶地看向姬玉落,“他問我是誰。”

姬玉落道:“是我的人,有什麼你儘管同他說,朝廷的事,他比我清楚。”

周白虎狐疑地在他二人身上瞟了兩圈,視線隨之定在霍顯身上,道:“我離開時宣平侯還在帳子裡,隻受了些皮肉傷,不礙事,但眼下問題是,這戰還要打多久?朝廷不再派兵支援了?”

霍顯隻淡淡說:“再等幾日吧。”

姬玉落知道,他等的是樓盼春的援軍。

從一開始,霍顯就知道朝廷兵馬有限,催雪樓的雜兵在路上阻撓叛軍前行,是為了等宣平侯大軍到來,但宣平侯想要以一己之力退敵也實屬不易,這其間,恐怕也得費個十天半月。

雙方都耽擱在山裡,就看誰耗得過誰了。

可霍顯在暗地裡為宣平侯加了碼,他讓寧王將兵符給了樓盼春。

這也是謝宿白願意與霍顯合謀的原因。

說到底,這場戰役在他們所有人的預料之內,前路和退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但霍顯這幾日明顯變得焦躁。

白日裡沒了與人搭話的耐心,夜裡在窗前一站就半宿,他的心係在城外的戰地上。

或者說,係在宣平侯身上。

姬玉落起初並沒有想到這一茬,眾人皆知,霍家這對父子的關係可謂如履薄冰,甚至可以說是水火不容,根本沒有誰惦記誰這種說法,但直到他方才對周白虎這麼一問,才讓姬玉落豁然開朗。

霍顯這個人,明麵上能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她以為他夜裡朝城樓看,是在擔心前方戰事,原來另有緣故。

但這一刻,姬玉落看著霍顯平靜的側臉,心裡沉甸甸的,無端生出些痛感。

霍顯既然心裡有宣平侯,在那些劍拔弩張的時刻,究竟是如何下得了狠手的?

他還把自己弄得被逐出家門、剔除家譜……

好生狼狽。

遊神之際,姬玉落抬手在霍顯臉上摸了摸,隻見霍顯輕輕一頓,挑眉看她。

她停了停,若無其事地放下手。

見周白虎無礙,兩人才雙雙離開。霍顯停在楹柱後頭,猝不及防地把姬玉落拉過去,捏著她的下巴%e5%90%bb住,%e5%90%bb得很短暫也很重,唇分開時“嘬”了聲響,他很小聲地說:“摸我不夠,親我才行。”

方恪儘還留在屋裡問東問西。

周白虎卻渾無心思與他談論戰況,沉思片刻,才道:“那個男人,該不會是她養的麵首吧?”

方恪儘大驚,“哈?”

-

周白虎修養了幾日,便又氣勢洶洶重回戰營。

他這人好勝心很強,不願讓人看輕,尤其不願讓朝廷的兵馬看輕他們這些土匪出身的雜兵,是以傷一好,便急匆匆投入戰中。

雨接連下了兩日,宣平侯腿疾複發,隻得鎮守後方,周白虎來時,他正盤腿坐著,擺弄著麵前碩大的沙盤。

這是講究人使的玩意兒。

周白虎瞅了半響,宣平侯本料他不懂,正要給他解釋盤麵上的局勢,誰想他竟說出了個門道來,最後扒拉著個棋子往一處放,說:“原本我們想將他們趕進山穀,四麵圍剿,可他們跑了,還跑到了易守難攻的高地,現在這些狗娘養的不肯下山,還學老子的土匪打法,組織小撥兵馬突襲我們,奶奶的……乾脆點,趁著天晴,咱們放火燒山,把他們全引下來,正麵痛痛快快打一場,反正後頭還有援軍!”

宣平侯怔了怔,他原也是這樣想的。

兩方人馬都困在山裡,蕭騁等人占據了高地,底下的人上不去,若是再下幾日雨,山體滑坡嚴重,更是難打,但他沒料想朝廷還有另外的援軍,忙問:“哪裡來的援軍?”

周白虎說:“我們少主說有就是有,管哪裡的,反正是人能打就成,少主說了,讓我們痛快打!”

周白虎覺得喚小姐不夠有威懾力,自作主張將姬玉落稱作少主,緊接著,他又將宣平侯的沙盤打亂,重新排了一番,竟叫他排出個陣型來。

這是個最大程度四麵包抄的陣型,他拍桌說:“打,就照這個打!”

宣平侯卻是怔住,周白虎排出的陣型,與他心中預想的幾乎一模一樣!

但與他心有靈犀的,必然不是這個土匪頭子。

他斂了斂神色,問:“此陣誰教你?”

周白虎被看穿,略略有些不高興,哼了哼道:“是有這麼個人……是我們少主養的一個麵首,你看,我們少主的麵首尚且如此厲害,可見我們催雪樓能人倍出。欸,這不是趕巧麼,他跟侯爺你一個姓呢,叫什麼——霍顯,對,叫霍顯!”

“啪嗒”一聲,宣平侯手裡的棋子掉了,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帳外吹響了號角:“奇襲!敵方奇襲!”

“操!”周白虎拿槍就往外跑。

宣平侯拿著刀追了出去,拉住周白虎,大聲喊道:“你說他是你們少主養的麵首?你們少主是男是女?”

周白虎吃一嘴沙,“呸”了聲,也大聲說:“廢話,我們少主自是女子——你彆瞧不起女子,我們少主那可是長孫殿下親自挑的人,手把手教大的呢!”

自己人心生齟齬不要緊,但決不能讓外人看輕了去。

然宣平侯卻是鬆了口氣,而後神色漸漸凝重,霍顯又給自己找了個靠山。

他從前靠閹黨,靠昏君,如今倒好,靠出賣色相攀扯上江湖中人。

這麵子裡子他是都不打算要了。

宣平侯心裡像是堵了口鬱氣,不知自己是造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混賬東西。

走神之際,一柄彎刀從他腿間掃過,宣平侯生生挨了刀,反手砍了那敵兵的人頭。

混賬玩意兒!⊿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第106章

此次叛軍突襲, 襲的是大軍主帳,其目的在於宣平侯。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倘若沒有了領頭之人, 剩餘大軍數量再龐大, 也隻會變成群龍無首的蒼蠅。

可這是最危險的地方, 也是最難打的地方, 潛入主帳的兵挑選的是蕭騁手下最強的兵,將也是最強的將。

但蕭騁與宣平侯相識數十年, 太了解他在戰場上的能力,你或許能傷了他, 但要他命, 恐怕還差點火候!

蕭騁並不提倡這種冒進的打法,依他之見,該要迂回作戰,先甩掉這群尾巴, 攻進順德府再說, 可穆勒與之意見相悖。

他隻說:“國公爺,你的謹慎隻會成為他們拿捏住你的一把刀!”

蕭騁不言,他在太原府外確實錯過一次。

然這次他沒有料錯。

蕭騁立在高地往下看, 隻見那山丘沒有火星,便知突襲失敗, 派去的精兵強將無人生還。

他閉了閉眼,心中忽然生出些許荒涼。

從在汝寧府開始, 一切都仿佛脫離他的掌控。

他沒有料到皇長孫尚在人世,也沒有料到會在汝寧府就發起戰爭, 原本爛泥一樣的朝廷, 忽然變得堅不可摧, 而京中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他一概不知,完全是閉眼在打仗!

然事已至此,早已無路可退。

蕭騁眼底的陰鬱更甚。

他沒有怪罪穆勒,甚至沒說什麼,在峭壁邊站了許久,徑直回去營帳,心中似有了一鼓作氣的主意,迅速召開將士商議策略。

穆勒很開心,他的主人終於有了正麵迎敵的想法。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這夜突襲似乎惹惱了對麵的敵人,商議至夜半時,帳外忽然一陣騷動。

蕭騁沒在敵營見到的火光近在眼前,開始時隻山腰有零星一點火花,但秋日涼風拂過,火星子便四處飛濺,漸漸往高地蔓延,似有燎原之勢。

眾人麵色都很難看,顯然瞧出這是放火燒山,引狼出洞的意思,他們正麵迎敵的策略不得不被迫提前。

這是兩撥人馬的第二次對壘,雙方儘是休整完畢,戰鼓敲響,金戈鐵馬,勢如破竹!

廝殺聲回蕩,隻覺腳下的土地都在顫動。

鮮血染紅了深秋的枯葉,順著山脊流至河裡,洗滌了一整條溪流。

亡命之徒,個個都像將要餓死的惡狼,宣平侯四麵包圍的陣型被一次次撕出裂縫,又被他當機立斷地補上,他瘸著腿坐鎮後方,卻好似在前線安了無數雙眼睛,能洞悉一切,還能根據瞬息萬變的局勢改變策略。

這是從戰場上殺出來的經驗!

他是老將,是浴血奮戰過的老將,霍家的榮耀從來都是從馬背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