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要他們退敵守城?”
錦衣衛也是兵,但常年辦著緝拿偵查的活,又冠著閹黨鷹犬的稱號,幾乎讓人忘了,錦衣衛不僅是兵,還是層層選拔上來的強兵。
這些年在霍顯手裡,他們甚至不比皇城的守備軍差,固然錦衣衛裡有臭魚爛蝦、偷奸耍滑之人,但也都趁著這次刑部清算,一並交代進了大牢。
剩下的人,就是可用之人。
霍顯停了手中的動作,說:“他們若還想在京都活,這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南月抿緊唇,沉%e5%90%9f片刻,堅定地點頭“嗯”了聲。
劉嬤嬤已經在飯堂擺好碗筷了,霍顯聽到動靜,抬頭往朱紅小門看了眼,“怎麼還沒回來,讓人去看看。”
南月應了聲,到旁吩咐了暗衛。
劉嬤嬤正巧走來,她拽住南月,竊竊私語道:“主子和夫人又和好了?”
“啊。”南月摸了摸腦袋,胡亂嗯嗯兩聲,“算是吧。”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沒有誰還會盯著霍家後宅這點小事不放,也沒必要再演這累人的把戲了。
劉嬤嬤臉上一喜,重重拍了拍南月的手臂,“我就說,夫妻夫妻麼,哪有不磕磕碰碰的,都是小事。”
小事,是誰那兩日愁眉苦臉,擔心主子又跟從前似的,鬼混在姨娘的院子,三五個月不見人影,愁得眉頭都深了幾分。
南月揉著手臂,扯出個假笑。
姬玉落步入院中,就看到兩人低頭說著小話,她目光轉了轉,才看向坐在石階上的霍顯。
她盯著他腳邊那堆木屑走過去,好奇道:“你做什麼?”
霍顯起身拍了拍手,又將那些東西踢散,“沒什麼,打發時間。”
他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手的動作頓了頓,他聞到一股鬆香。
很淺很淡,但存在感十足的鬆香。
其中夾雜著被衝散的茶香味兒,那都不是她的味道。
霍顯若有所思地看姬玉落,將帕子丟給丫鬟,說:“用飯吧。”
兩人落座,丫鬟布好飯菜。
短短幾個月,桌上的菜色已經是全暗姬玉落的口味來了,劉嬤嬤實則是個心眼子長偏的人。
但天氣炎熱,姬玉落沒有胃口,她心不在焉地扒了扒米飯,說:“我可能得離開一陣。”
霍顯抬目看來,臉上卻沒有多驚訝,他夾了菜放進她碗裡,說:“我知道。”
“你怎麼——”姬玉落明白過來,他如今與謝宿白算是一根繩上的人,那夜兩個時辰的長談,謝宿白想必將計劃都告知他了。
他早料到,她得走這一遭。
用過飯後,天色還將暗未暗。
清涼的晚風一吹,落了一地花草香,不知誰在簷下懸了鈴鐺,此時也噹噹響起。
夫人和主君和好如初,院子裡又是一片欣欣向榮,日頭漸漸落下時,丫鬟便搬了小凳在樹下打絡子,無視朝露追著那紅毛鳥滿院子的跑。
起初她剛來時,旁人大多還會幫著鳥兒攔攔朝露,如今全然坐視不理,任鳥毛一日比一日黯淡無光。
霍顯緊靠窗邊,借著最後那點天光把地圖看了又看。
他手裡這份地圖無疑是最詳細的版本,囊括了大雍境內所有的城池,當初和文麾還打得火熱時,從他手裡誆了真正的,命畫匠照著給他弄了份一樣的,才把真的還給文麾。
好東西遲早要派上上用場。
隻是那圖字太小了,姬玉落從湢室出來,就見霍顯撐在窗台,幾乎埋首在圖紙裡。
淡淡的皂角香飄來,霍顯聞到了味道,但是沒轉身。
他聽腳步聲漸近,讓了半個窗台,指著圖說:“自京都西行,繞道太原再南下,從南陽府往東即是汝寧府,追著蕭騁北上,途徑七城,你追到順德就止步。”
姬玉落看他指尖在順德府上打了個圈,問:“太原府有兵力部署?”
霍顯笑笑,“聰明。”
太原府距順德府最近,追到順德就止步,極有可能是因為蕭兵在趕往下一座城池時會遇到突襲,回退的幾率太大,若他們也緊追不舍,半路撞上就要打個你死我活,損耗太大,不如留守順德府來個請君入甕。
姬玉落問:“誰的人?”
霍顯頓了頓,“我的。”
姬玉落沉默不語,錦衣衛那才幾千人,一個得當成十個用,方能在數量上與叛軍打個平手。
但等京都反應過來再作部署,定然是來不及的,如今再從通州調兵,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錦衣衛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人雖少,好在夠陰,虛張聲勢的本事最為了得,嚇唬嚇唬蕭騁應當不成問題,隻要能等來援兵。
霍顯又與她說了幾座城池的情形,姬玉落認真聽著,隻是在地圖上劃著的手時不時碰到他,那露出的一截皓白手腕,碰得他心猿意馬,正經不下去。
她身上太香了。
霍顯稍停,說:“你今日用的皂角是不是換味道了?”
姬玉落仿佛不知,她低頭聞了聞,“可能是劉嬤嬤換了皂角,不好聞?”
霍顯沒吭聲,他把目光繼續放在地圖上,但很快,那幾座城池就被姬玉落用手壓住了。
她抬眼看他,那目光像是春風化雪,清冷的雪化在霍顯臉上,沿路滴到了心口一樣。
他想歎氣。
他受不了姬玉落。
霍顯把地圖一收,道:“有什麼話直說,彆這麼看我。”
姬玉落看著他將地圖寶貝得卷起放進箱籠裡,說:“你今晚抱著我睡麼?”
霍顯其實很少正兒八經抱著她睡,要麼是累極了,抱了沒半刻鐘就睡死過去,要麼是抱著抱著,便將她放到一旁,隔著個楚河漢界平心靜氣。
他忍得那麼矜矜業業,以至於那般拙劣的借口,她竟然被蒙騙過去了。
霍顯轉過身,看了看她,牽起唇角笑了聲,道:“抱啊,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粘人呢。”
姬玉落意味深長地朝他看,“嗯”了聲,沒說什麼。
直到夜裡,霍顯%e5%90%bb熱了,也%e5%90%bb疼了,他眼角猩紅,一把摁住姬玉落胡作非為的手,坐起身時帶翻了薄被,他急促地平複呼吸。
他有些負氣道:“不是要抱著睡麼,你怎麼不睡。”
姬玉落眼睛都濕了,那是被他親的。
她聲音低啞地應了聲,雙手朝他伸來,“睡啊,這就睡。”
“騙子。”霍顯坐著冷靜了會兒,才說:“你先睡。”
他要下榻,看著不是要去泡個冷水澡,就是灌下一大壺涼茶,可能順道還要推開窗吹吹風。
姬玉落對他的行跡了如指掌。
她抱著薄被坐起來,發絲在枕上蹭得淩亂,衣襟也是敞開的,她看著那個狼狽想逃的始作俑者,也說:“騙子。”
霍顯一隻腳伸出床幔,他踩著黑靴站起身,扭過頭看姬玉落,隔著層紗,看得並不分明。
姬玉落的聲音從紗賬裡傳出來,“霍顯,我不把你當聖人君子看,你也彆把我當大家閨秀,你們高門顯貴講究的什麼章程什麼清白,我不在乎。我不要你負責,也不怕你耽誤,你若真不惜命死了——”
她似是在思索,於是停了好長一下,說:“我又不嫁世家子,換下一個就是了。”
“但今日我就是想要你,你給是不給?”
她說到最後,已然帶了點賭氣的情緒。
姬玉落左肩抵著牆,抿唇緊緊盯著床幔外站定的身影,她就是想要霍顯。
從身到心,裡裡外外的那種想要。
這種渴望曾經也有過,是初到喬家時,那時她會把繡著“落”字的帕子贈給喬夫人,以確保喬夫人不會忘記她,她要在院子裡的每一個角落放上自己的東西,一塊珍藏的石頭,一盞漂亮的花燈,她霸道地要在所有地方標上記號。
如今也是這樣。
她要讓霍顯屬於她,她要讓霍顯,不敢輕易地消失。○思○兔○在○線○閱○讀○
暮色四合,夜已經深了。
院子裡沒有人聲,隻餘幾盞微弱的燈,從窗格裡看去全是朦朧的重影。
霍顯盯著其中一盞,久久不能動作。
姬玉落太壞了,他甚至覺得再往後退一步,都不能算是個男人。
他驀地回身,撩開幔帳,凶狠地說:“我要是死了,那也是被你折騰死的,你乾脆拿把刀捅死我算了。”
第98章
夏秋更替的時節, 老天下雨沒個準頭,將至亥時,天邊閃了電光, 卻不鳴聲, 緊接著, 一場大雨兜頭就下。
這是孟秋的第一場雨, 雨過之後,夏季的炎熱才算真正過去。
朝露躲在簷下, 南月給她遞了火銃。
她隻在書裡見過這玩意兒,稀罕得緊, 裡裡外外摸了一遍, 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
眼看她要上膛開火,南月嚇了一跳,忙摁住她,說:“姑奶奶!這支火銃是我偷造的, 與神機營那種肯定沒法比, 但已然算很好了,我這是沒有圖紙,我若是有, 還能造得更好。”
那火銃表殼被磨得油光發亮,朝露拿在手裡, 煞有其事地掂了掂重量,點頭“嗯”了聲。
南月道:“如何, 我拿這個與你換劍。”
朝露皺眉,麵露猶豫。
南月的劍是頂好的劍, 朝露確實十分眼紅, 拿到手後也是日日背著, 但真到用時方察覺,武器這種東西,還是自己的趁手。
旁人的劍再怎麼名貴,用不趁手就跟破銅爛鐵無異。
誠然,若南月知道他的絕世名劍被喻為破銅爛鐵,定是要嘔血。
猶豫的這麼一小會兒功夫,內室裡倏地傳來聲巨響,像是有什麼重重撞在木板上,緊接著是一道很輕的哼聲,那麼短促的一聲,似哭非哭,倒像是從齒間無意泄露出來的。
眼看朝露愣了愣,拋開火銃就要衝進去,南月忙去拽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她拉住。
朝露生氣地說:“你家主子又欺負我家小姐!”
南月無言,總算明白為何每回主子進屋裡,都要他在外頭看著朝露,尤其不許她在房頂上蹲著。
平常親熱也就罷了,這若是……叫她掀了瓦片可怎麼好?
要命!
兩人拉扯間,一個沒留神,南月摁著朝露的指尖扣下了扳機——
“砰——”
姬玉落抖了一下。
她咬著唇,眼圈泛紅,眼裡嵌著情潮,把琥珀色的瞳孔都給湮濕了。
可唇依舊緊緊閉著,吭都不吭一聲,唯有目光會隨著感知流轉,霍顯能從那裡頭分辨出她的痛和歡愉。
他迅速往窗外看了一眼,說:“是火銃。”
姬玉落“嗯”了聲,她揪著眉頭,手扶在他肩頸,說:“哪……哪來的火銃?你們錦衣衛還給配火銃麼?”
“不給。”霍顯呼吸粗重,額前細細密密地全是汗,他也疼著,艱難地往前抵入,說:“以前皇上賞了南月一支火銃,他膽大包天給拆了,學著造了個類似的,沒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