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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56 字 6個月前

門窗摁緊了些。

他們沒有那個閒心為順安帝哀悼, 甚至心中隱隱還有些興奮,熬了兩人年,順安帝可算死了!

遙想承和帝駕崩時, 他們也是聚集一處,勞心費神, 一心隻想為大雍擇個好皇帝,可最後結果卻不儘如人意, 這些年和順安帝那憨貨日吵夜吵,實在累人, 如今總算能換個皇帝, 實乃幸事。

可內閣中也並非人人都一條心, 到底有心思各異的時候,此時就分為三黨。

一黨堅定立小太子,一來其為先帝嫡長子,繼位名正言順理所應當,加上太子年幼,大多事得倚仗內閣,這無非是給內閣行了方便。

扶持個傀儡皇帝,簡直不要太舒坦。

可另一方人卻不這麼認為,順安帝原本就並非正統皇室血脈,其長子又何來名正言順之說?太子年幼,少不得被人挑唆,焉知他身邊不會養出第二個趙庸?其餘兩個還在吃奶的小皇子更不必說了。

若再從宗親裡挑,寧王品行端正,再合適不過。

然這也受到了反駁。

懷瑾太子的獨子尚在人世,為何還要從宗親裡挑?

如今國子監那一封封辭藻華麗的文章動搖了朝中不少官員的心,比起寧王,長孫殿下顯然呼聲更高一些,且他的呼聲不止在朝堂,更是在民間,試問如今坊間誰人不知,那殺貪官斬汙吏、與錦衣衛作對許多年的催雪樓主人,正是長孫殿下!

三方辯論,七嘴八舌的,聲音一時間竟蓋過了重華殿的鬼哭狼嚎。大臣們各執一詞,唇槍舌劍,說到興頭上不由慷慨激昂。

從朝雲到日暮,難辨輸贏。

而自打順安帝駕崩後,姬崇望便是一臉慘色。

從姬玉落找上他,利用國子監的學生引導輿論,再到皇帝駕崩,根本就是被安排好的,順安帝不是病死,他大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而姬崇望參與到其中一環,猶如做了同謀,他焉能不慌?

這可是弑君的死罪,那孽障竟敢、竟敢如此害他!

姬崇望失魂落魄地從國子監出來,就想去尋姬玉落問個明白,誰料行至長街,就撞上了同樣形容狼狽的蕭元景。

蕭元景的馬車壞在半路上,他忙下車命人挪開,讓姬崇望先行,待姬崇望的馬車離開後,他臉色一變,抓住那來通報的小廝的手,腦仁突突地跳:“你說什麼,元庭怎麼會不見?”

小廝顫唞,“小的、小的不知,那天傍晚回老宅時人還在,翌日清晨就不見了。”

蕭元景壓低了聲音,字句都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給我找,馬上找!不許驚動國公府,暗地裡找!”

-

姬玉落送盛蘭心出城,馬車堪堪停在城門口。

車廂裡,兩人分坐一榻。

姬玉落看著盛蘭心,道:“荔縣不遠,卻也不近,日夜兼程也需五六日,沈小姐多保重,我將那些侍女留給你,有什麼緊要差事,吩咐她們去就好。”

盛蘭心從車窗外覷了一眼,車旁站了幾個侍女,身板挺拔,麵容精神,一看就不是尋常侍女,而是身手奇佳的武婢。

她麵露感激道:“玉落小姐,多謝你。如今有你在霍顯身邊,我也安心了,但我有一事,還想拜托你。”

姬玉落提了提眉,“你說。”

盛蘭心道:“西院裡的妾室,大多都是命途多舛的可憐人,她們是被原本的主家送來的,也並非真的自願,其中也有當初趙庸送來的宮女,但這幾年也沒掀起什麼波浪,若是可以,還請給她們一條生路。”

姬玉落道:“可以——”

她點著頭,話音卻忽然頓住,神色也忽然僵在臉上。

是了,盛蘭心和葉琳琅都是趙庸送給霍顯的女人,如若趙庸給霍顯下的毒當真令他不能行男歡女愛之事,他何必要把女子送來當細作?

另外,霍顯在外行事浪蕩,若那蠱毒真有這作用,趙庸心知肚明,他何苦裝出這模樣?

盛蘭心道:“玉落小姐,可是哪裡不妥?”

姬玉落回過神,看了看她,倏然問:“這些年霍顯為何沒有娶妻?他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

盛蘭心驚訝於姬玉落這麼問,但也說不上十分驚訝,她思忖過後,緩緩道:“他命懸刀尖,身不由己,何故去耽誤無辜女子?去年娶了姬家長女,也是因為姬崇望三番兩次強出頭,成了趙庸的眼中釘,如果不能緩和關係,許太傅的下場,便是姬崇望的來日,國子監那群學生心性不定,很容易出事,他才行此下策,隻是可憐了你姐——可憐了姬玉瑤。”

後麵那一大串話,姬玉落都沒往心裡去,獨獨將注意力放在耽誤二字上。

她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腦海浮現地卻是霍顯在她耳畔喘熄隱忍的模樣,他皺著眉頭,青筋暴起,有時會咬牙在她耳畔罵她混蛋。

姬玉落這時才恍然大悟,她是真混蛋。

與盛蘭心辭彆,目送馬車出了城,姬玉落冷冰冰道:“叫人看緊點,京中的消息,不準往她耳朵裡傳。”

朝露點頭應下,麵露疑惑,卻不曾多問。

她道:“小姐,回府麼?”

朝露有些餓了,出門前碧梧做了棗泥糕,興許都涼了。

姬玉落上了馬車,“去茶坊。”

朝露藏起失望的情緒,隻得應下。

黃昏的流雲湧動,窗邊一片橙光,時明時暗。

姬玉落就坐在對窗的矮幾旁,幾案上疊了一摞密信,她拆了兩封,對著什麼都沒有的信封瞧了許久。

侍女從窗縫裡看,狐疑道:“一炷香的時間,小姐這是在發呆麼?今日不回府啦?”

朝露捧著糕餅,甚是嫌棄,嘟囔道:“太難吃了,太難吃了。”

侍女扭頭,不解道:“你說什麼?”

姬玉落聽著外頭窸窸窣窣的說話聲,稍稍撇了下頭,窗外的人立馬噤了聲。

她把信攤開擺在眼前,卻沒有逐字逐句去讀。

她下意識歪了歪頭,去看窗欞上斜落的夕陽,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心口被霍顯扒開了。

捂熱了。

也捂化了。

這人真討厭。

“小姐。”侍女的聲音忽然響起,道:“傲枝來請。”

-

姬玉落到時,謝宿白已擺好茶具。

茶已煮沸,香氣四溢。

她一上坐,就看到謝宿白衣袍的灰,不由道:“你出去了?”

謝宿白“嗯”了聲,說:“去給國子監的學生講學,今天第一日。”

國子監的學子年少,都曾聽過懷瑾太子的名聲,心中無不暗自傾慕,謝宿白深得其父真傳,學識淵博不是假的,隨便講講,收效甚顯。

甚至還帶回了幾篇要他過目的文章。

姬玉落點了點頭,謝宿白已經開始在人前露臉了,這是遲早的事。

她道:“主上找我來,有什麼吩咐?”

謝宿白握盞抿了口茶,傲枝就將一塊令牌遞了過來,這是催雪樓的行軍令。

催雪樓常年養著一支軍隊,說是軍隊,其實最初隻是一支收編山匪的護衛隊,而後才慢慢招兵買馬,如今有了近兩萬人馬的規模。

這支兵平日裡沒有什麼用處,全然是吃白食的,姬玉落兩年前盤算賬冊時,甚至想將他們就地解散,被謝宿白給攔了。

那時她不知緣由,如今卻明白,謝宿白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謝宿白道:“汝寧府出事了,不久後京中就會收到蕭騁造反的消息,我要你領兵繞路南下,去收拾叛軍留下的爛攤子,錢和兵都留給你。”

他頓了下,說:“翌日出發,記住,不要追得太緊,不要正麵撞上。”

姬玉落反應過來,他是要她繞到蕭騁屁股後麵,撫慰民心,追打叛軍。

做的是催雪樓一向擅長之事,造勢!

從前是給催雪樓造勢,如今不同了,如今催雪樓的旗號上,是長孫連鈺的名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這行軍令,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從前姬玉落隻掌管一方分舵,加上她受謝宿白庇護,常常不能服眾,這軍中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尤其是幾個山匪頭子和江湖能人,那些人,隻服謝宿白。

謝宿白將行軍令交到她手上,也有提早交接的意思。

倘若姬玉落此時多猶豫一息,謝宿白都不會把這令牌交到她手裡。

姬玉落心知肚明,這是場曆練,她幾乎不敢猶豫,扣下行軍令,起身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會辦好。”

行至門外,謝宿白倏地叫住她,“落兒。”

姬玉落回頭,“怎麼了?”

謝宿白緊緊盯著她,那隻垂在膝頭的手都要摳爛了,他喉間像被堵住了似的,憋了半響方說:“沒什麼,路上小心。”

姬玉落走了。

門簾輕晃,玉珠垂落撞擊,發出噠噠的聲響。

謝宿白垂著頭,捏住茶盞,聲音很輕地說:“我適才,竟又後悔了,她帶走行軍令,做了催雪樓的主人,往後……”

他微微側頭,說:“傲枝,她往後再也不會留在我身邊了。”

他臉上流露出一種近乎純真的痛色,像是幼時被母妃沒收了摯愛之物時的不知所措,那不加掩飾的失落和迷惘,終於有了少年人的樣子。

傲枝好難過,她的殿下,這輩子生來就有很多,可他想留下的,卻都沒能留下。

第97章

霍府主院, 簷下掛著的鳥籠哐哐作響,那紅毛鳥這些日子被朝露欺負出毛病來,在鳥籠裡蹦躂了一日, 不停煽動著翅膀, 時不時便掉兩根鳥毛下來。

鋪滿晚霞的簷下石階上, 霍府正削著根竹子, 用手掌丈量了長度,差不多了, 又拿坡棱刨將竹子打磨平滑,吹了吹, 落下一陣木屑。

他伸手, “南月,刻刀。”

南月把刀遞過去,眼瞅角落裡那堆廢品,心中不由感慨。

原本風光無限的錦衣衛, 如今可好, 一個靠山下獄了,一個靠山駕崩了,牆倒眾人推, 案子全讓刑部和大理寺給攬了,這次捉拿趙黨的事兒, 是半點也不肯讓錦衣衛染指。

從前見著他點頭哈腰的小官,現在都是仰著腦袋走過來, 眼裡笑眯眯的,全他娘是嘲諷。

南月還沒有受過這種氣, 他忍不住低聲罵了句, “狗雜碎……”

霍顯慢悠悠地看他一眼。

南月咳嗽了聲, 不敢說話,乾脆蹲下來,好奇道:“主子,這是在做什麼?”

霍顯不說話,隻在竹節一頭精細地雕著什麼,他顯然不適合做這種慢工,不小心就會在平滑的竹木表麵劃出一道痕,隨後他眉梢一壓,便開始生氣。

南月摸了摸鼻子,也不問了。

霍顯削著竹尖,說:“安排得如何了?”

南月神色微凝,口%e5%90%bb都正經了幾分,道:“北鎮撫司的人手都歸整完畢,前幾日就動身了。”

他停了下,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