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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93 字 6個月前

有半點動靜,她確信劉五不是個機靈的人。

這回來的若是籬陽或是南月,恐怕已經找過來了。

暗洞旁緊挨著溪流,泉水淙淙,擊打著石壁,發出空曠幽秘的聲響,姬玉落閉著眼,在霍顯的拍撫下幾欲昏睡,呼吸時穩時急,急的時候會摳霍顯衣上的刺繡,平穩的時候就僅僅是揪著。

她不開口說哪裡難受,隻是這麼靜著。

她很少會向人展示脆弱的一麵,那些痛苦的過往從她口裡敘述出來時,都那麼平靜,沒有歇斯底裡,沒有嚎啕大哭,隻有在偶爾才會攥緊拳頭,眼裡露出堅定的憤怒,那時候的姬玉落會比以往更鮮活一些。

有些人,就是靠痛苦活著的,如果沒有那些,她未必會活得比現在更好。

而此時,姬玉落就像一朵開在雪山上的霜花,孤傲又脆弱地躺在他手心。

讓他甚至都不敢攥緊拳頭,生怕吵醒她。

霍顯拍撫的動作輕慢,他用氣音在她耳畔道:“睡吧,睡醒了,我就帶你出去。”

姬玉落皺了下眉,而後竟真的在汩汩水聲裡慢慢失去意識,她並不敢完全睡著,仍存著部分神思去聆聽周遭的動靜,隻是聽著聽著,那水聲從一股股湍流湧動,變成了一滴滴空蕩的回響。

那是水滴從石壁上滴落,在小水坑裡晃出一圈圈漣漪的聲音。

她似乎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場景裡。

但那,並不是地牢,而是一個藏酒的地窖。

那是尤黛月還活著時置辦的小屋。

屋子很乾淨,但並不溫馨,甚至處處透露著冷漠。

女人半邊臉貼著花鈿,她從不肯拿掉臉上的飾品,因為那塊皮肉已經被燒傷了。

但她看起來還是風姿綽約,甚至因藏匿起的那半邊臉,更添神秘的嫵%e5%aa%9a。她就站在地窖門口,背著光,冷漠地注視著裡頭的姬玉落,很生氣地說:“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我讓你學舞、學琴,難道不是為你好嗎?”

她語氣又忽地柔軟下來,哀哀道:“落兒,你聽話。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再放你出來。”

“砰”地一聲,門被猛地拍上,光線是猝然消失的。

畫麵陡然一轉,又到了千芳閣的地牢。

姬玉落趁人不備,解開繩索,就在她正起身,要給其他人把束縛都解開時,卻見那些姑娘們一個個往後縮。

她們說:“一個人怎麼跑呀,跑不了還會被打的,我們、我們等官府來吧,我害怕……”

“你也不能走,你走了,那些人會打我們的!”

“來人、快來人,有人逃跑了!”

姬玉落猛地驚醒,身體俶然坐直,鼻尖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睜眼不見天光的暗洞,竟讓她一時分不出是夢境還是現實。

霍顯手上拍撫的動作才剛停下來,洞裡的空氣愈發稀薄了,他不得不讓自己靜下來,眼剛閉,又陡然睜開,“怎麼了?做噩夢了?”

肩頭被大掌包裹,姬玉落才回過神來,原來是夢。

她胡亂應了聲,道:“過了多久了?現在是白天還是夜裡?”

霍顯一直數著時辰,道:“傍晚了。”

他也確信劉五不是個機靈人了,和他沒有那種心意相通的默契。

這會兒饒是霍顯,也隱隱冒出些後悔,這裡離他上山的入口實則已經拐到了另一座小山,等劉五找到這兒,恐怕天都黑了。

早知就把籬陽拎過來了。

姬玉落後頸都是汗,也覺察出呼吸愈發不暢了,怪不得要做噩夢,她抿著唇,才說:“你以後還是少說不吉利的話。”

霍顯怔了瞬,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殉情”的事,摸了摸她的臉,道:“嗯,要死也不能死在這兒,我還欠你一個趙庸呢,等事都辦了,再死也不遲。”

姬玉落擰眉,即便黑暗裡看不清人,霍顯仿佛也能覺察到她直視過來的目光,帶著點凶。

她驀地往他嘴裡塞了個果子。

位置沒對準,在霍顯嘴角砸了一下。

“嘶。”

他%e8%88%94了%e8%88%94上顎。

姬玉落太橫了,不治治不行的那種。

會有機會的,霍顯大口咬下一口果肉,又重重地咽了下去。

-

黃昏時刻,傍晚的紅霞漫天。

祈福戲已經跳完了一整場,順安帝親自領著嬪妃去廟裡拜了佛像,沒跪足時辰,他便嚷嚷著頭疼,又叫內侍攙扶進宮殿。

餘下一幫人在身後連連搖頭,折騰來折騰去,皇上根本也無心祈福,他們也都散了,與其盯著順安帝彼此都不痛快,不如各自清靜好了。

回到內殿,順安帝仰倒在柔軟的床榻上,“太熱了,跪了那麼久,朕膝蓋都磨破了,腦袋也嗡嗡響,那些人眼裡還是不滿意!”

小太監奉上清茶,說:“皇上龍體貴重,可得緊著,奴聽聞惜妃娘娘有一手好技法,能緩解皇上頭疼,從前皇上不就最愛招她?”

順安帝靜了瞬,想起惜妃,倒有日子沒仔細瞧過她了。他道:“你去,讓惜妃來一躺。”

小太監“欸”了聲,忙應下,隨後又猶豫道:“那餘答應……”

順安帝不耐煩地揮著手,“讓她回去,今夜不要她伺候。”

小太監這才麵含微笑地退下,行至門外,他一臉春風得意沒來得及收,就撞上了吳升,小太監忙低下頭,“吳公公,皇上歇著呢,宣惜妃娘娘侍奉。”

吳升多瞥了他一眼,擺擺手命他去辦事,剛要進去,就見花園那頭籬陽匆匆走過,他知道那是霍顯的心腹,叫住他,道:“千戶大人,這是往哪兒趕呢?霍大人可還好?”

籬陽停步,嚴肅的神色頓時鬆散下來,他“哦”了聲,“天熱,胃口不好,非要吃涼糕,您瞧我上哪弄涼糕去,這不還得煩勞禦膳房的姑姑嗎。”

誰都知道大樹底下好乘涼,吳升曾受過霍顯的提拔,如今更是偏幫他一些,聞言殷勤地自告奮勇,往禦膳房去了。

籬陽神色微斂,朝前方奔來的錦衣衛道:“還沒找到?不行,天快黑了,這麼下去動靜太大,撤些人回來,其餘人悄聲找。”

而就在這時,劉五趕在最後一縷光線消失之前,總算順著霍顯留下的暗號找到了山穀,最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趴在洞口,簡直想把自己也投下去以死告罪。

第82章

在泥裡滾了一遭, 衣裳上全是斑駁的泥點子,沙子從領頭滑進,夾雜著熱浪的風撲麵而來, 令人渾身黏膩, 狼狽不堪, 蹭破皮的傷口也一陣一陣地疼。

但這些在夜裡都可以被掩藏。

霍顯已經披上盔甲, 姬玉落跟在錦衣衛當中,一路恍若無事地回到行宮。

正門由禁軍把守, 側門則是由錦衣衛站哨。

姬玉落從側門進,隻見守夜的錦衣衛朝霍顯拱手, 離得稍近的能瞧見姬玉落狼狽的模樣, 但都不敢聲張,心照不宣地垂下頭。

行至花園,恰遇見巡守的一隊禁軍。

最末兩人並不跟著隊伍,而是慢慢踱步, 走近方看清, 原來是蕭元景。

兩方迎麵走來,皆是堪堪刹住步。

霍顯笑了一下,“原來是蕭大人, 巡夜辛苦。”

蕭元景提著食盒,身後跟著的是伺候起居的小廝。

他臉上有一刹那的僵滯, 但很快又恢複成疏離淡淡的模樣,道:“白日裡皇上問起過鎮撫大人的行蹤, 有人稱是病了,眼下看, 大人的病可好了?”

說罷, 他朝避在霍顯身後的人影瞟了眼, “貴夫人也在。”

姬玉落隔著霍顯,朝他半福了身子。

霍顯看著蕭元景,滴水不漏道:“勞蕭大人關心,鎮國公接連大捷,想必不日就要回京了吧,蕭大人可聞風聲了?”

四目相對,蕭元景的眼神逐漸鋒銳,那藏在溫文爾雅的外表裡的危險像浮出水麵,卻又倏地縮了回去,“霍大人在皇上身邊,軍報比我及時。”

霍顯玩味道:“那可未必,你姓蕭麼。”^o^思^o^兔^o^文^o^檔^o^共^o^享^o^與^o^線^o^上^o^閱^o^讀^o^

蕭元景衝他笑了下,卻不肯再周旋,拱手道彆,走出一段距離,神色才漸漸暗了下來。

他向來不是很願意與霍顯交談,這人看著和誰都能玩到一起,可實則心思深著,心眼就像馬蜂窩一樣多,還全帶著刺,誰都能陰,誰都能成為他的墊腳石。

不經意的三兩句話被他翻一翻,能要命。

蕭元景幾次三番提醒蕭元庭遠離霍顯,可惜蕭元庭是個沒長心的,拿人當親大哥,到現在都不知蕭家此次出兵是被霍顯踹了一腳。

思及此,蕭元景摁著鼻梁深緩了口氣。

回望了一眼。

霍顯毫發無損地回到行宮,說實在話,蕭元景並沒有很意外,但總歸是失落。

小廝道:“公子,怎麼了?”

蕭元景回過頭,將食盒遞還給他,“沒怎麼,長安,你先回去吧。”

名喚長安的小廝“嗯”了聲,“那公子當心。”

他這才提著食盒,往禁軍分配的住所走。

姬玉落在這時回過頭,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才緊跟霍顯回到住處。

碧梧放好水,姬玉落迅速沐浴,草草洗淨身子便從湢室出來。

霍顯晚些還要去九龍殿周遭巡視一番,故而來不及重新燒水,就著姬玉落沐浴後的熱水拾掇完畢。

姬玉落在這當口向碧梧打聽了九龍殿的動向,碧梧忙說:“今夜召見惜妃。”

這次出行不便帶朝露,朝露行為舉止皆太紮眼了,故而碧梧才有機會隨行,來之前小姐便囑咐她要時時關注行宮的動靜,無論大小事,是以碧梧才能很快回稟消息。

即便她並不知緣由為何,她也不敢問。

姬玉落再三確認:“確定是惜妃?”

碧梧提心吊膽地說:“小姐回來之前,奴婢在園子裡與其他幾個夫人家的丫鬟閒聊,正巧見公公前去惜妃那兒宣旨請人。”

姬玉落眉梢輕挑了一下,眼裡落了點沒有溫度的笑,隨後提了提自己的裙擺,露出蹭破皮的腳踝,說:“去給我拿點藥。”

那傷乍看之下格外瘮人,碧梧當即“呀”了聲,怎麼能就這麼沐浴碰水呢!

她急急忙忙找出膏藥。

姬玉落沒讓她伺候,將她遣了出去。

不多久,湢室裡的動靜漸輕。

簾子撩開,霍顯從裡頭出來,看到的就是姬玉落那隻受傷的腳踝。

不止是腳踝,手背、手腕處都有多處擦傷。

女子剛潤濕的烏發披肩,一聲不吭地給自己上著藥,手法甚至不算溫和,她哪怕對自己也從不肯曾柔情半分。

唇角抿出的是一絲堅毅,那朵脆弱、需要人保護的霜花,忽然又凝成了一塊冰。

但姬玉落或許不知,這樣的她會讓人更生憐愛。

至少,他從不曾對那些柔柔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嬌軟女子產生過這樣的愛惜。

霍顯踱步過去,道:“你這樣,十日能痊愈的傷,非要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