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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272 字 6個月前

爆發疫病,城內已亂,各大藥鋪都被搶光了!”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霍顯噌地起身,往門外邁出去,“籬陽,辦事了!”

籬陽“欸”了聲,著急忙慌跳出門檻。

前幾日霍顯便命他暗裡布控,將人都調動起來,防的就是個萬一,眼下倒好,真用上了。

霍顯是要進宮報備,才剛行至庭院,迎麵便有個內侍模樣的人,手抱拂塵而來。步履匆匆,走近方看出是皇帝身邊的公公,尖銳的嗓音響起來,“誒喲!鎮撫大人,快進宮吧,天都要塌了!”

霍顯覺得此時沒有比疫病消息散開的事還大了,但左右是要進宮,他也不多問,快馬加鞭進宮了。

禦書房裡,連趙庸都在。

平素裡他不在禦前侍奉,一來是他懶得與蠢皇帝周旋,二來也是蠢皇帝不愛他在跟前管製,可他今日不僅在,臉色還尤為難看。

霍顯進到裡頭,“父子”倆對視一眼,像是傳遞某種默契的信號,霍顯就知曉恐怕不是什麼好事,但於趙庸來說糟糕的事,也未必真不是好事。

順安帝怒砸了幾個杯碗,正龍顏大怒地在殿前來回徘徊,見霍顯來,忙拉過他,“遮安!你看看,你來看看這幾個廢物!”

殿前跪的多是戶部的人,秦威竟然也在。

霍顯眼微眯,不知為何,心裡莫名竄上一種不好的預感,在聽完戶部尚書袁祥生說話之後,他愣住,“庫銀丟失?”

他不可置信地問:“銀庫有重兵把守,怎會丟失?”

為防小人盜取銀庫,想要開啟銀庫需要一連串繁雜的程序,不僅需得戶部文書,文書還要印上玉璽以及兩位掌管者,也就是尚書和侍郎的文印,如此才能過了巡防那關,不僅如此,連銀庫的鑰匙也分作兩把,就算過了巡防守衛,也需得兩把鑰匙一起才能打開銀庫。

這其間,文書、玉璽、文印、鑰匙,哪一樣都難。

庫銀丟失,袁祥生和秦威責無旁貸,兩人跪倒是跪得十分虔誠,但卻對此事一無所知,也將文印和鑰匙都遞了上來。

霍顯卻是驀地一怔,想起姬玉落在秦府遇見的人。

他喉結微滾,半響才說:“那文書呢?庫銀運出總要有緣由,看管銀庫的戶部大臣難道不看文書隨意放行嗎?”

“有、有的!”

秦威不喜霍顯,但真到了禦前還是怵他,抖著手將文書遞上,說:“看管銀庫的官員便是瞧見這份文書,才予以放行的。”

霍顯接過文書,順安帝臉色微變,瞬間就不說話了。

緣由無它,被盜走的那筆白銀,明麵上是為了給順安帝修建長生殿的。

長生殿是順安帝的行宮,打造了小半年,耗費財力物力巨大,內閣因此不滿,竭力反對,畢竟自先帝以來,國庫便日益空虛,到了順安帝這一代,已然到了坐吃山空的地步,何況順安帝委實奢靡,每年後宮開銷就是一大筆支出。

這修建長生殿,就連趙庸都不同意。

薅羊毛歸薅羊毛,可真把羊薅死了,可就得不償失。

但順安帝顯然陽奉陰違了,竟將國庫當成私庫,肆意取用!還成了賊人盜取銀庫的踏板!

順安帝怒責戶部官吏,也深知此事與他也脫不了乾係,但他慣會推脫,甩袖說:“這文書定是混在那些公文裡,我沒細看才下印了,可奏章公文都是內閣呈上來的,定是有人故意為之!幫凶,都是幫凶!”

霍顯不說話。

要將庫銀成功運出,其間得經由多少人手,大小各司,從上到下,都必有人幫襯。幫襯之人官職或許也不必高,甚至可以不起眼,有時睜隻眼閉隻眼,就能讓這份文書出現在皇帝麵前。

這樣的安插布局,非一日能成。

就像三法司、九玄營,都像是沉寂已久的棋子。

到如今,下棋之人才開始動了。

霍顯能察覺,趙庸必也早有所覺,殿內一時靜可聞針。

這樣的寂靜讓人心慌,順安帝忙說:“這麼大筆銀子,要運出去也惹人注目,派人去追,未必就追不回來了。”

跪在下首的秦威戚戚道:“可國庫本就拮據,丟了這麼大筆錢,如何同朝臣交代……”

順安帝皺眉,“先摁下不發便好了!如今又沒有用錢的時候。”

霍顯終於知道他的眼皮為何突突跳個不停了,他麵無表情,聲音毫無波瀾地說:“微臣今日入宮,有事要稟。”

第52章

春雨如注, 濕冷壓抑的氣氛席卷整個京都,巨大的雨幕裡儘是藥草和糜爛的氣味,難得熬過了嚴冬, 卻不見半點初春的新意。

疫病終於在幾日後爆發了, 首當其衝便是清河坊, 好在霍顯提前布控, 封住了此地,才沒讓病情繼續蔓延, 但染上疫病的時間終歸要更早一些,三五日後, 京中其他地方也陸續有人被強行拖到了草棚裡, 那是專門為收容病患搭建的棚子,裡頭日日都有死屍,有的感染上疫病的人不願進去,哭天喊地。

原本熱鬨繁華的街市霎時清冷, 門麵也在一天天關閉, 到後來時,連藥鋪都關上了。

如順安帝所言,用錢的時候, 眼下正是需要大量用錢的時候,天子腳下是不能亂的, 賑災款該砸都得砸,於是銀庫丟失的這筆銀子就瞞不了了。

袁祥生不敢擔這隱瞞的後果, 早朝時便跪地認下監管失職之罪,連帶著秦威一起, 在太和殿上抱頭痛哭, 哭得順安帝的臉色那叫個烏雲密布。

這兩人每一句自述己罪, 都像是巴掌打在順安帝臉上,令他無地自容。

待戶部兩位大人哭完之後,朝堂上下,無不大受震撼。

禦史台首當其衝,跨出列將順安帝指責得顏麵儘失,這像是開了口子,這個早朝幾乎成了順安帝的批-鬥大會,順安帝一聲不吭,憋屈地垂著頭。

但事已至此,追究原因已沒有意義,控製疫病才是頭等大事,但銀庫遭竊,戶部哭窮,這銀子怎麼出,從哪出就成了問題。

待內閣與戶部商議出個結果時,已過去三日。

而這三日的時間裡,順安帝窮奢極侈地修建行宮之事頓時傳遍坊間,百姓不由將疫病死人的緣由一股腦歸咎於帝王昏庸。

你看,皇帝寧願拿錢修建行宮取樂,也不肯撥款賑災,本就被疫病裹挾的百姓心防崩塌,很難不激起民憤,此時若提國庫空虛,也依舊會有人將國庫空虛的根源歸咎於那座長生殿。

最終,廟堂之上的帝王成了眾矢之的。

順安帝這陣子被罵懵了,慌張地從座椅上走下來,“我聽說京中有人聚眾鬨事,都鬨到宮門口了。”

霍顯麵露倦色,他這幾日沒闔眼,成日盯著疫病和那筆銀子的動向,又剛從清河坊來,滿身都是風雨,此時看著慌裡慌張的皇帝,不耐的情緒湧上來,又被竭力摁下去。

他好聲好氣地說:“放心,皇上隻要不出宮,便安全。”

順安帝忙說:“不出宮!朕不會亂來,聽說那筆銀子有眉目了?”

霍顯頷首道:“有一部分走了水路,已經被錦衣衛按在港口,隻是這麼多日過去,盜賊動作快,其餘剩下的恐怕不好找了。”

順安帝頓覺心疼,悶悶說不上話。

霍顯耐著性子寬慰了一番,才從禦書房出來,轉頭往司禮監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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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苔點綴的石階油光發亮,青石路的水坑倒映著宮牆上尚未凋敗的一枝梅,霍顯收了傘,帶著滿身寒氣步入差院,“義父。”

趙庸近來憔悴了許多,倦容滿麵,但睜眼時那一抹厲色仍舊不變,他道:“坐吧。”

霍顯便坐了。

趙庸命人看了茶,往暖爐裡添了把炭,看著他說:“剛從禦書房來?皇上如何了?”

霍顯喝了口熱茶暖過身子,搖頭道:“慌死了,事情鬨太大,生怕自己的龍椅坐不穩。”

趙庸嘲諷地笑了聲,最後又抿直唇角,問:“這次的事,你怎麼看?”

霍顯擱下茶盞道:“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這次疫病來得怪,或許並非天災那麼簡單,銀庫在這時同步失竊,到了賑災這一步,必會有所遲緩,此人利用朝廷從商議到撥款的時間差,散布長生殿的消息,激發百姓與朝廷的矛盾,還不止如此。”

趙庸這麼問,並非自己想不到,但霍顯卻不能藏著,知無不言地說:“自上回賭場之事,懷瑾太子的事便已傳開,聲勢浩大,甚至有人說倘若懷瑾太子當年若能篡位成功就好了,如此一來,即便沒有證據能洗清太子汙名,百姓也不在乎。”

換而言之,如今懷瑾太子若在世,也能成為民心所向,比之帝王昏庸、廠衛橫行的世道,汙名算得了什麼?

趙庸吹了吹茶上浮沫,道:“你覺得是什麼人所為?”

霍顯腦中幾乎立即浮現樓盼春的模樣,“難說,有可能是當年的太子黨羽賊心不死,也可能是有人借著太子名義挑事兒。”

趙庸合上茶蓋,蒼鷹似的眼望向門外的雨幕,“這次京中聚眾起事恐成契機,隻怕要變天了。”

他起身說:“回吧,這陣你出入清河坊,就不要常進宮了,宮裡若是出了岔子,可就雪上加霜了。”

霍顯應了是,這就起身離開。

出宮的路上,他沉默得有些嚇人,他的眼望向寂靜空曠的宮道,眸底似是藏著平靜的深潭,那深潭底下似有狂風席卷,翻身上馬後動也不動,就僵在馬背上,也未披雨衣,任雨水洗刷,似是要將身上那股難聞的草藥味都洗刷乾淨。

南月反複張口,還是問:“主子,將軍真的還活著嗎?”

從霍顯看到姬玉落的銀戒,確認樓盼春沒死,南月雖覺不可思議,但還是興奮的,可同理,催雪樓背後之人十有八九就是樓將軍,然照如今形式,這場疫病會不會也是將軍的手筆……

南月問這話就等同於在問,這場疫病真是將軍所為嗎?

可他不敢這樣問。

樓盼春是什麼人,那是霍顯的師父,比親爹還親的師父!霍顯所有的希望與信念都來自於這個人,南月不知道信念崩塌是何種滋味,隻覺得這陣風刮得他心都在冷。

過了許久,輕風都站不住了,馬蹄來回踩踏著,霍顯才說:“先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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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病持續的這些日子,霍府也死氣沉沉,沒了采買的樂趣,連小丫鬟們都悶得慌,隻能蹲在簷下打絡子,噓聲道:“今兒嬤嬤讓我去給主君送飯,那個清河坊,簡直就是亂葬崗,委實嚇人。唉,這疫病何時能過去,雨也不停,真鬨心。”

姬玉落對窗聽著,問紅霜道:“外頭什麼情況?”

紅霜說:“錦衣衛防範得當,疫病多圈在了清河坊那一帶,相比之下,長生殿的事鬨得更大些,這些人本就處在水深火熱裡,一聽皇帝修行宮,都瘋了似的,聚眾鬨事,連錦衣衛都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