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1 / 1)

一簪雪 荔枝很甜 4290 字 6個月前

張臉猙獰又扭曲,她罵姬崇望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也罵她是個不該活著的賤種。

鋒利的指甲陷進肉裡,尤黛月的眸底儘是癲狂。

夢裡的窒息感無比真實,真實到睡夢中的人蹬著腳險些要驚醒時,脖頸上的力道陡然消散,尤黛月不見了,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那是千芳閣的地牢,浸了鹽水的皮鞭抽在身上,疼到最後失去了知覺。

忽而一束光照來,她便衝著有光線的地方拚命跑、拚命跑,腳下一個打絆,隨即跌進了個滿是馨香的懷抱,香味溫柔得像是春日枝頭蔓出的花兒,讓人根本不舍得離開。

她笑得那樣柔軟,說:

“落兒,以後這就是你的家。”

“落兒,叫爹娘。”

“落兒,這是你弟弟。”

那座滿是梧桐的庭院像是人間聖地,蟬鳴鳥叫,溪水潺潺,隻是當她伸手去撈小溪裡那片梧桐葉子時,卻撈了一手的血。

畫麵無厘頭地跳躍,刀光血影的宅邸、易子而食的流民、漫天大雪下屍橫遍地的街頭……

厚雪壓在她身上,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半開的眼簾對著一輪明月,看到的月亮都帶著重影,心臟在%e8%83%b8腔瘋狂亂跳,在聽到一陣轆轆的車輪聲時又驀地落了回去,姬玉落就在這瞬間驚醒了。

碧梧抱著盥盆來,訝然道:“小姐,您怎麼哭了?”

這話問完,碧梧就被姬玉落看過來的眼神嚇了一跳,那眼裡的森森寒意比這玄冬末的天還冷!

碧梧猛地一個打顫,手裡的盥盆“哐當”落地,灑了一地水出來,再看姬玉落時,哪有什麼森森寒意,她像是剛睡醒似的,迷迷糊糊問:“幾時了?”

碧梧一邊懊惱地收拾殘局一邊說:“小姐,辰時了,您快起吧,府裡出大事了!”

想來是彆莊的事已經傳開了。

其實若是依姬崇望的性子,必定傾向於先將此事按下,再折中尋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借口宣布顧柔的死訊,以免姬雲蔻鬨起來。

所以昨夜回府時,她便讓朝露一早將此事傳開,尤其是要讓姬雲蔻知道。

看窗外闃無人聲,連個灑掃丫鬟都沒有,姬玉落便知道這戲恐怕已經開場了。

若是往常她可能還能存兩分看熱鬨的興致,可做了一夜噩夢後實在提不起勁,下床走到妝台前,懨懨梳了兩下及腰的長發,敷衍問:“什麼事?”

碧梧於是也記不得方才自家小姐那可怖的眼神是怎麼一回事,忙幾句話說清了事情的始末,而後狠狠感慨道:“沒想到顧姨娘……就這麼沒了。”

姬玉落提高了點嗓音,驚訝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實在是可惜……那二小姐還好麼?”

碧梧連連搖頭,小聲道:“二小姐不知打哪聽說顧姨娘是被夫人推下河的,於是將伺候夫人的孫嬤嬤找了來,誰知問了幾句,孫嬤嬤臉色大變,卻仍說不知,這其中一看就有鬼,於是二小姐愈發篤定,正在老爺的水榭鬨呢,說要請仵作給姨娘驗屍,老爺哪裡肯,當即便將二小姐罵了一頓,關進屋裡了。”

姬玉落自己盤了個簡單的發髻,隻用一根銀簪鬆鬆挽著,她道:“你去把二小姐身邊那個丫鬟,叫……鵑兒?你把她叫來,我問問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碧梧怔了怔,歎氣道:“二小姐平日待您那般不客氣,她落難之際小姐竟還想著幫襯。”

果然她家小姐的性子,就是這樣軟和。

姬玉落向她綻出了個淺淺的笑,碧梧便匆匆去了扶夏苑。

一碗粥的時間,碧梧便將那個叫鵑兒的丫鬟帶了回來。

鵑兒臉上卻沒有那種得人相助的喜悅,反而是有些猶疑,畢竟嘛,大小姐在府裡根本說不上話,她能幫上什麼忙呢。

鵑兒垂頭喪氣,就聽姬玉落吩咐碧梧去小廚房準備糕點,而後才將她帶到內室。

鵑兒心下惴惴,隻跟自己姬玉落身後,見她從妝台下摸出個小匣子,正好奇探頭看時,就見她打開匣子,裡頭竟是一匣碎銀!

整整一匣的碎銀,大抵是鵑兒這樣的丫鬟兩三年才能攢下的月例!

不多,但足夠讓鵑兒眼饞了。

要知道眼下扶夏苑這個境況,往後她的月例恐怕還要再往下降呢。

“吧嗒”一聲,姬玉落闔上了匣子,就見丫鬟的眼神也跟著暗了一下。

姬玉落一笑,勾勾手讓她附耳過來,鵑兒也不知大小姐在搞什麼名堂,狐疑湊上頭去,聽完姬玉落一席話後,臉色霎時一變,“可這樣……老爺必將重罰二小姐,屆時奴婢也得跟著受累。”

姬玉落嗤道:“你以為眼下你家小姐的處境就很好麼,沒了弟弟沒了姨娘,一個庶女,能比姬玉——比我從前好幾分?我出嫁時會帶走幾個陪嫁丫頭,你十六七了,也到了年紀,這事辦好,我便跟管事要了你,屆時放你文書,讓你離開。”

她漫不經心地支著下頷,“孰好孰壞,你自己掂量。”

鵑兒咬唇,掙紮過後重重點了點腦袋,隻是臨走時眼神頗為複雜地望了這平日裡悶不吭聲的大小姐一眼,心下不住腹誹,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幸而從前二小姐為難大小姐時,她常常勸著……

隻是這大小姐,往常倒是沒看出是個黑心腸。

-

傍晚時分,霞光漫天。

天色像染了血,紅得觸目驚心。

霍府內院,霍顯正在喂鳥。

男人一身緋色公服未褪,想來是剛從宮裡出來,還沒來得及換上常服便坐在院子裡喂鳥了。

他一隻腳曲起踩著旁的石凳,那雙長腿像是無處安放一樣,右手掌心放著一把玉米,左手撫摸著鳥羽上的紅毛,那隻紅頂綠尾的鳥兒正在他手裡乖乖進食。

霍顯神態有些散漫,隻是這副模樣若是讓朝中官員瞧見,不定覺得他又在思忖什麼壞主意。

“主子!主子!”忽然一聲驚吼,鳥兒撲騰著翅膀顫巍巍飛回了籠子裡,一隻翅還遮著腦袋,縮成了鵪鶉。

霍顯看著奔到眼前的南月,扔了手裡的玉米粒,冷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知道為何籬陽能在鎮撫司當值,你隻能給我牽馬麼?”

南月立馬沉穩站定,將手裡那些後宅鶯鶯燕燕們塞來的點心擱下,頗有些委屈,但很快又亢奮道:“姬大人府裡出事了,他家那位庶女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將姬夫人告上了府衙,說是她殘害府裡小妾,求府尹大人驗屍呢。嘖嘖嘖,這姬大人平日端著副淵渟嶽峙的模樣,眼下這事鬨大了,他總不能公然拉下臉讓府尹高抬貴手,那口氣咽的,我適才在衙門外瞧他臉都綠了,還讓府尹公事公辦呢。”

霍顯擦了擦手,聽著他的話,想了想道:“你跟衙門要了這樁案子,就說此案錦衣衛來辦。”

南月愣了瞬,又開開心心應下。

其實他對那種凜然清正的文臣素來是很有敬意的,但是姬崇望這個人不太一樣,這人吧裝得很,明明是極重名利場的人,偏偏嘴裡又說著兩袖清風的話,恰又是文人出身,冠冕堂皇的話說得太漂亮,哄得不少人追捧,還打出了“前許後姬”這樣的名頭,倒是真隱隱造出了當年許太傅的勢頭。

這便很讓人討厭了。

南月又道:“說來這姬大人今年也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被趙庸盯上,讓主子您算計了個女兒,後來又是出了劫匪一事,幼女受傷尚還未痊愈,姨娘又死了……眼下庶女鬨了這出,夫人又被府衙扣下了,聽說家裡那位身子本就不好的老夫人當即氣暈了,我方才還聽他府裡郎中正求藥呢。”

霍顯一頓,蹙了眉道:“要死了?”

南月道:“聽說本就是常年靠藥吊著命,一時氣急攻心去了,也不是沒可能。”

霍顯看南月這副不打緊的模樣,忍不住揉了下眉骨,說:“你去宮裡請個禦醫趕緊送到姬府去,眼下這個時候那姬老夫人若是去了,這親還成不成了?”

南月一怔,是了,若是姬老夫人去了,那姬大小姐起碼得服個一年孝期,這期間難保不會有彆的變故,屆時趙庸又要琢磨出什麼鬼主意,那就未可知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而且,府裡的女人實在太多太多,若是一日不迎主母進門,這打發鶯鶯燕燕的差事就一日要落在他頭上,實在太難了!

思及此,南月也不敢看熱鬨了,忙就領著宮牌往宮裡趕。

此刻的姬府烏煙瘴氣。

江氏確實病得不輕,但好在沒有性命之憂,隻是氣暈時正正仰麵摔了,眼下半身不遂,動彈不得。

郎中正在施針,姬崇望從衙門回來後便在壽春堂廊下徘徊,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姬嫻與身子正好,嗚嗚咽咽地哭著,隻問他:“母親如何了?母親何時能回?”

姬崇望手心覆著額頭,焦心到說不出話來。

姬玉落問過江氏的身子後便悠哉退下,回到彆院正逢管事送來了四個陪嫁丫頭,其中正有鵑兒。

鵑兒自然是高興的,得了錢又很快能得自由,看姬玉落的眼神都放著光。

姬玉落卻是沒看她,隻看向右側末端站著的丫鬟,說了幾句場麵話後,便指她進屋裡伺候。

門闔上,紅霜隨姬玉落到了內室,待她停住腳,方才拱手說:“玉落小姐,屬下奉主上之命,護小姐安全。”

第14章

不過三日,向來低調行事的姬府霍然成了京中談資。

姬府內院的案子傳得滿京皆知,這種後宅婦人互相殘殺的事兒本就為人津津樂道,尤其是還發生在那位以清正賢明著稱的祭酒大人府上,眾人驚訝之下,議論更甚,都翹首以盼著此案的審理結果,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那姬夫人真殺人了?

若真是如此,庶女既告到了府衙,豈不是意味著姬大人明知真相,有意包庇麼。

那這清正賢明的名聲,多少摻了點水分。

於是,姬崇望的名望受到了質疑。

而他焉能不知眼下有多少人在盯著這樁案子,他雖被姬雲蔻此次愚蠢之舉氣著,但實則並不很擔心案情,顧柔的屍身在湖裡泡了許久,那日又下著雨,便是有什麼也沒有了,且他仔細看過,除了那一小截缺失的衣料,看不出彆的異常,極有可能是她自個兒腳滑落水的。

因篤信這點,隻要府衙認真斷案,結果總是清白的,姬崇望這樣想。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天殺的錦衣衛橫插一腳,接手了案子,還將林嬋挪進了昭獄!

昭獄那是什麼地兒,罪名一扣,罪狀一簽,便是白的也能抹成黑的!

可姬崇望那口氣還沒來得及提起,林嬋就被放了。

被放了……

審也沒審,查也沒查,就乘著北鎮撫司備的八抬大轎,由幾個緹騎一路護送至姬府,簡直好不風光。

彼時姬崇望正當下朝,隻覺眾人看過來的目光很是複雜,直到殿外的內侍上前道賀,他方才明白過來發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