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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298 字 6個月前

孩子悄悄地來,又被悄悄地送走。

可林嬋實在恨透了尤黛月,這麼多年,她始終為失去的第一個孩子感到痛心,即便後來幸運地懷上了姬嫻與,也彌補不了那時的缺憾。

她隻能去折磨尤黛月的女兒來獲得慰藉,所以這些年,姬玉瑤在府裡的日子從來不好過,可眼前這個與姬玉瑤生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性子卻還不如姬玉瑤討喜,林嬋不過是上手拽了她一把,竟叫她一口咬在手背,險些連皮帶肉地撕咬下來!

林嬋一怒之下,於是將她丟進了行車路過的千芳閣,叫她與她母親一樣的命!一樣下作的命!

……

風急了。

燭火“呲呲”地搖晃著,窗格上的影子變得扭曲。

姬崇望始終攥著手,末了一拳頭砸在桌板上,他鮮少有這樣繃不住情緒外露的時候,此時卻連聲音都顫了,“你糊塗!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日後她找回了姬家,焉能不將這些事捅出去?!你把她丟進那種地方,倒不如抹了她乾淨!”

林嬋咬唇顫唞,其實她後來也懊悔過,這些年時而想起,也戰戰兢兢,就怕真如姬崇望說的這般,倘若她回了姬家……

可是九年了,九年了都平安無事,林嬋道:“我打探過,那孩子早就不在那兒了,有可能是性子太烈,訓不了,轉手賣給了人販子,說不準早就死了。”

姬崇望心累地揉了揉眉骨,隻指著她,半響說不出話來。

-

窗外的人影一閃而過,隱入彆莊後的一條林蔭小徑。

小徑寒氣森森,姬府這座彆莊荒廢已久,僅有的一個看門婆子不理事,任由雜草叢生,枯枝遍地,每踩一步便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朝露緊趕慢趕跟上前,她看著前方的人,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有心安慰,卻又不知她需不需要,最後隻斟酌吐出:“小姐……”

她剛一出聲,姬玉落便猛地停步,朝露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她拽著衣領閃到了一棵大樹後,正要說話時,又被她捂住了唇。

朝露瞪大眼,就聽“吱呀”一聲,就在她們停頓的地方,有個身著黑色鬥篷的身影踩著枯枝緊跟而來,捂住朝露的那隻手驀然鬆開,姬玉落在刹那間浮步上前,直奔那黑衣人而去,黑衣人反應也快,立刻側轉避開,隻是他腳尖尚未點著地,便被利刃抵了喉嚨,當即就不動了。

朝露抱著劍匣跟著上前,怒氣衝衝道:“什麼人!”

那人寬大的帽簷滑落,在黑夜裡看不清模樣,但聲音倒是耳熟,朝抵著他喉嚨的那個方向,恭恭敬敬道:“玉落小姐,主上有請。”

第12章

“玉落小姐,主上有請。”

聞言,少女握著利刃的手心微頓,“玉落小姐”這四個字讓她神色一晃,短短兩個月,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她眉梢輕輕一提,那副屬於“姬玉瑤”的神態似在瞬間分崩離析,她收了手,視線從黑衣人肩頭掠過,直落在小溪對岸的一處崖角上。

隔著如煙雨霧,看到一襲似雪白衣,有人在身後為他撐了柄天青色的傘。

傘下的人靜靜坐在輪椅上,側目凝視著波光粼粼的湖泊,月色鋪滿他深邃的麵龐,將他的神情照映得那樣靜謐淡然,淡然之下透著冷漠的疏離,像是在無形之間要把世間萬物都推開一樣,山間雲霧堆積在他腳邊,似謫仙落凡塵,自有一番遺世獨立的氣度。

隻是走近方能察覺,他的臉色是一種趨近於病態的白。

似是聽見了動靜,他的視線才眷戀不舍地從雨景裡移到她身上,那是一種深久的打量,最後目光輕輕落在姑娘垂落下來的寬大衣袖上。

薄唇輕啟,道:“過來。”

嗓音也似涓涓細流,清冽而空曠。

姬玉落徑直走到他麵前,正要說話時,男人一聲不吭地掀開她的衣袖,露出手腕那兩道猙獰的血痕,那許是方才顧柔撓的,瀕死的人野蠻掙紮,力道很重,血就這麼順著指尖,一滴一滴落下。

可她像是感覺不到疼,隻是順著謝宿白手腕的力道順勢蹲了下來。

蹲在他麵前。

侍女隨身帶著瓶瓶罐罐,見此很快明白過來,將止血藥遞上去,謝宿白伸手接來,盯著那傷口給她上藥,待纏錦帕時,才問:“好玩嗎。”

姬玉落一怔,抬目才發覺這處崖角對麵正是適才她將顧柔推下去的長亭,而此處地勢相較對岸略高,恰能將對岸發生的一切儘收眼底。

他問“好玩嗎”,不知問的是隻顧柔這一樁事,還是在姬府發生的所有事。

就在姬玉落思忖的片刻,謝宿白已經在那錦帕上打了個結,他很快收回手,抬起眼看向麵前的少女,“恨他們嗎?”

這回姬玉落沒有猶豫,搖頭說:“但他們該死,不是麼?”

謝宿白看著她,半響道:“你想要他們死,可以直接動手,又或是將當年的證據呈給刑部、呈給大理寺,甚至呈給錦衣衛,你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懲治他們,可你今日行事,不過傷其皮毛,至多隻能給姬家人添堵,動搖不了其根本——你不想要姬崇望真的出事,是不是為了頂著姬家長女的身份,順利嫁去霍家?”

他停了瞬,直言道:“兩個月前行刺霍府之人,是你。”

姬玉落抿唇不言,氣氛有些僵滯。

雨聲急促,似有磅礴的趨勢。

傘麵上“噠、噠、噠”的聲響愈發嘹亮,雨水順著傘沿淌了一地,打濕了姑娘舊白的裙角。

謝宿白垂眸看她,忽而一陣冷風自湖畔吹來,他猛地抵唇咳起來,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不好,姬玉落忙從侍女手裡接過水,可謝宿白抬手擋了。

他緩緩止住咳嗽,平複著呼吸,道:“你要去哪裡,我都不攔著,可你至少要讓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不要像三年前一樣——”

話音落地,身後兩個侍女皆是一愣,而後互望一眼垂下頭去。

三年前啊……

她們大抵這輩子都忘不了,她們這位主子平日是何曾溫文爾雅、波瀾不驚之人,可三年前主上抱著渾身是血、險些斷氣的玉落小姐從雲陽大牢出來時,眼底的戾氣能把人生生撕碎,於是就有了當年赫赫有名的“屠獄案”。

姬玉落似也想起什麼,大抵是理虧,臉色幾番變化後,道:“我找到他了,趙庸。”

她眼底眸色愈冷,說:“原來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皇宮戒備森嚴,殺他不易,全身而退更不易,可霍顯時時侍奉君側,又與趙庸有所勾結,隻有跟著他才有機會進入內廷,接近趙庸。”

謝宿白默了瞬,道:“所以你當日潛進霍府,不是為了刺殺霍顯?”

姬玉落眉間擰出一道褶子,這副頗為鬱悶的模樣,倒給她這張清清冷冷的小臉上添了幾分生氣。

她抿了下唇,說:“是消息有誤……”

那夜屋裡不止霍顯,還有個偷摸從宮裡來的太監,她當日得的消息是趙庸要出宮,誰知後來出宮的隻是趙庸手底下的一個小太監,而正是將此人誤以為是趙庸,姬玉落才敢冒險動手,陰差陽錯與霍顯交了手,而且險些就栽了,若非途遇剛從承願寺返京的姬玉瑤,城門那些官兵不敢搜霍顯未來夫人的馬車於是草草放行,否則她還恐難脫身。

思及此,姬玉落眉間更深了。

如此一來,事情就清晰明朗了。

中間的細枝末節,比如真正的姬玉瑤是死是活,謝宿白都沒有再問,他隻是淡淡眺望著遠方的雨幕,唇間溢出一聲無奈又縱容的喟歎,說:“京中有我們的暗樁,地點你知道,犯難之際記得求助,你隻身入霍府我不放心,我會派個人給你。”

姬玉落猶豫道:“我有朝露。”

聞言,朝露也抱著劍連連點頭,頗為委屈地看著謝宿白,主上直接將她忽略掉,明擺是在說她不行。

謝宿白道:“朝露性子頑劣,不夠穩妥。”

朝露:“……”

那還是在說她不行。

姬玉落沒在這些小事上爭執,應下後起身便要離開,謝宿白沒有攔她,隻將一把油紙傘遞了上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隻扣在傘麵上的指節冷白修長,就這麼遞到了姬玉落麵前,卻在她無意觸碰到他時迅速避開,收回了手。

姬玉落輕頓,道了聲謝後,身影隱入了長夜。

侍女在身後,惋惜道:“主上為何不將小姐帶回去呢。”

謝宿白那張臉依舊平靜到無懈可擊,隻是藏於袖中的手緊攥成拳,而後又重重咳嗽起來,抵住唇的那方錦帕落了血,他閉了閉眼,終是什麼都沒說,嗓音沙啞道:“雨大了,回吧。”

第13章

回到姬府時已過子時,整座府邸陷入平穩的寂靜裡。碧梧就睡在外間的臥榻上,姬玉落進屋時她翻了個身,嘴裡含糊地喊了聲“小姐”,但仍是沒醒,像是在夢裡。

姬玉落腳下頓了頓,而後徑直邁入內室。

她是一路騎馬到的城門外,謝宿白的傘沒有發揮到用處,她渾身還是濕了,隻是此時沐浴不便,姬玉落隻是解下了滴水的小襖,隨意擦了擦便躺下了。

但她精神抖擻,沒有絲毫困意。

窗牖沒合緊,冷風從縫隙裡泄了進來,頭頂的幔帳小幅度晃動著,蕩起了一圈圈波紋,姬玉落撐眼看著,想起了彆莊那片浮著顧柔屍身的湖水,進而想到了在雨幕裡賞湖的謝宿白。

他總是這樣,看什麼都滿眼深情,連死了人的湖水也能叫他欣賞得情真意切,可那眼底的柔情像一層霧,讓人摸不著,也猜不透。

即便是姬玉落,也並不了解他。

七年前,謝宿白救了她的命。

他將她撿了回去,為她請了很多先生,尋常大家閨秀學的,她學;尋常大家閨秀不學的,隻要她喜歡,他也讓她學。

彼時謝宿白也不過少年,輪廓清雋柔和,但性子比之如今卻是差不多沉穩,可他對姬玉落有著一種幾乎放縱的寵溺。他說,他本該有一個妹妹,後來沒了。

而姬玉落的性子本就頗有棱角,再加上謝宿白的默許,毛都沒長齊的年紀就已經在樓裡混得風生水起,眾人都道謝宿白身邊有個小姑奶奶,睚眥必報,輕易惹不得。

到了前兩年,謝宿白身子愈發不好,旁的雜七雜八的事便落在她身上,故而姬玉落比誰都清楚,催雪樓並非百姓口中的“活菩薩”,那不過是一種“造勢”而已。

不過她至今不知,謝宿白這麼做的目的為何。

但他不說,她也沒有去問。

深夜雨打著窗,姬玉落翻了個身,借著月色瞥見了桌角那刻著梵文的紫金香爐,思緒似溪流淌向遠處,不由又想起謝宿白那個問題。

恨……

恨麼?

困意漸漸襲來。

許是這夜想得太多,姬玉落一閉上眼,就做了整夜雜亂無序的夢。

她先是夢到尤黛月掐著她的脖子讓她去死,女人豔麗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