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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46 字 6個月前

來,全是因顧姨娘相邀,可我到時便見亭下點著油燈,誰知過去一瞧,就已經見顧姨娘橫在水中,這才派人去知會老爺,我若是想害她,何苦要親自老遠跑來彆莊?!”

孫嬤嬤哭得累,小聲呢喃道:“姨娘與老奴都困在彆莊,如何邀夫人來,何況夫人又怎會因姨娘隨口邀約而來呢?”

林嬋深吸一口氣,“那是因為——”

林嬋攥了攥手心,對著姬崇望道:“姨娘同我提起了十七八年前一樁舊事,我需得親自來問一問,這事老爺也知曉。”

姬崇望對顧柔的死說不上痛心,至多是有些淡淡的可惜,正思忖今日之事如何善了比較妥當,聽到林嬋這番話,卻是一頓,猛地看她。

長久的靜默之後,姬崇望揮退了孫嬤嬤。

夫妻兩人四目相對,半響過去,姬崇望才說:“到底怎麼回事。”

林嬋攥著拳頭,說:“她知道姬玉瑤非我親生,還知道當年有另一個孩子存在,我怕她胡言亂語,本是要來探探口風,哪知到時竟是如此……那長亭圍欄矮小,雨天地滑,誰知道她是不是失足落水,我沒事去害她做什麼!”

這話半真半假,林嬋掩去了其中一樁秘事。

姬崇望擰起眉頭。

這事爛在他心裡,也已經許久沒再有人提起了,雖林嬋過往作為時時都提醒著他當年之事,但夫妻兩人很久沒有將此事宣之於口過了。

畢竟也不是什麼好事。

而他更不曾與顧柔說過此事。

林嬋道:“會不會是喝醉時——”

“不可能。”

姬崇望想也不想這麼說,心裡藏著醃臢秘密的人是不敢放任自己喝醉的,何況是姬崇望這樣謹慎之人,他已經許多年不曾飲過酒了。

又是一陣沉默。

兩人似都不明白究竟何處出了披露,可就在這時,姬崇望忽然看向林嬋,那目光淡淡的,卻帶著審視,“她隻與你說了這些?”

以他對這個夫人的了解,在明知最不願事態擴大的人是他的情況下,她應當巴不得告知他此事,最好他能一怒之下,永遠將顧柔困於彆莊,又怎會深夜獨自冒雨前來?

不得不說,姬崇望是極其敏銳的。

平日林嬋雖愛小打小鬨地犯作,但被他這麼淩厲一掃,難免犯怵,眼神閃爍地瞥向一邊。

姬崇望看她,“到底怎麼回事!”

林嬋攥著錦帕,呼吸都有點急了,卻隻蹙眉看著油燈,緘口不言。

萬嬤嬤見狀,“唉”地歎了聲氣,著急道:“夫人呐,都什麼時候了,人命官司麵前,還藏著陳年舊事做什麼?”

說著,萬嬤嬤便去林嬋袖袋裡尋那封信紙,林嬋攔了一下,卻還是讓嬤嬤找了去,眼看那信紙到了姬崇望手裡,林嬋咬緊牙關。

姬崇望蹙眉,是不解的神態,“這千芳閣是何處?與那孩子有什麼關係?”

但“千芳閣”這三個字,憑著字意卻是不難猜出是個什麼地兒,姬崇望似卡殼了一下,攥住信紙,閉了閉眼說:“你與我說實話,當年我欲送那孩子離京,是你自告奮勇要親自送,那年城外鬨饑荒,流民四起,你說人丟了,是真的丟了?”

屋外冷風陣陣,雨並不很大,揉雜在霧裡,姬玉落站在窗旁,很快就濕了鬢邊。

她抱手靠在青牆上,眼裡含著並不真實的笑意,指腹間捏著根細細的枝乾,來回碾轉著,好玩似的,旋即湊近嘴邊一吹,那蒲公英的絨球便在風中揚起,飄得很遠

她仰頭看,視線也隨之失了焦距。

第11章

花窗上,油燈把兩道相對而立的身影拉得很長。

林嬋看著姬崇望,眉眼亦有淡淡的哀傷。

麵對男人冷酷的質問,她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又攥緊,又鬆開,心中像是有什麼隱忍了許久的東西,在這一刻驀然爆發,她迎麵對上姬崇望的視線,含淚一笑,“對,我是故意將她弄丟了,那又如何?姬越山,當年是你對不住我的!”

四目相對,姬崇望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一絲波動,“你到底把人送哪兒去了。”

林嬋隻梗著脖子看他,這長久的眼神對峙裡,似勾出了一段誰都不想再提及的前塵往事——

二十年前,那時還在顯禎年間,閹黨尚未到如今這般隻手遮天的地步,但也隱隱有了僭越的苗頭,於是顯禎帝為打壓閹黨,轉而重用起了文臣,當時但凡有點真本事的,都會受到重用。

賢才逢明時,可以說,那幾年是讀書人的盛世。

是以參與科舉想要入朝為官的讀書人愈發多了,姬崇望當屬其中。

彼時林父供職於翰林,手下門生無數,其中最得他青睞的便是姬崇望。

林嬋因此常聽到此人名字,卻並不太當回事,世家貴女正當花季,心高氣傲,誰都不放在眼裡。

林嬋第一次見到姬崇望,是在林父的書房外。

炎炎夏日,蟬鳴鳥叫,年輕人就著一身陳舊卻乾淨的白色薄衫,抱著一摞書站在廊下,太陽的光線自樹梢跳落於他高挺的鼻梁上,猶如給他渡了層淡淡的聖光。

而他隻朝她拱了拱手,便徑直從她身側走過,那樣有禮有節,不卑不亢。

或許是那時意境正好,又或許是被那張俊臉所惑,總之故事最終落於俗套,林嬋對他動了心。

林家小小姐自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模樣有家世也有,便是在京都這樣的美女如雲的地帶,身後也依舊跟著一大堆追捧之人,這她還是頭一回放下`身段去追捧彆人。

可萬萬沒想到,就這麼一回竟還以落敗告終,在她再三示好下,姬崇望那顆心依舊巋然不動,林嬋甚至都懷疑這人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直到後來才發現,姬崇望並非鐵石心腸,他不過是早早有了心上人,甚至口頭定下了婚約。

那個女子叫尤黛月,是繁安縣上一個頂頂有名的舞姬,雖身陷風塵,卻不肯以身侍人,傲骨可嘉。

姬崇望在接連兩次因拿不出銀子疏通關係而誤了考試,垂頭喪氣地去了樂坊飲酒,喝得酩酊大醉,欲要放棄時,是尤黛月鼓舞了他。

後來,也是她掏光了那麼多年攢的銀子,供他進京趕考。

最後在繁安縣的那段時日,他去聽尤黛月彈琴、看她跳舞,也在她受人言語調?戲時替她出頭,小心安慰,可以說,姬崇望所有溫柔耐心大抵都在那個時候給了尤黛月,而尤黛月也伴他漫漫長夜,挑燈夜讀。

可謂心意相通,郎情妾意。

姬崇望發誓,來日功成名就,定替她贖身解她囹圄,風風光光娶她進門。

林嬋實在無法理解這種相識於微末的情誼,她匪夷所思,隻覺得姬崇望瘋了。

按林父的話說,姬崇望將來必定大有所為,尊官厚祿,怎能娶個舞姬當夫人,那豈不令全京恥笑?

恥笑是小,影響仕途可就事大了。

可約莫是尚未入仕,哪怕林嬋將其中厲害關係揉碎掰開了放在他麵前,他也沒有半點鬆動,隻覺得入朝為官,看的是實力,是政績,至於他娶什麼人,並不會影響分毫。

林嬋惱了。

她開始央著林父在姬崇望的學業上動手腳、阻他科考之路,以斷他前程逼迫他舍了那舞姬來娶她,畢竟像姬崇望這般滿腔抱負的窮書生,仕途當是比命重要的。

林嬋沒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最後如願以償地嫁了,而姬崇望也果真如林父所言,一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隨著時日漸漸,夫妻兩人也冰釋前嫌,過了一段你儂我儂琴瑟和鳴的日子,隻是彼時林嬋不知,經過林父那一遭,姬崇望已深諳官場之道,對她好,不過也是彆有所圖罷了。

林嬋身陷在姬崇望編織的溫柔假意裡,或說她身陷在自己的臆想裡,因此低估了姬崇望對尤黛月的情誼。

他仍與尤黛月藕斷絲連——不,不止是藕斷絲連。

姬崇望替尤黛月贖了身,將她安置在繁安縣的一個小莊子裡,瞞著尤黛月自己已娶妻的消息,與她拜堂成親,除了那一紙文書,什麼都有了。^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他們以夫妻之名,行夫妻之事。

可人心易變,初心難守。

又或說,姬崇望可以為了仕途放棄尤黛月一次,就勢必會有第二次。隨著姬崇望仕途愈走愈順,野心也就愈發膨脹,心中留給情情愛愛的餘地也就愈來愈小,而時下百官受禦史監察,一旦擢升到某個位置,每一個落在旁人手裡的把柄,都能將他置於萬劫不複之地。

尤黛月,就成了他有可能被旁人拿捏住的把柄。

於是漸漸地,他不再找尤黛月,而尤黛月還當他仍在準備科考,也懂事地不去煩擾他。

姬崇望不知道的是,尤黛月有了身孕。

直到林嬋察覺了一切,找到尤黛月對峙,方知她已然有了五個月的身子,隻是擔心姬崇望因此分心誤了考試才一直瞞著。可好巧不巧的是,林嬋也有了身孕,卻是最不穩定的頭三個月。

兩個女人都是崩潰的,但是林嬋因此小產了。

大夫來看過,說林嬋傷了底子,往後再難有孕,這麼一來,尤黛月和她肚子裡的孩子自然而然成了林嬋眼裡的罪魁禍首,林嬋恨不得殺了她們以泄憤!

可想到往後府裡必定會進幾個姨娘,屆時妾室開枝散葉,而唯她膝下無子……於是再三思忖後,她虎視眈眈盯住了尤黛月的肚子。

她要尤黛月的孩子!

林嬋請了個穩婆伺候尤黛月,說是伺候,實則是看牢她,直到她誕下這個孩子。

那是個大雪紛飛的冬日,嬰兒啼哭聲墜地之時,整個院子便起了火,隻留那個剛產女的尤黛月和穩婆在火海裡掙紮。

林嬋後來才發現,姬崇望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心。

他愛尤黛月,卻在發覺尤黛月成為他仕途路上的絆腳石時,可以眼都不眨地一把火燒死這個剛給他生了孩子的女人。

果斷冷酷到令當時也巴不得尤黛月去死的林嬋都心驚。

隻是誰也沒想到,穩婆竟對尤黛月動了惻隱之心,可憐她剛誕下的孩子就要被人奪走,故而瞞下了那一胎誕下的是對孿生姐妹!

她隻將大的那個抱給了林嬋!

偏偏那場火沒有燒死尤黛月,也沒有燒死另一個孩子,一直到九年前尤黛月死了,那個孩子才依照生母遺言,找上了姬家。

她當真與姬玉瑤長得一模一樣,尤黛月給她起了名字,叫姬玉落。

林嬋傻眼了,而姬崇望表麵平靜,內心卻也很難不慌。

顯而易見,沒有人歡迎她的到來。

那時朝中局勢動蕩,姬崇望正處於水深火熱之際,試想憑空出現個與長女生得一模一樣的孩子,朝中那些個豺狼虎豹嗅覺靈敏,無論找什麼借口,也勢必惹得一身騷。

而這種事,又哪裡經得起查?

況且,八歲大的孩子什麼都知道,放在身邊就是隱患。

於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