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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267 字 6個月前

兩日便讓小姐頂著碗在廊下站了好幾個時辰,可直到小姐繡出這樣難看的繡品時,嬤嬤便不再讓她頂碗而立,改成加練女紅了。

然坐著刺繡可比站著曬太陽好太多了!

這麼想著,碧梧便覺得姬玉落這是有意為之,故意繡醜呢。

隻是這醜得也太自然了些,險些連她都糊弄過去了。

碧梧盯著盯著,不自覺便將心裡的感慨說了出來,哪知麵前的人頓了一下,手裡的動作停了,抬眸看向她,眼裡有笑意,道:“糕餅做好了嗎?”

呃,就是這笑容看久了讓人頭皮有點麻,碧梧愣愣地應了聲,“就好了,奴婢去廚房看看……”

也是稀奇,小姐近來胃口很好,每日都要向廚房多討一碟糕點,好在有三小姐在,這事也並不難。

碧梧走後,姬玉落便丟掉了針線,視線落在荷包繡麵上,神情有些古怪,隨後眉梢輕輕下壓,又瞥向四周散亂的一些大紅綢緞。

她就快要離開姬府了。

有些事不做,是要來不及了。

窗外烏雲潮湧,天邊那一簇光變幻莫測,時明時暗,最後被殘雲吞噬至消失,氣溫驟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朝露已經填飽了肚子,落了一桌的糕餅碎屑,撐著腦袋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姬玉落鋪開信紙,執筆迅速落了幾行字,隨後折好塞進信封裡交給朝露,“一炷香後把這封信放到林嬋床頭——再給我備匹馬。”

朝露依言照做,在房簷上蹲了半響,趁林嬋哄睡旬哥兒時將信放了進去。

林嬋這兩日心情很是暢快,可以說是她這十多年來最暢快的日子,連帶著哄著那不是自己親生的旬哥兒都格外有耐心。

她滿麵春風回到內室,萬嬤嬤伺候她褪掉鞋襪,這時林嬋才看到那封信。

“這是哪兒來……”林嬋拆開後臉色驟變,指尖下意識將那信紙邊緣攥皺,“顧柔……她怎麼會知道這事兒?!”

第9章

信上墨字寥寥,首行那句“千芳閣”就讓林嬋瞳孔一震,下意識便想藏起來不與人看,可她塞進袖口一會兒,又拿出來仔細看過。

寫信之人自稱“妾”,隻言片語又是要林嬋獨自去彆莊相見,林嬋自然以為這信是顧柔所寫,她惶恐怔忪之際想到這些年顧柔常無意間說的那句“大小姐模樣卻不像夫人呢”,這話總引她不快,可她那時未曾多想,隻能暗暗憋悶,現在再揣摩,隻怕顧柔早就知道內情!

可她怎麼會知道,甚至她還知道——千芳閣的事。

林嬋噌地起身,將萬嬤嬤嚇了一跳。萬嬤嬤驚疑道:“夫人怎的?這信是……”

林嬋擰著眉,催她說:“你快去,去備輛馬車。”

萬嬤嬤接過信,眉眼亦是變得凝重,但卻不如林嬋慌張,道:“顧姨娘眼下拿這事來做文章,恐怕也是破罐子破摔想脅迫夫人放她回府,可夫人,當年那事最不想人提起的當屬老爺,若是老爺知道,隻怕要將她牢牢拘在彆莊,哪裡輪得上她說話,您又何必去受她要挾?”

林嬋搖頭,蹙眉說:“一碼歸一碼,千芳閣的事……怎好告與老爺聽,我是太平日子過太久了麼?何況當年這事隻你我知曉,顧柔究竟上哪得知,還有沒有彆人,我得去問個清楚!”

林嬋說罷,不顧萬嬤嬤阻攔匆匆就走。

萬嬤嬤追到一半,抬頭看暮色沉沉的天烏雲密布,怕是要下雨,她在原地掙紮思忖了片刻,隻好歎氣跟上林嬋。

而就在姬府的馬車途徑東直門大街時,籬陽打馬正從街邊奔過,兩邊擦肩而過,籬陽直奔鎮撫府邸。

他渾身亂糟糟的,胡茬也紛紛冒出來,看樣子像是好幾日沒捯飭過自己。南月就守在書房外,見籬陽這樣來免不得一驚,上下打量他:“近來有什麼大案子,你怎麼成這樣了?”

籬陽還喘著氣,他手裡拿著從刑部抄譽來的一遝卷宗,就要往書房去,“主子呢,歇下了?”

南月“欸”了聲攔住他,朝他搖了搖頭。籬陽頓時僵住了要叩門的手,聽到門縫裡傳來極其低微的隱忍的痛聲,神色變得異常難看。

到月末了……

他斂著眉眼低罵:“姓趙的那個畜牲。”

南月抿唇,這話他適才在門外已經罵了千遍萬遍,已然倦了,於是隻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兩人一時都默不作聲地立在長廊下,於是屋裡的喘熄就更清晰了,那一呼一吸間的氣息讓人聽得連骨頭都在疼,南月不得不轉移注意力,問道:“你手裡拿的什麼?你最近查什麼要緊案子都查到刑部去了,主子另外給你派任務了?”

籬陽搖頭,瞥了眼南月脖子上傷口所在的位置,說:“一樁舊案。上回你提到那刺客傷人的手法,我突然想起三年前,你可記得雲陽府衙遇刺一案。”

聞言,南月一怔。

三年之久,若是個普通案件他恐怕早就忘了,何況他身在京都,哪有閒心去關心遠在雲陽的案子,可籬陽這麼一提,他幾乎是立即就想起來了。

緣由無他,這案子可真是太大,也太離譜了。

據說當時的雲陽府衙上下,上至知府下至吏員,一夜之間紛紛死於非命,有死於自家房中的,也有死於秦樓楚館、街巷酒肆的,但隻有一個共同點,致命傷在頸側,利器當是女子佩戴的簪子步搖一類的首飾,下手十分乾脆,幾乎是一招斃命。

到了翌日清晨,偌大州府剩下能主事之人竟隻寥寥。

南月至今還記得那知府好似姓王,他不僅是自己死了,府邸還被一把火燒了,一家數口,沒一個活的。

這案子當即驚動了朝廷,那時先帝的身子已經快不行了,聽聞震怒,還在早朝時咳了血,而後派了中央大臣,勒令嚴查。

這事在京都瘋傳了一陣,隻是錦衣衛經手的案子實在太多,南月也沒再探聽過後續,竟不知凶手究竟緝拿歸案沒有。

籬陽將卷宗遞給他,“拿是拿了,但——”

這時“吱呀”一聲,房門被從裡推開,霍顯倚在門旁慢條斯理擦著手,除卻鬢角密密麻麻的濕汗外看不出絲毫異樣,神色如常道:“看什麼好東西呢,進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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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霧重,本就被烏雲削減了幾分的月色更顯朦朧,那點黯淡的光亮將顧柔襯得十分柔弱可憐。

她這回可不是裝的可憐了。

不過短短數日,顧柔麵如土色,臉頰凹進去了一圈,原本合身的衣裳也變得寬鬆起來,但她神情倒也還算平靜,她落在林嬋手裡,免不了受磋磨,

隻是她意外於姬玉落的到來。

女子一身竹青色錦緞薄裙,上身甚至沒外搭一件抵風的小襖,整個人顯得輕便又不怕冷。她提著食盒來,拿出幾樣吃食和小菜,溫柔道:“姨娘這幾日受苦了,快吃吧。”

顧柔確實餓了幾日,眼下看到這些饞得很,隻是她如今十分警惕,生怕林嬋想要斬草除根下毒害她。

是以顧柔並不動筷,問道:“大小姐這個時辰,怎會來這兒,夫人可知曉?”

姬玉落布好小菜便落座,湖邊的冷風將她鬢邊的發吹得飛起,她伸手彆到耳後,搖頭道:“母親不知,我是背著母親來的,往日姨娘待我多有和善,如今姨娘有難,我心中難安,尤難入眠,知母親這人心%e8%83%b8狹隘,必不肯善待姨娘,才來探望一二。”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她這番話說得實在誠懇,顧柔險些就要信了自己往日是不是真的待她很好了,但轉念一想,她在明麵上確實給過姬玉瑤體麵,不似旁人那樣落井下石,偶爾蔻兒欺負人時,她也會斥責蔻兒幾句……

但這些可不是她善良,她不過是要維持在姬崇望麵前溫柔小意的形象罷了,實際她可沒少拿姬玉瑤去膈應林嬋,累得姬玉落也受了不少無妄之災。

不過這些,這個心性單純的大小姐恐難知曉。

顧柔神情幾多變,道:“你……”

姬玉落眨眼,道:“姨娘心中在想我蠢吧。”

許是被人揣摩到心思的惶恐尷尬,又或是姬玉落適才流露出的俏皮之色得與她一向寡言少語的形象有些違和,顧柔怔了許久,蹙眉道:“大小姐究竟想說什麼?”

姬玉落望著顧柔笑了,緩緩歎了聲氣,說:“姨娘想必是知曉母親虧待我的緣由吧,否則怎敢一而再再而三冒險取我性命,不就是篤定母親對我沒有半點情誼,甚至還有怨懟,不會輕易為我做主麼。”

顧柔驚得起身,“你、你知道……”

姬玉落沒起身,反而單手支起托著臉頰,道:“我也不怪姨娘,深宅大院總該有點手段,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麼,姨娘想要更好的,這又有什麼錯呢。”

顧柔雙眸瞪大盯著她,竟一時嚇得不知說什麼好。

姬玉落在這時起身朝顧柔走去,順帶理了理顧柔被風吹亂的發,口%e5%90%bb到動作都溫柔至極,可就是太溫柔了,反而讓顧柔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轉身就要離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夜深了,大小姐請回吧,以免夫人知曉後動怒。”

姬玉落哪能讓她走,她扣住了顧柔的手,顧柔被這麼一攥,左腳絆右腳,踉蹌了兩步方才站穩,就聽身後的人輕聲細語地說:“你若是知道這深冬的湖泊有多冷,就該知道我在說什麼了。”

夜色沉寂,這樣的喃喃低語顯得尤為瘮得慌,顧柔一個激靈,她當然知道她話裡指的是哪一樁事!

依照她當時的計劃,若無意外,那夜姬玉瑤就該溺死在湖裡才對,根本不會有往後這麼多烏七八糟的事兒,可顧柔至今不知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隻以為是孫嬤嬤綁錯了人也未可知。

正這麼想著,她忽然被一股力道拖拽著往前,顧柔心上一駭,終於是明白過來眼前的人要作甚了!她尖叫著去攥姬玉落的手腕,破口喊:“姬玉瑤!你瘋了不成?你想乾什麼!”

她這麼破口一喊,林間嘩啦啦地驚起一群鳥,姬玉落蹙眉,索性扣住了她的喉嚨。

顧柔麵色發青,嘴裡試圖發出聲響引起旁人注意,可就這時烏雲壓頂,暮色裡陡然砸下一道響雷,將她的求救聲儘數湮沒於長夜裡。

雷電的光亮在少女臉上一閃而過,映出她分外漆黑的瞳孔,那雙眼睛裡藏著漫不經心的殺機,仿佛她想捏死她,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顧柔領悟過來這點,手腳並用拚了命地掙紮,好容易喘了口氣,她忙說:“你究竟想要什麼,你、你是不是想知道十幾年前的事?你放了我、你放了我我便全都告訴你。”

姬玉落稍頓,眉梢輕輕挑起。

顧柔半個身子都懸在欄杆上了,她不敢輕舉妄動,見姬玉落停住手,猶如抓住一線生機,說:“我不知大小姐究竟從何處得知自己身世,但想必知道的並不完整,大小姐確實並非夫人親生,你的生母乃、乃是繁安縣一個樂坊的舞姬。”

繁安縣,正是姬崇望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