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擰起,片刻走神之後,一個猜測在她腦子裡瘋狂冒出,她被這猜測氣得呼吸微顫,幾乎是捏住拳頭,深吸一口氣:“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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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扶夏苑那邊,姬雲蔻正在苦苦掙紮。
姬雲蔻受了不小的驚嚇,倒不是因險些命喪劫匪之手。
昨日馬車遇襲,她就被孫嬤嬤帶離打鬥範圍,竟是順順利利躲到叢林裡當了一回看客,當時慌張之下還未曾多想,後來在回程路上方覺不對。
這孫嬤嬤平日愛奉承,可膽子卻不大,昨日那樣的情形,她竟然拉著自己往外說跑就跑,神情不見慌張,像是早有所料似的。
再聯想臨出發前顧柔的幾句叮囑……
姬雲蔻便要找她阿娘問個清楚,誰料剛走到門外,便將顧柔和孫嬤嬤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不得不說,姬雲蔻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她一直恨阿娘膽小怕事,整日隻會做討父親開心那些上不了台麵的事,例如在這扶夏苑裡種上滿園子的臘梅,為父親去讀那些文縐縐又拗口的詩,可卻又不敢在父親麵前為自己、為她爭取些什麼。
不僅如此,顧柔還時時提點她要注意規矩,最常說的話就是“你是家中庶女……”,就連她找姬玉瑤的麻煩顧柔都要數落她一二。
在姬雲蔻看來,她阿娘就是個性子柔柔弱弱,沒得什麼手段的普通小妾,這輩子到頭,也就這樣了。
可沒想她竟敢做這等傷人性命之事!
阿娘在她心裡那固有的形象驟然顛覆,姬雲蔻一時還有點接受不了。
而且緣由,竟是想讓她嫁給霍顯?!
姬雲蔻的臉唰的就白了,腦子裡浮現出城門口那一幕,年輕權臣的模樣俊朗銳利,輪廓分明得像是女媧娘娘用繡刀精雕細琢出來的,但她當下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心思!
她害怕!
而且父親如此不喜這樁婚事,說明霍家並不是個好去處,雖然她不願下嫁給個一無所有的寒門士子,但也不至於從一個極端跳向另一個極端吧……
顧柔卻覺得她真傻。
將她拉進屋裡,隻一兩句話就讓姬雲蔻沉默不語了。她說:“你可知前幾日,你祖母親自給她添了套頭麵作嫁妝。”
姬雲蔻怔怔,是啊,若真那樣不好,祖母做什麼待她這樣好?
再一想姬崇望試圖給她定的那門親事,姬雲蔻咬了咬唇,內心有些鬆動了。
可鬆動沒兩天,沁竹齋便來人了。
沁竹齋是姬崇望獨居的水榭庭園,平日他辦公都在那兒,且輕易不讓人進,今日竟著人來請,不得不令人惶恐。
加上這幾日心裡琢磨著不能見光的事,姬雲蔻有些心虛:“阿娘,不會是……”
顧柔道不可能。
彆說林嬋不會往這上頭想,便是想了,勝來賭場的事也十分隱蔽,她找不到那地兒,也就找不到證據。
顧柔於是同姬雲蔻一並往沁竹齋去了。
朝露坐在彆院窗前,兩條腿懸在窗台下晃著。
她吃著碧梧剛送進來的核桃糕,說:“照小姐吩咐,消息都放給林嬋了。那賭場魚龍混雜,做買賣也沒什麼誠信,誰給的銀子多就替誰辦事,想是很快能查出。”
其實顧柔做事完全算不上是天衣無縫,甚至空子很大,隻是她以為沒人會往這兒查罷了。她買.凶的銀子是靠放印子錢得來的,要查也是能查到來路,派去賭場辦事的人是孫嬤嬤的侄子,那人偶爾會在姬府角門跟孫嬤嬤討要銀子,他知道顧柔許多事,且他近來輸了不少,很是缺錢。
朝露絮絮叨叨說著她聽牆角聽來的消息,不一會兒就將一盤子核桃糕吃完了,目光盈盈地盯著姬玉落手邊那碗甜湯,“小姐,你還吃麼?”
第8章
天邊最後一抹餘暉卷進了殘雲,滾進無邊的紅霞裡,天色陰下來,冷風自湖邊吹來,帶著玄冬傍晚的寒意,顧柔忽然顫了一下,莫名心悸。
她蹙了下眉,囑咐姬雲蔻:“你父親該是有意要替你與那楚公子說親,一會兒提這事,你先應下,莫要頂嘴惹他生氣,左右這親事口頭說說到真的定下也要許久,還早呢。”
楚公子就是姬崇望的那位得意門生,姬雲蔻悶聲應,“知道了。”
顧柔緩了口氣,嘴角揚起溫柔的笑意才推開屋門,但在看到林嬋的一瞬間稍頓片刻,直覺不妙,繼而笑道:“夫人……也在。”
姬雲蔻跟著規規矩矩喊了聲母親。
林嬋就站在姬崇望身側,她表情有些克製的猙獰,嘴角都抖動起來,用力甩出一遝票據,冷道:“顧姨娘平日能說會道,眼下可要好好說、認真說!”
顧柔瞳孔微縮,笑幾乎瞬間消失。
這是她放印子錢的票據。
本朝律例裡印子錢乃設有禁令,尤其是先帝下令各官府予以嚴打以來,這事便更忌諱了,但不能說就沒人做了,真要深究,京中世家就能查死一半。
可姬崇望不是彆人,他可是最愛惜名聲的人,為官後小心謹慎,不曾授人以柄,怎麼會容忍內院裡一個區區姨娘險些壞聲譽呢!
她憑什麼,難道就憑姬崇望願意來她院子裡多喝兩杯茶嗎?
顧柔很有自知之明,就在姬雲蔻愣愣地撿起那幾張紙不明所以時,她撲通跪下,當即便作悔悟狀,倉皇哭道:“老爺、老爺,是妾身一時鬼迷心竅,都是妾身的錯,可妾就做了這一回,您饒了我吧……”
姬雲蔻也終於看懂了那幾張白紙黑字寫的什麼,頓時也慌了,她並不知顧柔還私下往外放印子錢,用的……還是姬府的名頭。
她深吸一口氣,當即也要惶惶求情,這時林嬋卻哼出一聲冷笑。
林嬋盯著她,“收回來的銀子呢?”
銀子……
自是拿去打點雇'凶了。
因沒料到林嬋會查到此事,顧柔也沒事先準備好說辭,怔愣過後,想拿自己娘家兄長來頂頂,可才措好詞,書架那頭的隔間有人“砰”地一聲被推出來。
不是孫至興是誰?!
這便是孫嬤嬤的侄子,一個遊手好閒的混混,也就在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有點能耐,故而那些上不得台麵的醃臢事顧柔都是經孫嬤嬤的手輾轉吩咐他。
此時小混混耷拉著腦袋,甚是心虛地看了顧姨娘一眼。
在買'凶殘害家中子嗣這樁事上,放印子錢都算不得什麼。
見到孫至興時顧柔心就涼半截了,求生本能讓她下意識就要開口辯解,然她淒淒望向姬崇望時,那些辯解的話卻卡在喉頭,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姬崇望有一雙寂靜到近乎冷漠的眸子,瞳孔裡是毫無波瀾的黑,嘴角平平抿著,情緒很不外露,可那並不代表他就無動於衷了。
混跡官場二十載,他看過的齟齬何其多,焉能看不明白她這蒼白的辯駁?
隻是他若知道自己殘害姬玉瑤是為讓蔻兒嫁給霍顯,依姬崇望的脾氣,恐怕一怒之下要將她發賣。
這就是為人妾的悲哀,連去處都掌握在主家手裡。
顧柔捏緊拳頭,試圖尋個周全的借口將危害降到最低,正要開口,就聽林嬋恨恨道:
“你怎麼敢,怎麼敢對嫻兒下手!”↙思↙兔↙在↙線↙閱↙讀↙
顧柔一怔,半響才明白過來林嬋怎麼會是這副氣急敗壞的神情,若是為了姬玉瑤,她大可不必如此走心,原來林嬋以為她此次要針對的人是姬嫻與。
難怪她這麼大動乾戈。
姬雲蔻聞言就要辯駁,“不是的母親,我阿娘她不是要——”
“彆說了!”顧柔忙打斷她,齒間顫唞道:“是妾豬油蒙了心,隻將平日與夫人之間那點口角記在心裡,一時不平,這才犯下大錯。蔻兒她還小,她什麼都不懂,老爺怪我,但莫怪她呀!”
林嬋氣笑,死到臨頭還想將罪責撇一半給她!
她道:“你不是就以為老爺想把雲蔻指給楚公子的事是我在旁推波助瀾麼,你彆以為我不知道,那日你那好女兒都質問到瑤兒那裡去了!”
話音墜地,姬雲蔻連連搖頭,臉都白了。
林嬋瞥一眼姬崇望,陰陽怪氣道:“你不就是覺得,人家楚公子寒門出身,一無所有,配不上你的好女兒麼。”
要知道,姬崇望也是寒門出身。
果然,姬崇望眼皮跳了一下,他不喜人提那段經曆,就見姬崇望大手一拍,“夠了!”
他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連日操勞的疲倦湧上臉,說來說去還是內宅這些女人家磕磕絆絆的瑣事,他擰了下眉頭,“京郊有個莊子,搬吧,也以免蔻兒受你這個阿娘影響,心術不正比天高,旬兒往後也跟著夫人,便與你沒什麼關係了。”
顧柔一顆心往下墜,但也心知這是最好的結果,是以咬緊牙關道:“是,多謝老爺,妾必定在彆莊自省思過。”
林嬋卻不樂意這個結果,都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旬兒雖才兩歲大,由她撫養長大正好能培養母子情誼,可他到底是顧柔的孩子,到時年歲大了,難保不會有將生母接回府裡的想法。
林嬋可不想留這種後患,她道:“做出殘害嫡女這樣的惡事,便是報官也得吃幾年牢飯,送去莊子裡閉門思過豈不是高拿輕放了?我看倒不如將她發賣出去一了百了。”
姬崇望頭疼地抿了口茶,“你還嫌事情不夠大,非要鬨得滿城風雨,叫人笑話!”
林嬋憋悶地不說話,心道罷了,即便是去了彆莊,她也有法子好好治治顧柔,叫她往後幾十年也過不好!
這事終於是這麼悄無聲息地定了,隻是依姬崇望的脾氣,家醜不可外揚,何況這件醜事真鬨出去,一樁印子錢,一樁買'凶殺人,樁樁都要惹來官司,他如今正逢亂事,本就和霍顯牽扯不清,再多幾個醜事傍身,很難不讓人抓著大做文章,屆時翻出什麼亂子就未可知了,於是顧柔的事除了在場幾人,並沒有太多人知曉,隻說姨娘染了惡疾,連夜送去了彆莊,而二小姐在房中哭得昏天黑地,也不過是擔憂娘親罷了。
姬府好似又回到了風平浪靜之初。
碧梧嘮嗑似的道:“顧姨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知究竟染上了什麼惡疾……聽人說二小姐哭暈過去兩回,這病竟然這般嚴重麼。”
姬玉落不抬頭,道:“誰知道呢。”
少女垂眸繡著成親時要親自贈予夫君的荷包,看起來格外認真,乍看之下那穿針引線的手法更是分外嫻熟,可仔細瞧繡麵上那兩朵不知是荷花還是錦鯉的樣式,碧梧不由深深擰起了眉頭。
在她的印象裡,她家小姐雖不似彆家小姐那樣受過先生的專門指導,可琴棋書畫卻樣樣都拿得出手,女紅更是堪稱一絕!
從前在角苑時,多是倚仗小姐繡的一手好香囊換錢過活呢。
眼下這個實在是……
但碧梧很快又想明白了,掰著手指頭算算,離成親的日子不足半月,教習嬤嬤瘋了似的教導訓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