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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278 字 6個月前

伴隨而來的還有小姑娘嬌俏又急躁的聲音:“阿姐,阿姐!”

珠簾嘩啦啦被撩開,又猛地垂落下來。

姬玉落抬眸,就見一個身著鵝黃錦裙的姑娘帶著一身水氣疾奔而來,她尚未長開的麵容顯得青澀,小兔兒似的眼睛淚灣灣的,臉上的淚糊成一團,可憐死了。

是姬嫻與。

她上來就將姬玉落拽起來,轉了兩圈,哭道:“我看看,讓我看看。阿姐身子羸弱,在靜思堂過得好不好?餓著了嗎,凍著了嗎?都、都瘦了……”

最後一個字哭腔拖得老長,難過的情緒簡直都要溢出來了。

姬玉落不動聲色地抽回手,道:“沒這麼嚴重,外頭下著雨,三妹怎麼跑來了,著涼了可如何是好?”

姬嫻與重新握住她,聲淚俱下:“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阿姐出了事,我卻幫不上忙,我求過母親,可母親更惱了,將我禁在了屋裡,我實在是想不到彆的法子……對不起阿姐。”

她說著垂下頭,眼淚跟斷了線似的,啪嗒啪嗒掉個不停。

女孩看似瘦弱,但是勁兒不小,攥得她很緊。

姬玉落隻好作罷,溫柔地說:“這怎麼能怪你呢,何況……是我連累了你的親事。”

姬嫻與抹了把淚,哽咽道:“瞎說!我才不在意什麼親事呢,我隻要阿姐好好的。再說這也並非阿姐本意,我最了解阿姐,你才不是旁人說的那樣,誰不知道那霍顯作惡多端,又與父親不睦,定是他有意坑害!”

她說時忿忿不平地捏起拳頭。

小姑娘目光灼灼,當真滿心滿眼都是她阿姐。

這個三妹自幼被林嬋捧在手心,可半點沒有沾上林嬋的驕橫無理,待人寬和又真心,對姬玉瑤這個嫡姐更是好到沒話說。

姬玉落表露出適當的感動,道:“你的心意阿姐知道了,可你今日來這裡,母親知道嗎?小心她又罰你。”

林嬋是不喜她們姐妹走太近的,她總說姬玉瑤命格犯衝,會牽連到姬嫻與,故而百般阻撓。

可姬嫻與並不在意,道:“我適才聽到母親吩咐人來讓阿姐搬回去,嬤嬤應當就在路上了,我隻是腳程比她快,提前來知會阿姐,過會兒我就同你一道回去。”

說罷,她又開始嗚嗚咽咽,“阿姐受苦了……”

那張漂亮的臉蛋皺成了包子,姬玉落被她哭得腦仁直跳,險些繃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在這個情形沒持續多久,果真就如姬嫻與所說,林嬋派來傳話的嬤嬤到了。

姬嫻與總算止住哭泣,姬玉落迫不及待地帶著箱籠隨之搬往沐秋苑。

婢女引她進門,卻並不是姬玉瑤從前那個屋子,而是連著沐秋苑後的彆院。姑娘大了,都是要分出來獨住的,也就是姬嫻與還尚未及笄,依舊在林嬋眼皮子底下住著。

這彆院雖比角苑寬敞許多,但因久無人居,攢了一地落葉,院子裡的人受林嬋耳濡目染,對姬玉落態度很是冷淡,隻道:“夫人跟前差事重,姐妹們騰不開手,大小姐身邊的丫頭看著伶俐,這些小事當是能辦好的。”

姬玉落但笑不語,對上丫鬟略顯不耐的神態,識趣道:“自然是服侍母親要緊,我這裡不打緊。”

婢女似笑非笑,心情愉悅地昂著頭顱出去了。

碧梧則神色懨懨,這院子不大不小,收拾起來相當費勁,可她亦不敢開口使喚沐秋苑的下人。即便是做丫鬟的,也分三六九等。伺候老爺夫人的是頭一等,相反,大小姐身邊的則是最次等。

可能如何呢,怪隻怪大小姐命不好,她的命也不好。

碧梧認命去收拾屋子,窗牖甫一推開,厚厚的積灰便漫天揚起,隻聽窗外幾個婢女抱著掃帚低聲閒聊:

“大小姐可真有臉,攪黃了三小姐的親事,還敢搬來夫人身邊。”

“可不是,夫人午膳都少用了半碗飯,大小姐在一日啊,咱們的日子怕是都不好過。”

“怪不得說是掃把星,快嫁出去吧。”

“那我們離她太近,會不會沾上晦氣?我聽旁人這麼說的……”

聲音雖低,卻一個字一個字從窗外飄了進來,叫人聽了個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碧梧聽清了,姬玉落自也聽清了。

若是真正的姬玉瑤聽了,興許是要悶悶不樂許久,但她並不是,姬玉落無動於衷,甚至有些想笑,然轉身卻見碧梧紅著眼欲要安慰她,於是姬玉落稍頓片刻,將自己端成姬玉瑤那樣淡淡然的樣子,勉力一笑,道:“我無礙。”

這樣故作雲淡風輕的表情,反倒讓碧梧腦補出一萬種心酸,隻覺愈發淒淒,唇齒溢出一聲惆歎。

-

姬嫻與惦記她阿姐在靜思堂吃不好,剛進院子便去小廚房搜羅了幾疊糕點,卻在去彆院的路上被林嬋逮了個正著。

屋門一闔,母女二人大眼瞪小眼,氣氛降到冰點。

須臾,林嬋目光落在姬嫻與手裡的食盒上,深吸一口氣,道:“我說了多少次——”

“離我阿姐遠些,是吧?”姬嫻與繃著小臉,搶了林嬋的話。

林嬋被她一噎,惱道:“旁人都恨不得躲著,就你往上湊,我怎麼、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傻女兒?”

姬嫻與壓了壓眉,說:“可我這麼多年不是好好的?那些臭和尚胡言亂語母親也信,阿姐也是你親生的呀,母親可知阿姐會有多寒心?……人心都是肉長的,母親的心怎麼是鐵做的。”

林嬋臉色冷下來,道:“你懂什麼?反正你不許去,來人,帶三小姐回屋!”

從小到大,姬嫻與沒少因為姬玉瑤被林嬋軟禁,是以一聽“來人”二字,條件反射地抱著食盒拔腿就跑,根本沒給林嬋反應的機會。

林嬋一怔,氣得頭疼病又犯,摁著太陽%e7%a9%b4頻頻蹙眉,“這丫頭……”

嬤嬤扶住她,給她倒了杯水緩緩氣兒。

其實林嬋不過三十四五的年紀,本該還姣好的容顏卻顯得愁苦,她這些年過得不順心,因為妾室顧柔,也因為姬玉瑤。

隻要一想起姬玉瑤,她心裡就像堵了個大石頭,日日壓得她喘不過氣,尤其是每聽姬嫻與在她麵前念起阿姐長阿姐短,她更是猶如吃糠咽菜一樣難受。

萬嬤嬤哪能不知她的鬱結所在,隻歎道:“夫人也莫要再攔了,她們姐妹情深,夫人這麼攔著,隻平白傷了你與三小姐之間的母女情分,這又何必?何況大小姐還能在府裡住多久,由著她去吧。”

林嬋不情願地蹙起眉頭,聽了這話心中萬分懊悔。

早知兩三年前姬玉瑤及笄時便該多操心她的婚事,那時若是相看人家,眼下早就嫁出去了,擇一遠離京都的夫家,既不必煩心姬嫻與時時親近她阿姐,也沒有如今霍顯什麼事,如此與安國公府的親事也能更順遂。

可她這兩年所有心思都放在顧柔那兒子身上,沒顧得上這事兒,誰料轉眼事態便發酵成今日這個樣子。

思及此,林嬋重重閉上眼,“……都是孽緣。”

那廂,姬嫻與不僅安排了吃食用具,還命人將彆院收拾了個乾乾淨淨。有人疼和沒人疼的區彆就在這裡,她說的話下人無敢不從。

院子裡很快就整潔起來,連涼風都暢快,吹得樹葉簌簌落下。

姬玉落倚在窗邊,手裡把玩著簪頭上圓潤的珠子,傍晚的餘暉落在她濃密卷翹的眼睫上,仿佛一層朦朧的金色波光,讓她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得出塵不染。

碧梧就近欣賞了下美人,而後遞上食盒,道:“這是三小姐送來的糕點,她還記得小姐喜歡甜食呢。”

姬玉落目光從簪子落到那瓷盤上,又聽碧梧“欸”了聲,從食盒裡摸出了個小匣子,一打開是三隻玉鐲,顏色各異,其中最打眼的是隻紅玉鐲。

那玉紅得能滴出血,色澤質地皆是上乘,不是外麵店肆裡能隨意買到的稀罕物,恐怕是林嬋給姬嫻與的,且看表麵沒有半點磨損,足以窺見前主人的珍視。

連碧梧這樣不識貨的小丫鬟也不免讚歎,又道:“三小姐可真好,若說府裡還有誰真心待小姐好,怕是也隻有三小姐了。”▃思▃兔▃在▃線▃閱▃讀▃

姬玉落摩挲著玉鐲,濃長的眼睫遮蓋住瞳孔裡的不屑,她麵上看不出半分喜樂,隻從嘴角扯出個令人品不出意味的弧度,說:“是啊,她性子天真純良,討人喜歡。”

姬嫻與對姬玉瑤是存著一份愧疚之心的,因她覺得,林嬋太疼愛她,而又太冷待姬玉瑤,好似是她搶走了屬於阿姐的那份關懷,於是她費儘心思從方方麵麵找補,林嬋給她什麼,她便都要分一半,甚至更多給姬玉瑤。

好像這樣就能讓兩人之間變得公平。

未經世事的少女,想法總是格外美好。她甚至還努力修補著林嬋和姬玉瑤之間的母女情,以為再過幾年,林嬋想開了,不再介懷姬玉瑤那被斷言八字不祥的命格,便能多疼愛她一些。

更可笑的是,姬玉瑤也是如此以為。

“噠”一聲,姬玉落扣上匣子,目光悠長地投向窗外,聲音淡了下來,“就是天真過了頭。”

有些蠢了。

第3章

姬嫻與正托著腮在窗邊翹首以盼。

見婢女兩手空空回來,她撐著下頷的手肘一拐,忙迎上前,兩眼放光道:“阿姐收下了?”

婢女點頭,“收下了,大小姐說糕點很合口味,讓奴婢替她帶聲謝。”

姬嫻與忙追問:“她打開看了?那鐲子呢,她可喜歡,可有推拒?”

婢女想了片刻,道:“聽碧梧說大小姐把玩了那隻紅玉鐲許久,想來是喜歡的。”

姬嫻與笑著鬆了口氣。

這三年她們姐妹見麵次數寥寥,偶爾姬玉瑤回府時,姬嫻與總會送她這個送她那個,將自己的寶貝家底搬到她麵前,如果有那麼一兩件能讓姬玉瑤喜歡,那比她自己留著還要開心。

可阿姐喜歡的東西太少了,隻偶爾實在拂不開她的好意,才揀一兩件最不值錢的。

其實姬嫻與明白,她不是不喜歡,她隻是在不動聲色地疏遠她。

可她們姐妹之間,最初也並非如此。自幼的情誼最是真摯無暇,隻是在母親日複一日的責難下才到了如今這般尷尬的境地。

姬嫻與不喜歡這種改變,隻覺得難過,然她苦口婆心也沒能勸服林嬋,就隻好自己努努力去討姬玉瑤喜歡,竭力拉近逐漸生疏的關係。

為此,姬嫻與對姬玉瑤可以說是殷勤得過分。

她像打了雞血,翻著妝奩道:“原來阿姐喜歡紅玉石,我記得去年宮裡賞了塊差不多的血玉,我是打成戒指還是磨成耳璫了?快給我找找。”

婢女常常為自家小姐這種倒貼方式汗顏,然見她要將妝奩整個掀開來了,忙替她找起來。

好一陣翻箱倒櫃之後,姬嫻與心滿意足捧著那副血玉耳璫,隻是眼下天色已暗,不好再遣人往彆院跑一趟,她隻好按下內心欣喜,無比期待明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