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1 / 1)

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09 字 6個月前

“小姐!”

姬玉落側身看,就見綠衣丫鬟撐傘小跑過來。

-

碧梧跟在姬玉落身側,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情,紅著眼欲言又止:“小姐可知,日子已經定下了,就在……就在下月十八。”

姬玉落步子很慢地往所居的角苑走,“父親適才來過,與我說了。”

見她神色平靜,與那日在承願寺醒來時哭到暈厥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碧梧一時摸不準她家小姐是禁足一個月想開了,還是強裝鎮定。

應當是後者吧,畢竟這十七年,小姐在姬家過得實在坎坷,簡直是有苦難言,唯一的寄托便是倚仗這嫡長女的身份,來日出嫁能嫁個好人家,誰曾想……

丫鬟想到那個名字,生生打了個冷顫。

恐怕將來的日子,隻會更難,而她家小姐又不是個擅長盤算的人。

碧梧隻好多替她操一份心,於是吸了吸鼻子,斂起哀傷的神情,斟酌道:“小姐,奴婢聽說前不久夫人在替三小姐相看人家,私下與安國公府說定了親事,但賜婚聖旨剛下,安國公府那頭便打了退堂鼓,轉頭與彆家說親去了,夫人就是為這事兒才這般惱火,恐怕還沒消氣,咱們這些日子還是不到夫人跟前去好。”

姬玉落稍頓,隨後麵露了然。

碧梧口中的三小姐正是姬玉瑤名義上的嫡親三妹,姬嫻與,林嬋有多厭惡長女,就有多疼愛幼女,她將姬嫻與護得跟眼珠子似的。

這也就也怪不得出了承願寺一事後林嬋會比姬崇望還要惱怒,幼女即將及笄,而一旦姬家與霍顯扯上關係,勢必讓人避之不及,那這親事還怎麼談?

她很輕地歎了聲氣:“你說得是。”

見她歎氣,碧梧又焦急道:“可小姐也萬不能與夫人一直這麼僵著。眼看婚期將近,一切都需夫人多多勞心,即便是往後去了霍府,也免不得要倚仗家裡,夫人她……雖待小姐不如三小姐親厚,那也是因太信什麼大師所言,對小姐有所忌諱罷了,但說到底,您與夫人是親母女呀。”

“夫人頭疾許久,小姐不是與靜塵師太學了好些個治頭疾的方子麼,過幾日待夫人氣消了,也能派上用場,夫人身子一好,心情便也好,屆時便更好說話了。”

“還有三小姐。三小姐素來便待小姐和善,從未因閒言碎語與小姐疏遠,這回丟了安國公府的親事,奴婢瞧她也並不怨小姐,還常常與奴婢打聽您呢,若是三小姐能幫著在夫人麵前說兩句,那是再好不過了。”

碧梧苦口婆心出著主意,姬玉落心不在焉地聽著,時不時應和兩聲,直至一股馥鬱的花香飄至鼻端,她驀地頓步,抬頭看去。

對麵的青牆內探出一朵朵嫩黃的花。那是姬崇望最喜歡的臘梅。

碧梧順著她的目光一瞥,不解道:“小姐,怎麼了?”

姬玉落道:“這花兒養得真好。”

“可不是嗎,闔府也就顧姨娘院子裡的臘梅開得最香了。”碧梧回府這一個月,許多情況也摸得清楚,忙說:“聽說這些臘梅都是從燕陵運來,可難養好,顧姨娘照顧得跟寶貝似的,老爺都誇呢。”

“是嗎。”

姬玉落收回目光,口%e5%90%bb似乎也並不關心,“雨大了,走吧。”

濕滑的青石地上是四方屋簷的倒影,她眼眸微闔,目光淡淡地盯著水裡那映出臘梅的院子。

扶夏苑,是妾室顧柔的居所。

姬家人口簡單,姬崇望醉心公務,不好女色,屋裡除了個主持中饋的夫人,就隻剩這一房妾室。

但其實當年,姬崇望並無心納妾。

姬家的老仆人都知道,夫人乃老爺恩師之女,夫妻二人最初也琴瑟和鳴過,直到夫人有了長女,本就驕縱的脾氣愈發易怒,夫妻二人頻頻爭執,漸漸離心,老夫人為了自家兒子著想,便抬了一妾室進門。

這女子模樣平平,但勝在性子溫婉,竟難得得了姬崇望幾眼青睞。

姬崇望這個人十分克製,他所謂的青睞也不過是多去扶夏苑喝兩杯茶,然而林嬋心眼小,卻是容不得彆人比她好,於是愈發刁難,倒是將顧柔襯得愈加溫婉可憐。

可都是千年的狐狸,能在大宅院裡站住腳,哪有什麼純良可欺而言。

反倒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姬玉瑤就是那條倒黴可憐的魚。

妻妾不睦已久,顧柔最知林嬋的痛處,專挑要害處下手,她最常在林嬋麵前說的一句話就是“大小姐生得卻不像夫人呢”。

這樣看似隨口一說的話,能激起林嬋的滔天怒火。

而姬家這位大夫人的段位屬實有點低,她隻會把所有火氣撒在那個讓自己不快的長女身上。

她總是罵得很難聽,實在氣不過還會動手,陰雨天裡罰跪、烈日下罰站都是常有的事。

最後一次下了狠手,大抵是在三年前。

那日扶夏苑診出喜脈,且不知哪個看相的說是個男孩。

姬家一直沒有男丁,林嬋在生了姬嫻與後傷了元氣,往後再難有孕,這也是林嬋心裡的一道坎,可好在顧柔膝下也隻有一女,兩人爭鋒相對多年,卻也算打了個平手。

然顧柔一旦誕下男丁,這種平衡也就打破了。姬玉瑤就是在這個檔口撞上了臉色難看的林嬋,於是連日的謾罵責罰不斷,她不能對在孕中的姨娘如何,還不能拿自己的長女出出氣麼。

左右也不是什麼值得心疼的人。

姬玉瑤被折騰得大病一場,這事之後,她就以為姬家祈福為由躲去了承願寺,一去就是三年,偶有回府,也不過是三五日,並不敢久留。

期間顧柔確實誕下了個男嬰,成了姬家的大功臣,連病重多年、足不出戶的老夫人都去探過她。

隻可惜,妾室就是妾室,庶子就是庶子。

林嬋欲將顧柔的兒子養在自個兒屋裡,記作嫡子,姬崇望自是樂意,卻礙於情麵耽擱許久,此事沒個定論。但顧柔心中有數,這事不會拖太久。

深宅中的婦人,若無所倚仗,連兒子都能不是你的。顧柔深諳此理,可她不過小門小戶出身,能指望的就隻剩一個女兒。

可偏偏,姬崇望又險些毀了她這點希冀。

姬雲蔻行二,時已十六,到了議親的時候。在顧柔的百般期待下,姬崇望卻是透露出有意將姬雲蔻許給自己的得意門生,一個寒門士子。

說實在話,姬崇望當真是一番苦心。

多年官場沉浮,他早就獨具慧眼,給姬雲蔻挑選的夫婿是他眾多學生裡最拔尖之一,來日封侯拜相也未嘗不可。

可惜顧柔沒有那麼長遠的見識,隻覺得若是女兒嫁給個窮書生,她們娘仨後半輩子,也就真真正正沒有指望了。

就在她苦於如何不動聲色打消姬崇望的念頭時,傳出了承願寺的事。

那位三年來跟個隱形人似的姬家大小姐,就這麼被輕易賜婚給霍顯了,顧柔簡直好生感慨,在姬家人人憎惡這門親事時,她隻恨不得能讓自己女兒替上。

有人避之若浼,就有人趨之若鶩。

顧柔從不認可姬家人那副孤身自好的清正做派,如今本就是個追權逐勢的世道,何必非要做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

至少對扶夏苑這對母女來說,皇帝寵信、手握重權的霍顯,顯然要比那寒門士子好上太多。

恰在姬玉瑤回府的前兩日,顧柔不知打哪得知,霍顯求娶姬玉落並非基於情愫,不過是為迫姬崇望與之為伍的手段,乃是有意為之。

言下之意,他要的不過是姬家女。

可姬家女,又何止姬玉瑤一個?

姬家三女,若是沒有姬玉瑤,姬嫻與又尚未及笄,那就隻剩庶女姬雲蔻了。

人的貪念和欲望是最好的膽量。

是以,顧柔起了殺心。

反正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長女,死了就死了,姬家不會在她身上耗費精力去追查所謂真相,他們隻會草草揭過,再焦頭爛額地去忙由此引出的其他煩心事。

姬玉瑤無疑是最合適的犧牲品,於是——↘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於是那個暴雨如注的深夜,成了最好的動手時機。

第2章

角苑不僅偏僻,也很簡陋。

其實此處全然稱不上是一座院子,外圍不過是用柵欄隔出一個獨立空間,裡頭也隻有兩間屋子,正中那間用作正室,在幾棵高大槐樹的遮擋下顯得分外低矮寒磣。

屋裡更是沒什麼貴重擺件,唯一值錢的隻有桌角那隻小巧的紫金香爐,爐身刻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梵文,一看就是從寺裡帶回來的東西。

許是長年累月點著同一種香,即便不焚香時也能聞到一絲淡淡的清甜,似果香又似藥香。

榻前擱置著兩個小箱籠,都是從承願寺回府時匆忙拾掇的物件,碧梧沒將這些東西擺起來,說:“沒幾日沐秋苑就會差人來,到時候咱們就要搬回去了。”

姬玉落看她,顯然還沒來得及知道這事,道:“要搬回去?”

碧梧點頭道:“是老夫人發的話。想來也是,下個月小姐出嫁,總不好從這個犄角旮旯走出去。”

姬家到底還是要麵子的。

說罷,她小聲感慨地說:“沒想到竟是這樣回去的。”

碧梧說的沐秋苑是姬府主院,之所以說是“回去”,是因從前她們主仆二人就住在那兒。

嫡親的姑娘,住在主院再合理不過。

隻是大約在小姐八歲時,無意碰碎了一隻杯子,那杯子平平無奇,也不算貴重,可夫人偏是大發雷霆,罰她跪了好幾日。

以往夫人待小姐也不算好,那日尤為可怖,連年紀小小的碧梧都還記得那個眼神,要吃人似的。

於是那麼小的人兒,當即就發起高熱。

這一病不要緊,卻是連累常來尋她玩兒的三小姐也染上了風寒,夫人當時就急了,將小姐安排到角苑,打發了嬤嬤照料,從此竟再沒提要她回來。

而後嬤嬤也受不了清苦,沒兩個月就跑了。

碧梧後來旁敲側擊過,都被不痛不癢地擋了回來,還以為這輩子都回不去沐秋苑,誰能想到竟是以這種方式,真是天意弄人……

這頭碧梧正傷春悲秋時,卻沒從自家小姐臉上看到一絲追憶往昔的悲愴,她隻是輕點了點頭,道:“那也挺好。”

隨後閒適地翻出箱籠裡的醫書。

這些書頁麵泛黃,看著陳舊,大概有兩三個年頭那麼久,都是承願寺的靜塵師太所贈。扉頁上“姬玉瑤”三個字也寫得秀氣端正,筆鋒婉轉,一撇一捺間都透著大家閨秀的溫柔。

書上還做了許多批注,看得出主人的用心,空白頁上更是摘了許多緩解頭疼症的藥方。

頭疼是林嬋的老毛病了。

這些都是為林嬋搜羅來的治病藥方,真真是個大孝女。

姬玉落看著這頁小字不由失神,眉間浮出點隱晦的輕蔑,正要將這頁撕下來時,“吱呀”一聲,屋門被匆匆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