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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緣 隻雀 4365 字 6個月前

司珩沒說話。

謝司珩長歎了一口氣。

謝司珩回頭,朝宋時清招了招,示意他附耳過來。

宋時清乖乖照做。

接著,謝司珩貼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我不算,我早就是鬼了。你知道為什麼這裡沒人打掃嗎?”

“因為他們都被我吃掉了。”

然後——

謝司珩就把又被他嚇哭了的宋時清撿回了房裡,哭笑不得地安慰了好一會才把人哄睡著。

接下來,謝司珩就要死啦

第九十七章

又是一年秋冬。

宋時清正在小書房裡練字,春薇坐在旁邊,歪著頭似懂非懂地看他。

這裡原本是謝崇明上課的地方。後來他腿壞了,沒可能做官了,謝家也就沒人逼他念書了。不過筆墨紙硯還留了不少,宋時清說要用,謝夫人立刻就應了,還讓原本給謝崇明上課的夫子每月月初月中各來一次。

春薇看了好一會,指著紙上宋時清不斷重複練習的三個字,“少爺,這是什麼?”

宋時清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我的名字。”

他點著紙上的字,帶著點小孩炫耀玩具的意思,慢慢念給春薇聽“宋、時、清。”

春薇嘻嘻笑,“真板正,看著像書上柝下來的。”

宋時清又小心地在旁邊寫下春薇兩個字,教春薇認。

謝家雖是個大戶,但家裡認字的也就那麼七八十來個,遠遠比不上那些官宦人家。春薇看得又新奇又佩服,“您學得真快。我之前還說,太太找的那個陳夫子成天一副醉醺醺的修規模樣,肚子裡肯定沒多少墨水。沒想到教起人來這麼厲害。”

宋時清沒接這句話,在心中小小地哼了一聲。

謝家找的夫子,就是個三十多年都考不上老秀才而已,早就沒了文人風骨,隻想著混吃等死。

他這手字,是謝司珩教的。

正此時,外麵傳來了李嫂子的聲音。

她站在小書房前朝裡喊,“哥兒,我進來了。”

春薇應了一聲,不多時李嫂子就提著飯盒進來了。

謝家人已經很久沒聚在正堂旁邊的膳廳裡吃飯了。

謝老爺臥床不起,謝小少爺這一年新添了亂跑追人咬的習慣,謝夫人隻得帶他單獨在房間裡吃。

謝崇明被管家那一花瓶砸的養了三兩月,雖然因此逃了去江西的差事,但人更陰沉了幾分,也不願意再見謝夫人,一直和謝麗娘在自己的院子裡吃。

反正明麵上,大事沒有,小事一堆。倒是正好讓宋時清得了清閒,有時間就偷偷去角落的院子裡找謝司珩。

春薇接過飯盒,打量李嫂子的樣子,“您後麵頭發怎麼亂了?”

李嫂子原本還是笑著的,聞言僵了一下,反手摸自己的頭發。春薇走上前幫她整理。

李嫂子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唉,大少爺又鬨起來了。”

謝崇光三天兩頭的找人不自在,謝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但聽李嫂子的意思,這次似乎鬨得格外凶。

大概是因為宋時清平時和謝崇光的關係最差,李嫂子也不怕他有想法,索性坐了下來發喪氣。

“哥兒你也知道,我有個小女兒胭脂,笨笨傻傻的。才六歲,我就把人送去了夫人身邊,也不求她有什麼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命,就想著她這輩子能過得好點。結果我上個月給她挑了新衣服,試的時候一看,她胳膊上肩上,全是牙印啊。”

宋時清微微抬眼。

李嫂子手拍在桌子邊上,“她要是個機靈點的,小少爺咬她的時候,她能跑。可我這個女兒,偏偏是個蠢東西,叫都不會叫一聲。我這個當媽的,看得心都在滴血。”

“要是隻被咬也就罷了,我們做下人的,誰沒有挨打挨罵的時候。”她哭著指外麵,“可是大少爺一鬨起來,就跑到太太那搬東西砸人。那四指並寬的凳子,砸一下誰受得了?她就愣愣站那給人砸啊。”

聽到這裡,宋時清已經大概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果然李嫂子期期艾艾地看著他,“二少爺,說句壞規矩的話,您進謝家這幾年,我對您照顧頗多。您房裡也隻有春薇一個丫頭。我知道胭脂是個蠢東西,但她手腳麻利,隻東不往西,您……您行行好,給她一條生路吧。”

說完,她捂著嘴哭了起來。

宋時清在心裡歎了口氣。

問主母要房間裡的丫頭,基本就是要收上床的意思。即使宋時清說自己沒碰過胭脂,也不會有人相信。

他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以後緩緩開口,“李嫂子,你知道我的,我大概活不過二十。春薇我明年就打算送出去了,你這個時候把女兒放到我這裡……”

春薇大驚失色地站起來,李嫂子聽出宋時清的意思,反而一下子笑了起來。

她用力攥住春薇的手,不讓她說話,連聲對宋時清道謝。

“那正好,那正好!春薇姑娘走了,您身邊正好沒有伺候的人。這事就這麼定了,她那個樣子,能好好活著就好,哪還有挑三揀四的空兒。哥兒您可真是菩薩心腸,彆成天說喪氣話,我看著您準能活到九十八。”

一邊說,李嫂子一邊將春薇朝外拽。

宋時清支著頭看她倆,直到李嫂子把春薇拽到外麵看不見影的角落裡,他才懶懶收回了目光。

就這樣好了。

如果謝家佛堂裡的狐鬼真能按照謝司珩所說,等人身撐不住死了以後,就惱羞成怒殺了所有相關的人,那最好。

但如果這一切還沒發生,他就先死了,至少不會連累春薇。

宋時清慢悠悠吃完了午飯,將放在最下層的一疊薄荷玫瑰酥用宣紙包了,繞小書房後門走了出去。

這一年多以來,他對去東南邊小院的路早已爛熟於心,不到一炷香,前麵的樹影後就隱約出現了院門上瓦片的影子。

秋冬的天,日光也是軟的,在外麵曬一整天也不覺得熱。

謝司珩就這麼半躺在搖椅上,手中拿著把刻刀正在雕什麼。

宋時清停住,然後腳下放輕,悄悄從另一頭繞了過去。

他看謝司珩雕的專注,八成不會發現自己,就想站到人家身後去嚇嚇他。這種小孩子的玩鬨性子,宋時清從前從來沒有過。

但這一年多,他叫謝司珩一聲哥哥,謝司珩真就把他當幺弟寵,漸漸的也給宋時清慣出了點真正的小少爺脾氣。

宋時清成功站到謝司珩身後,悄悄身後,點了一下這人的肩膀。

——謝司珩沒反應。

宋時清莫名,又伸手點了下。

下一刻,謝司珩精準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朝前一拽。

宋時清下意識就是一聲驚呼,知道自己早就被發現了,趕緊放軟了聲,“我錯了我錯了。”

謝司珩挪了挪搖椅,把宋時清拉到近前捏臉,“我手上有刀呢,萬一傷到你怎麼辦。”

宋時清這才想到這回事。

謝司珩用刀鞘敲他的下巴,“下次不許了。”

宋時清表情可憐巴巴的點頭。

快成年的少年人了,這些年一直被困在這座深宅大院裡,六七年間,出去的次數兩隻手都能數得清,心思乾淨細膩的一眼能望到底。身體還不好,看著小了一兩歲不止。

謝司珩捏著宋時清下巴尖打量他這張小臉,神情間明顯有一種“我養的花兒怎麼細胳膊細腿的,外麵石板縫裡出芽的都比他壯”。

“廚房送來的飯菜我都吃乾淨了。”宋時清熟練。

謝司珩不滿意地張嘴。

宋時清:“覺也好好睡了。”

謝司珩不高興了,“養了一年還輕得跟貓兒似的,謝家廚房什麼德行。”

宋時清好笑。

“對了。”他撐起身,從口袋裡掏出宣紙包,獻寶似的,“今天廚房做了玫瑰薄荷餡的酥餅。”

因為兩人吃飯的時間從來不見麵,所以宋時清也不知道謝家廚房給謝司珩備的飯菜怎麼樣。但想來不會太好。

謝司珩這個人,看著溫溫和和凡事不上心,但相處久了就能感覺到,他骨子裡是硬的。

宋時清不覺得他會跟謝家主動要飯吃,但又怕他餓著,於是就偷偷給他帶點心。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謝司珩將宣紙包接了過來,沒急著打開,隻是在手中翻看。

他指著上麵的墨跡,“你練字了?”

宋時清哼笑點頭。

謝司珩慢條斯理地拆開宣紙,“房間裡有紙幣,拿出來寫兩個字讓我看看。”

能給“老師”展示練習成果,宋時清當然願意,轉身朝房間裡走去。

謝司珩的屋子,他這一年已經來過了上百次,自然對裡麵的陳設一清二楚,很快就拿了紙筆。

——隻是抬頭時,透過半開的窗戶,他看見院子裡的謝司珩正拿著塊酥餅低頭嗅聞。

……是嗅聞。

他沒看錯。

大概是察覺到了宋時清的目光,謝司珩側眸朝這邊看來。然後笑著朝他招了下手,示意他趕緊的,彆偷懶。

宋時清沒將這一幕放在心上,轉身走了出去。

謝司珩將手上的那塊酥餅遞給他,“嘗嘗看。”

為什麼聞完再給他吃?……壞了嗎?

宋時清莫名,彎腰乖乖咬了一口,隨即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好苦。

又苦又涼。

謝司珩大笑,用拇指抹掉了宋時清嘴邊的碎屑,將剩下半塊酥餅塞進自己嘴裡。

“這個時候用的薄荷都是老薄荷,味道特彆重。不過秋冬虛熱,吃它對身體好。”

宋時清苦得喝了半盞茶才壓下去,眼淚汪汪地譴責謝司珩,摔了筆說什麼也不寫字了。

謝司珩樂得哄他。

他一哄,宋時清沒委屈都能生出三分委屈來,那一口苦味自然水漲船高成了讓人受不了的難受滋味。

幾隻麻雀從天上飛過,經院子頂上沒停,直到又飛過一間屋頂,才跳到樹枝子上歇腳。

天色漸晚,宋時清要回去了。經之前被鬼影子追的那次以後,他再也沒走過夜路。

走之前,他捏著謝司珩的手,也不說話也不動身,反正就蔫巴巴的。

“怎麼了?”謝司珩問道。

“過兩天是中元節,謝家族老不讓謝崇明去祠堂,我得替他。”宋時清說道。

他這麼一說謝司珩就明白了。

謝崇明這一年鬨得越來越不像樣子,謝家族老有的樂於落井下石,有的想看謝大老爺的笑話,逮著錯找事。

而謝崇明一旦不被允許中元祭祖,順位朝後頂上來的就是宋時清。

宋時清嚴格來說都不算謝家人,擺明了是要讓謝大老爺難堪,估計到時候事少不了。

謝司珩了然地點了點頭,眼底微微發沉,“肯定有人得找你的不痛快。”

宋時清看他。

他其實已經沒有那麼怕事了,他隻是……想在中元節陪謝司珩給他的生母燒紙錢而已。

謝家的中元節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