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念基本散乾淨了。這家醫院,未時三刻會接一個活不了的七月胎,要不要投看你自己。”
鬼胎發出幾聲縹緲的嬰啼,像是在哀求謝司珩再幫幫它。
謝司珩沒管,接著吃飯。那袋子自己動了幾下,最終飄落到了地上。
無聲見,有東西蠕動著,離開了這間病房。
樓下街道上,顧青敏銳地回頭,看向醫院急診部。
曆允現在被他都弄得有點條件反射了。
“又出事了?”
“……有鬼氣,但不重。醫院這地方,有鬼氣是正常現象。”
“那你彆一驚一乍得,弄得我害怕。”
說完,曆允轉過頭,給手機店的工作人員掃碼付賬,順口問道,“你覺得樓上那兩個小孩怎麼樣?”
“聽他們兩個的描述,聚攏那隻惡鬼的關鍵,應該是鬼域祠堂中那一牆的牌位。一個家族喂一隻惡鬼,如果當年還有其他齷齪的話,成氣候是正常現象。”
顧青頓了下,又接著,“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我也覺得不太對。”曆允說道。
手機店大,今天裡的客人多,工作人員招待完他們,又去另一邊招待彆人,曆允索性就靠在玻璃展櫃前和顧青分析。
“宋時清倒還好,那小孩性子很乖,就是倒黴了點。主要是謝司珩,我總覺得他身上有種我說不出來的氣質。”
“……早熟?”顧青問道。
曆允搖頭,“他那種家庭,十八歲養成這樣雖然少見,但不算奇怪。”
謝家的家業也算龐大了,養出個能抗事的孩子不算新奇事。
但曆允張了張嘴,又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那種在封建時代,輕易將人分成三六九等的社會中成長起來的人身上所帶著的氣息,是生於新時代的人無法理解的東西。
——那是腐朽的惡意。
或許謝司珩本身的性格中並沒有這樣的東西,但【那些】被他吸引而來的東西身上有,不知不覺地遞上去了一點。
而這種黑暗中的東西,讓曆允格外在意。
醫院裡,謝司珩抱臂站在窗邊,片刻後歎了口氣。
真沒辦法,這兩個人怎麼都這麼難纏呢?
他索性拉上百葉窗,走到床邊坐下來。
床上,宋時清已經無意識地蜷縮成了一小團。他應該不太舒服,眉頭皺著。
謝司珩把手伸進被子裡,摸宋時清微微鼓起的,冰涼的小腹。
他的手帶著溫熱的體溫,逐漸讓宋時清放鬆了下來,本能地抱住了他。
“這是你自己抱的,醒了以後不許再罵我啊。”謝司珩小聲在宋時清惡人先告狀。
謝司珩:看吧,我多聰明
宋時清:……(打包行李)(連夜上火車)
謝司珩:(笑眯眯)(連夜鎖上火車站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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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病房的百葉窗遮光度不高,但謝司珩好整以暇地坐在床邊,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將床上宋時清的臉籠在陰影中。
他一隻手伸進被子裡,輕輕揉按著宋時清的小腹。
“……唔……”宋時清很輕地哼了聲。
謝司珩支著頭看他,笑而不語。
即使在睡夢中,宋時清也感到了腹部不正常的頂動。他皺眉不安地抱住被子和謝司珩的手臂,整個人蜷縮了起來。
如果他現在醒著,拉開衣服,就會看到那覆著薄薄一層肌肉的部位正被頂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圓弧形凸起,那股和活人血肉不相容的鬼氣焦躁地尋找著出路。
——宋時清重重扭了一下頭砸在枕頭裡,額頭上冷汗涔涔。
“……啊……”宋時清嗬出一團冷氣,在驚懼和寒冷中發起抖來。
謝司珩輕輕歎了口氣。
他手下的那片皮膚被頂出的痕跡逐漸從一個圓潤的半圓形轉變為了一張模糊不清的人臉。
那張人臉在黑暗中擺出哭嚎的神情,隨即嘻嘻地笑了起來。
它順著宋時清柔軟的腹腔左搖右擺,惡意地恐嚇著這具身體的主人。
宋時清無意識地發出可憐的聲音,脆弱的眼球在眼皮下方轉動,眼睫被溢出來的眼淚浸濕一片。
謝司珩低下頭,湊到他耳邊輕聲安慰,“好了好了,沒事的,這就是最後剩下的怨氣,待會就散了。”
……被子下麵,宋時清抓住了謝司珩的手臂。
他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瑟瑟發抖地蹭著謝司珩。
畢竟,在冰冷的被窩中,謝司珩的手是唯一的熱源。
謝司珩垂眼,沒辦法地歎了口氣。
“那怎麼辦呢。不融一點陰氣,你和我在一起會生病的,稍微忍一下好不好。時清,稍微忍一下。”
宋時清很輕地嗚咽了起來。
他醒不過來,完全陷進了鬼壓床的可怖黑暗中,他抱著唯一的熱源,祈求對方給自己一點點憐憫,但對方隻是輕輕地%e5%90%bb著他潮濕的眼角額頭,一下一下。
謝司珩的手隨著那張鬼臉的移動而移動,隻是控住它的動向,讓陰氣緩緩散進宋時清的血肉中,並不乾涉那團鬼胎殘餘怨氣的焦躁發泄。
可活人的身體哪裡受得了這個?
宋時清無意義地呻|%e5%90%9f,隻覺身上越來越重,肌肉與骨骼中的酸麻累計,濡濕的黑發散在枕頭上。
謝司珩趴下來,鼻尖貼到他下頷到頸側那一片的皮膚上,輕輕嗅聞著。
鬼胎是他引的,其中的陰氣也帶著他自己的氣息。現在融入宋時清的血肉中,仿佛昭示著這個人由內而外地被他打上了標記一樣。
好香啊……
謝司珩瞳仁中的黑色像是滴進了水杯中的墨汁,緩緩散開,直到染黑整隻眼球。
謝司珩如同某種獸類一樣,半身覆上宋時清。
時清全身都是我的味道了……由內而外,就像是我已經對他做了所有事情一樣……好澀,好香……
活人血肉的暖意蒸出清淡的膩香,謝司珩極為不正常地扭動著脖子,像是在思考要怎麼伸展軀體,才能完完全全地籠罩住宋時清整個人。
然後,他要吞掉宋時清,讓總是很可憐的愛人到他的身體裡去,再也不用受任何一點傷害——
就在這一刻,病房外端著鐵盤子的護士走過,腳步聲如同一滴霎然撞在滾燙鐵板上的冰水一般,讓謝司珩的動作頓了一瞬。
他完全被黑色填滿的眼球出現了一絲代表理智的空隙。
——“艸。”
謝司珩捂著頭站起來後退了好幾步,閉上眼睛用力甩了甩泥濘成一片的腦袋。
好半晌,那鋪天蓋地源於他自己內心的蠱惑囈語才消散掉。
謝司珩重新找回了原來的理智。
病房裡死寂一片,宋時清還在小小聲地哼著,呼吸急促。而謝司珩站在離床幾米遠的地方,緊繃的身形甚至帶著點如臨大敵的意味。
好半晌,謝司珩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懊惱又焦躁地錘了兩下額頭。
怎麼辦呢,他對宋時清一點抵抗力都沒有,一不小心就會被另一個惡鬼般的自己的本性控製。
再這樣下去……
宋時清遲早會發現不對的。
一想到宋時清某天早晨起來,會在船上看到一攤漿糊一樣,想要將他整個人包裹進身體的自己,謝司珩就崩潰。
他真的一點都不想嚇到宋時清。
謝司珩就跟條拆完家才意識到自己乾了什麼破事的大型犬一樣,惶惑地在家裡轉圈,急急思考對策。
整條狗,不,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腦子已經乾掉了的蔫巴。◆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謝司珩目光掃向樓下,隻見曆允和顧青已然買好了手機,正大步穿過馬路,朝醫院這邊趕來。
……謝司珩再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沒和另一個自己融合之前,十八年他也沒歎這麼多氣。
可當他製造出第一個謊言的時候,就注定要用後麵數不清的謊言去填補,直到將這張網填得天衣無縫,能死死纏住宋時清為止。
謝司珩麵上沒什麼表情,隻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掐算了幾下。
片刻後,他雙手合十,朝顧青曆允的方向微微一拜,“得罪。”
床上的宋時清若有所感一般,不安地動了下。
醫院前,顧青踩上第一級台階。此時是下午兩點左右,離三點差半個多小時。縣醫院為了產婦方便,將部分產房和急診設在了一樓。
站在顧青所在的位置抬眼,能看到幾個走動的產科醫生和護士,隱約聽見不知道是兒科還是產科傳來的啼哭聲。
顧青無可無不可地踏上幾級台階,接著腳下突然停住。
曆允正在皺眉翻手機,公安局那邊的同事發來了宋時清媽媽,宋悅的電話號碼,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打過去。
思索幾秒,考慮到蒙村這個案子目前是公安部和某顧青所屬的特殊部門合辦的,曆允還是側頭,想征求一下顧青的意見。
就在這一刻,身邊人霎時化作一道殘影,幾步衝進大廳,直接撞開幾個沒反應過來的醫生護士,直直朝著走廊儘頭的一間手術室奔去。
“哎你這人乾嘛!”
“先攔住他!”
“誰啊?”
這兩年醫鬨橫行,看到這場麵眾醫生護士當即心裡就是一咯噔,一個看著比常人要壯實幾分的醫生騰地放下手中的飯盒,二話不說抓起了旁邊的拖把。
曆允在心中大罵一句,衝到那人麵前一把按住他。
“你——”
“警察,彆動。”
說著他把證件朝圍觀群眾一亮,心裡已經把顧青罵出花來了。
這要是被拍到,上傳網絡,搞不好又得引起一陣負麵輿論。顧青那部門難道就沒有教過他們要謹言慎行嗎!
如果顧青知道曆允在想什麼,就會重重冷笑一聲。
他們平時都是上山下海抓妖落陣的人物,能有什麼規矩。就他事多。
果然,就如曆允所料,在看見他的證件後,被撞到的醫生其中有一個臉色不太好,看著隱隱要發生爭執。
正此時,一聲尖叫從走廊儘頭那間手術室中爆發了出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是很不尋常的情況。
現在產房的門都帶隔音效果,生產時產婦疼到最後,叫出來的聲音也遠不及影視作品中表現出來的那樣。
一個站在近前的護士定睛看去,視網膜上生成畫麵的那一刻,整個人從頭麻到了腳。
——一個渾身紫紅的,才被生下來的嬰兒,頂開了產房的門。
它咧著沒有牙齒的嘴,眼珠是全然的深黑,肚臍上拖著帶血的臍帶,身後,留下了兩道爬動拖出的血痕。
它盯著護士,臉上的笑意充滿邪性的惡意。
護士無聲地捂住了嘴巴,縮著肩膀想要後退,可鬼嬰像是在這短短兩秒間,定下了她一樣,猝然暴起,快速朝她爬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