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1 / 1)

靜默半響,閉上眼:“你要不……放我走吧。”

“放你去哪裡?”戚允珩眉心一跳,上前便抓住了她的腕,“我好不容易才尋到你,難道你還想離我而去嗎?更何況你如今這副樣子,又能去哪兒?”

喬茉被他捏得手腕發痛,可現在的這些話她在心中早已醞釀許久。

“允珩哥,我哥哥是為了保家衛國戰死,幼時他便同我說,若有朝一日他死在戰場上再也不會回來,也不要為他悲傷,因為這是他的榮耀。”

“可是——”喬茉情緒有些激動,對上他逐漸泛紅的眼尾,她咬牙彆過臉。

“可是你現在的所作所為皆是違背正統......”

“正統?”戚允珩冷笑一聲,“何謂正統?他衛家怎麼就算正統了?!”

“不過是使用卑鄙手段從我楚家手中奪取的權勢,他們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

喬茉被他晃得發暈,亦對他的失控感到害怕。

“你......先鬆開我......”

女子的痛呼讓戚允珩驀地回神,他鬆開手,瞧見她細嫩手腕上駭人的紅痕心中一陣懊惱。

“七七,我不是故意的......”他有些慌亂,忽地憶起自己來時目的,又忙轉過頭取過食盒。

“猶記得先前在禹京,你很是愛吃這種桂花糕,如今戰亂街上也沒了鋪子,這是我尋人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你嘗嘗看?”

喬茉一手撐著後腰,一手捂著肚子後退了兩步。

戚允珩被她下意識的抗拒刺痛了眼,捏著桂花糕的手指緩緩放下。

“你還記得祭月大典嗎?”

此言既出,喬茉心口猛怔,她眼底不可抑製地蔓延起水光,順著他空蕩的右邊袖口一路到他隱忍痛意的眼眸。

“......對不起。”

那一夜的記憶帶著鮮血淋漓的痛,隻是稍稍提及便灼燒到麵目全非。

而倘若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

“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他握住她的肩,語氣強硬:“從前的我實在太過渺小,渺小到根本護不住你,現在有了這個機會,我又怎麼可以放棄?”

“隻要我能打過他,我們就可以幸福地生活。”

“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麵對他的句句緊逼,喬茉腦中亂成一團。

戚允珩垂眸凝望她懸掛淚珠的眼睫,視線往下落在那不容忽視的小腹上,說出了他從見到她第一眼起便想說的話。

“七七,我們不要這個孩子吧。”

......

第63章

喬茉瞳孔放大, 捂住小腹的手下意識收緊,戚允珩亦是定定地看著她。

二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他看見她眼中的難以置信, 隻覺心臟被針紮出密密麻麻的痛。

喬茉烏睫撲簌,喉嚨艱難地滾動, 好半響才囁喏出幾個詞句。

“可他已經......快七個月了。”

她麵色蒼白,瀲灩的瞳仁顫出波紋。

她甚至不敢問他為什麼。

喬茉的卑微與警惕讓戚允珩強行維持的鎮定失去了控製。

“所以你為什麼要留下他?”

他手臂顫唞,不顧她意願地將她帶到自己身前。

“你明明知道這是那個男人的孩子, 你明明知道他有多麼惡劣多麼令人憎惡!你又為什麼要留下這個孩子?”

喬茉滿眼淚光,唇瓣抖動不停:“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見到了衛宛泱, 亦或是瞧見了衛宛泱和阿彥之間那讓她略微向往的氛圍,更或者是衛宛泱的那句「孩子也是她的,不要覺得為了誰而生」。

她其實很害怕孤獨, 她也沒有表麵上那麼釋然後半生的孑然一人,她更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戚允珩。

她都已經做好了日後與這個孩子相依為命的打算。

喬茉痛苦地雙手抱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落到了戚允珩的手背上。

他驀然回神, 察覺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控。

“七七你彆哭, 我......”他忙手忙腳地為她擦拭眼淚,卻不料她哭得愈發洶湧。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搖著頭, 口中不停呢喃著同一句抱歉。

“我......我明白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根本就配不上你......”喬茉聲線哽咽,躲避他為自己拭淚的指腹。

“允珩哥, 你放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戚允珩咬緊牙關,捏住她的下顎讓她和自己對視。

“我從來沒有嫌棄你。”他眼眶亦開始泛紅,略有自嘲地看向自己空蕩的右手臂,“你看, 我早也不算一個完整的人了。”

喬茉不忍地彆開臉, 闔上的眼簾再次帶下幾行清淚:“......對不起。”

他想要的哪裡是她的對不起?

戚允珩喉結上下滾動, 感受到掌心下她戰栗不止的身子,最終頹然地鬆開了手。

“七七,我不逼你。”

他害怕見到她的眼淚,更害怕現在讓他感到陌生的疏離。

戚允珩沉沉呼吸兩下,又故作輕鬆地握住她的腕將她往室內拉。

“快要十月了,遼川不比禹京,天寒得極快,你莫要凍著。”

邊說著,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圍住了她的肩。

一隻手的動作不太熟練,他與她靠得很近,依舊是往常不會對她逾矩的距離。

“來,這桂花糕還是得趁熱吃才好,記得以前好幾次給你偷偷帶時冷得僵硬,你也不說,但那小臉耷拉地......”

“允珩哥。”

戚允珩故作輕鬆的話頭被喬茉推拒的手倏然打斷。

“我們回不到以前了。”

他心頭咯噔一跳,笑容幾欲維持不住:“......怎麼會?”

喬茉從方才的情緒中逐漸回神:“我......不會打掉——”

“七七!”

戚允珩額角青筋直跳,極儘平穩地放下了手中的桂花糕。

“你累了,先好生休息罷。”他直起身,也不等她回答,便邁著大步往外走。

喬茉瞧著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緩緩伸手撫摸上了搭在自己肩膀的大氅。

屬於男子清冽的氣息陣陣入鼻,她眼眶乾澀得厲害,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與他初見的模樣。

少年一身正氣,意氣風發地樣子像極了話本子裡麵的英雄從天而降。

他擋在自己身前,單手持劍以寡敵眾,渾身上下皆透露著不馴於世的桀驁。

......

喬翊對這場回朝之後的初次戰役十分謹慎,為了穩住西陵邊防,他並沒有貿然取進,而是利用西陵與遼川相隔的天然地勢優勢以四兩撥千斤之效阻攔了叛軍的進攻。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到西陵不久,晉豐忽然傳來了撤防的消息。

那些被留在紅漓江外的北寧軍被衛君樾集結了八成,原本準備對北狄趁勝追擊的兵力全數轉向了遼川,而還沒從上一場戰亂中全然恢複的西陵城再次進入了嚴時備戰狀態。

喬翊雖不懂衛君樾的意圖為何,卻沒有過多詢問。

衛君樾隻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將北寧軍布防完全。

遼川的兵力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他竟從未發覺叛軍能夠私下走私如此多朝廷軍火,且軍火的走私同樣伴隨著大量的錢財流動,而這些功夫絕非一朝一夕。

“殿下,這是近八個月以來遼川異動走勢路線。”常煊遞呈上此處地形圖等一遝卷宗。

衛君樾趕來得急,這方的住所等準備皆十分匆忙,但他幼時便在軍營摸爬滾打慣了,倒是沒覺有什麼不妥。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果然是他。”

他眯起眼,視線落在卷宗上叛軍起義以及為首將領的描述上時,過往的記憶忽然連起成串。

戚允珩,他倒是命大。

衛君樾手掌緩緩收攏成拳,腦中再次響起那日拓跋嶼幸災樂禍的聲音。

他的青梅竹馬豈不就是......

衛君樾緩緩閉上眼,記憶追溯到了許久之前。

那日他慌忙回京,斷壁殘垣的衰敗景象侵蝕了他所有理智,他的視線之中隻有那具麵目全非的焦屍,以及焦屍上駭然醒目的玉墜。

玉墜。

不對——

那樣大的火即便是不會焚燒殆儘,又怎麼那樣齊整地落在焦屍的脖頸處?

所以......

縈繞在心頭的猜想逐漸被證實,衛君樾沉寂的心臟開始跳動狂烈。

喬茉沒有死,這一切都是戚允珩從中作梗,她一早便被他安排好了退路去了遼川。

“殿下,叛軍勢頭勇猛,數日前幾支輕騎兵翻越山脈以自毀的方式突擊了我軍西北部糧倉及軍火營,我軍人員傷亡雖不多,但後勤卻損失慘重。”

常煊跟隨衛君樾這麼多年,亦是同他從戰場上一步一步打下今日地位,他們常年對敵北狄,卻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瘋狂戰術。

聞言衛君樾狹長的眼尾彎起,視線越過卷起的窗簾看向遼川所在之地。

“讓喬翊原地待命,護好城中百姓,楊恒輔佐後方,若有遼川偷渡難民一應接收。”

“殿下......”

“他這般不要命,本王自然要——”

衛君收回視線,修長的手指撚過筆杆,在西陵與遼川交界處落下幾筆,唇角彎起詭譎的弧度。

“奉陪到底。”

......

昭靖四年,十二月冬。

大雪紛紛擾擾地下了幾場,邊境交火不斷,厚重的雪與戰場的血交織成一副詭異的畫卷。

自那日戚允珩嗬斥退了戚夫人之後,戚家人便再也沒找過她的麻煩,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此便可坐得住。

從前剛入北境時,喬茉曾被戰場的炮鳴驚擾到睡不著覺,那時候隻是害怕那般戰事和近在咫尺的硝煙,而現在每一日的火鳴落在她耳畔卻更像是一場精神淩遲。

縱然她亦十分憎惡衛君樾曾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可在這樣涉及到兩軍交戰的局麵下又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腳下的土地,以及山脈的另一邊都是哥哥以及和哥哥一樣的人用血肉之軀共同築造而起。

可現如今卻......

喬茉被迫站在胤朝的對立麵,看著昔日傾慕的男子踩踏著她依賴多年的信仰,一日日走向另一個極端,這種感覺連帶著背後蔓延的可怖,是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森寒。

何時才能結束?

又能怎麼結束?

遠方又是一道炮鳴傳來,喬茉裹著厚厚的貂裘圍坐在火爐旁,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姑娘,該用膳了。”

日常送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