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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虎頓覺手腕一麻, 忙伸出左手才堪堪握穩了大刀。
戚允珩單手對持, 額角爆出青筋,又是幾個來回張虎已然落了敗勢。
方才還在叫囂的台下諸人不知何時噤了聲,反觀另一邊戚允珩的手下則一個個打起了精神。
“戚大人打得好!”
“攻他下盤!”
“戚大人好身手——”
......
再又一次被戚允珩擊落在地後,張虎啐了口血,聽到那倒向一邊的呼喝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
另一邊的戚允珩並沒有好到哪去,身上的傷口在這番爭鬥中再次龜裂,他嘴唇泛白,就算是站著,額角也冒出了冷汗。
大口喘氣的張虎自然注意到了這一變化,忽地想到前不久侯爺吩咐的事,他眼神一瞥,目光落在了戚允珩明顯彆扭的右臂上。
張虎驀地起身,冷笑一聲直直再次向前。
戚允珩提劍格擋,卻不想在人到自己跟前後倏然掉轉了方向。
“呃——”
右臂猛地一痛,戚允珩悶哼一聲,額角的汗珠瞬間滴落。
他勉強撐劍連連後退,可張虎卻像是發了瘋般朝他舊傷未愈的右臂猛烈攻擊。
就在快要被逼下擂台時戚允珩緊咬住牙,啪嗒一聲長劍掉落,他直直伸手扼住了張虎的手腕過肩一摔。
砰——
魁梧的身體被遽然摔出擂台,地麵瞬間揚起陣陣塵土。
周遭響起大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我們戚千戶勝了!”
忽有一人高喝出聲,緊接著迎來一陣歡呼。
張虎摔得眼冒金星,被人狼狽地扶起,一雙眼睛淬了毒般往上望去,對上戚允珩淡然睥睨的眼神。
“你......給我等著!”
“承讓。”
張虎一哽,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臉憋成了豬肝色,最後冷哼一聲被一瘸一拐地攙扶著離開了校場。
與此同時戚允珩再也支撐不住左手撐劍單膝跪地。
“戚大人!”
戚允珩手下的下屬見狀一個個忙跑上擂台,剛想扶他卻被他伸手阻止。
他閉了閉眼,平緩半響後才慢慢站起身。
“大人,您今日其實不必迎戰的。”有士兵不忍道。
戚允珩緩步往前走,眼神冷靜地可怕。
良久,他開口:“今日不戰,亦有明日後日。”
從他進嘉鈺軍開始,喬天朗便明裡暗裡在給他使絆子,他身上的傷或多或少都是來自於這些明槍暗箭。
他早有準備,也不會因此退卻。
......
身上的傷口愈愈合合早已習慣,是以,從軍營出來,戚允珩並沒有直接回府。
他牽了匹馬朝城門趕去,直到接近傍晚才到了城中。
街頭花閣的姑娘們倚欄招紅袖,戚允珩卻沒多看一眼,徑直往最內的鐵器鋪子走。
“哎喲公子,你可算來了,再不來我這小鋪就要打烊了。”
鐵匠似是等了許久,手頭汗巾一搭,趕忙迎了上來。
“麻煩您了。”
“哎哪裡的話,你看看你要的可是這種樣式?”
鐵匠擺擺手,走進室內將剛製成的長劍捧起。
長劍色澤透亮,尖端鋒利,戚允珩抬手握住掂量了兩下。
忽然手腕扭轉,劍風割裂空氣不遠處的大石應聲割裂。
“哦喲!”鐵匠駭得一跳,他從前隻做鐵器,哪裡見過這種仗勢?
戚允珩笑了:“多謝您。”
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兩碎銀遞過去。
“誒,多了!”鐵匠一驚,可抬頭人已經走了。
“拿著罷。”
......
戚允珩將長劍背到身後,剛想牽馬忽然瞥見了街頭對麵的畫鋪。
他腳步一頓。
“啞老頭,話說你這鋪子的畫近幾月沒此前好了,莫不是你將從前那個賣畫的小娘子還價還跑了?”
隔壁鋪子賣胭脂的大娘一邊收攤一邊探過腦袋調侃。
誰知那蹲坐在門口的啞老頭聽言看也沒看她一眼,直直起身踏進了鋪子,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賣胭脂的大娘一愣,隨即癟了癟嘴:“這臭脾氣,也隻有那位人美心善的小娘子才會日日將那般好的畫賤賣給你!”
語畢她憤憤地收拾完東西,進了鋪子,也是砰的一聲。
日暮西沉,禹京的街頭大小店鋪一一熄了燈火,唯有戚允珩站在原地不知看了多久。
從前喬茉為了給母親治病常來這間畫鋪賣畫,她膽子不大,卻在這畫作上麵十分執著,這長街上最常見的便是一位啞巴老人手中瘋狂比劃,和一個小姑娘對講還價的一幕。
若是價講高了一次,小姑娘便會揚起那秀氣的眉頭,一對杏哞彎成月牙狀,若是講價輸了,便是哭喪著臉,可又會在看到他的瞬間再次亮起眼眸。
想到她,戚允珩唇邊漾起淺淺的弧度。
忽然想到不日前聽聞衛君樾亦遊山玩水之名一道帶走了喬茉,心臟處倏然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抑製不住地再次想到狩獵那日,衣衫不整的她被那個男人環抱的模樣。
戚允珩深呼了口氣,攥緊了韁繩狠過心撇開眼。
剛欲揚鞭,周身忽然被一群黑衣人包圍。
戚允珩臉色驟變。
“少主......”
“我說過不要來找我。”他聲音冷冽,含著不容置疑。
為首的黑衣人卻徑直單膝跪到了他馬前。
“少主,您現在需要我們。”
戚允珩睥試而去,眼底森寒,一字一頓:“我不會同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勾結。”
語畢,他猛地揚鞭,馬蹄高抬,前方的黑衣人互相對視一眼猛地讓開。
看著戚允珩一騎絕塵,有人開口。
“大人,少主不肯與我們一道可如何是好?”
為首黑衣人緩緩站起身望向他逐漸消失的背影。
“他會的。”
......
喬茉身子弱,又從未出過這樣的大遠門,一路上十分遭罪,卻又耐不住身旁的這尊煞神隻好強忍著。
直到馬車急行了半月,她生了場大病,衛君樾這才察覺出不對。
命令車隊暫歇在了一處小鎮,修養了小幾日才繼續前行。
因此,自三月底從禹京出發開始,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五月初才踏入了北淮州地界。
北淮州。
不久前剛接到衛君樾前往此地的北淮州知州慌忙地在府中做好準備,又在卯時未到便侯在了城門口。
晨光熹微,東方旭日越過遠方的地平線,黃金鍍色中,一隊車馬緩緩由遠及近。
等了許久的孫知州眼前一亮,忙打起精神招呼了身邊諸人,後親自迎了上去。
“下官參見攝政王殿下。”
身後烏泱泱跪了一片,北淮州大小官員皆在此處。
“嗯。”
這聲輕應聽不出喜怒,孫知州心提了起來,又道:“北淮州貧瘠簡陋不比禹京,下官鬥膽請殿下委屈幾日宿在下官府中,待新院落成,定及時通告。”
孫知州戰戰兢兢,沒有聽到回應,可那馬車卻繼續動了起來。
他心口微鬆。
看來是默認了。
......
北淮州地處西北,黃沙漫天,一片烏蒙,喬茉下車的瞬間差點以為自己睡久了將眼睛睡壞了去。
“跟上。”
眼前男子沉聲道,她一驚,腦袋清醒了不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知州府中早已準備良久,可踏進院門的刹那喬茉還是驚了一瞬。
倒不是這裡有多奢華,相反,此處十分貧瘠。
簡陋的院廳中種植了幾棵梧桐樹,甚至沒有什麼鮮豔的花草。
那正堂陳設更是樸素至極,放眼望去竟是沒有一件瓷器香爐,最值錢的物件大概就是那掛在高堂之上刻著‘正大光明’幾個字的漆木牌匾,
饒是喬茉此前一直呆在喬府偏院,也被這樸實無華的場麵怔了半響。
這可是一州知州的府邸。
衛君樾隨意環視四周,他沒有說話,卻引得孫知州頭埋得更低:“寒舍簡陋,望殿下莫要嫌棄。”
“你倒是簡樸。”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讓孫知州一怔,忙道:“不敢、不敢......北淮州百姓疾苦,下官......實在感同身受.......”
孫知州麵色羞愧,半弓著腰往前引路。
知州夫人早早便在府中準備好了茶水。
“妾身見過攝政王殿下、夫人。”打量著跟隨的喬茉,知州夫人十分識趣地喚了她的身份。
她幼時的閨中密友嫁去了禹京,來往書信間對這位攝政王的寵妾言辭頗多,今日一見果真是個標致的美人。
“夫人臉色蒼白可是舟車勞頓得緊?妾身備有香浴,可要先沐浴一番?”
喬茉稍愣,下意識望向衛君樾。
“去罷。”
得了他的允準,知州夫人笑意更甚:“那夫人且隨妾身來。”
喬茉點頭。
她知這是將她們女眷支開的方式,但對她而言確實難得的鬆了口氣。
隨著知州夫人往偏院走,路邊陳設皆如先前所見的暗沉無華。
知州夫人一路上皆暗暗打量著身邊女子。
一襲素綠一群,長發隨意挽了個發髻,即便是如此淡雅的裝扮,也依舊不掩蓋其姿色分毫,不愧是攝政王的女人。
知州夫人將她帶入一間廂房,內裡早已備好熱水與安神香。
“夫人可在此休息片刻。”
知州夫人笑得禮貌,隨即又拿出了一小盒香膏,道,“夫人可用之於膚,殿下見了定會喜歡。”
喬茉稍愣,回過神來臉一紅,慢慢頷首。
她不習慣沐浴時有人在側,遂一道遣退了下人,待身子沒過水麵時,渾身的舒爽才讓喬茉緊繃的一根弦緩緩地鬆了下來。
從前在王府時好歹有許多自由的時間,他也並非每日過來,可這一個半月來她一直與衛君樾形影不離,長期與他這般共處讓喬茉感到十分窒息。
倘若自己現在還在禹京,倘若允珩哥真的可以......
那她或許,真的可以再有選擇?
喬茉深呼了口氣,將頭完全埋進水裡。
她突然好想逃。
......
北淮州突遇雨黃沙滿城,不得不在知州府的西院多歇了幾日,直到三日之後空氣中才逐漸恢複清明。
孫知州邀衛君樾一道去城北樓牆例行觀摩民生。
此處地勢頗高,最高層可窺見北淮州以北全部景色。
“殿下請看,這邊便是我們北淮州百姓居所,北淮州地處西北作物不良,是以均以種植青稞為主,倒也算安居樂業,殿下可隨下官......”
“本王帶喬氏遊玩,暫不理政務。”
就在孫知州不斷絮絮叨叨之時,衛君樾忽然開口打斷他。
孫知州一愣,隨即垂頭:“是。”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