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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楊玦將懷中揣放許久的紙冊遞呈到衛君樾眼前。

“殿下,這是關於喬七姑娘的清冊。”

喬茉,寧安侯之女,宣武四年生人,排行七,生母孟槿乃北淮州人氏,宣武元年喬天朗奉命前往北淮州監督賦稅與之結識,後因有孕而帶入禹京,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楊玦:“七姑娘的庶兄喬翊排行三,死在三年前北狄突襲的那場戰役中。”

衛君樾目光落在‘喬翊’兩個字上麵多看了兩眼。

寧安侯背靠嘉鈺軍,雖規模遠不及北寧軍,但作為喬家人與兵部相連的橋梁已是足夠。

他勾唇:“喬家人去北寧軍倒是有意思。”

楊玦又道:“七姑娘生母背景乾淨,祖上一脈曾是前朝畫師,曾因得罪前朝貴妃被貶,又因宮亂被迫流亡到了北淮州,後以耕地賣畫為生。”

“嗯。”

衛君樾合上清冊,忽然問:“你們家養了貓?”

楊玦一愣,似是沒想到他為何會話鋒掉轉,但還是一五一十答道:“是......內子喜貓。”

“本王聽聞貓難以近人,可是如此?”

“回殿下,貓兒也需看性情,若是溫順倒也近人。”

“哦?”衛君樾抬眼瞧他,視線略過他的脖頸,輕笑,“看來楊大人家的貓兒不算溫順。”

“.......咳。”楊玦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衣領,“是,貓爪利......”

“若不溫順當如何?”

“這......”

“馴鷹尚有禁食栓樁等方法,可本王從未聽說過馴貓。”

“貓倒也不用......”

“楊大人是怎生養得?”

“……”

楊玦額角冒汗。

所以他想多了?

殿下真的單純在問他怎麼養貓??

......

第16章

琉毓閣。

稀薄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撒到窗前女子細嫩可見絨毛的臉頰上,她卷長的睫毛緩慢撲簌,在眼瞼處留下淡淡的剪影。

喬茉半靠著躺椅,十指交叉疊於腹部,雙目無神地瞧著樹枝上的枯葉折斷、飄零、落地,一如望見自己看不見儘頭的人生。

從前哥哥還活著的時候,他常同自己說,等他有朝一日闖出了侯府,爭下屬於自己、且與喬家無關的功名,便將自己與母親接出府去,不再受人白眼和唾棄,可不曾料那個他想爭功名的地方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她記得喬翊死訊傳回禹京時是一個大雨天。

傳訊之人道,喬三帶領精騎兵突圍失力被擊下山崖屍骨無存,唯尋到了一件浸滿血漬的血衣。

彼時喬茉才十三歲,但也懂了不少事,她跪在靈前,看見自己甚少來彆院的爹爹怒斥哥哥不忠不孝。

府中甚至連白簾都未掛上,便匆匆建了衣冠塚下葬,孟姨娘連著哭了一個月,自此落下了一道陰雨天便看不清事物的眼疾。

也正是從那一日起,沒了兒子的孟姨娘這房徹底失了倚仗,喬茉母女原本艱難的生活直直跌入穀底,再加上大夫人的默認縱容,尋常的下人小廝都可來踩上兩腳,更彆說留有一人在院中服侍。

與此同時,孟姨娘身子每況愈下,無人送藥,也叫不來大夫,喬茉心急如焚,最終決定賣畫買藥。

可她終歸是一介女子,即便是喬裝打扮,可日日來往街頭,總有地痞注意到了她賣畫的時辰,於是他們便在某日將她堵在巷尾想要搶奪錢財。

她記得那時自己的麵紗被人粗暴地扯下,她抱著懷中的畫驚懼落淚,就在以為命不久矣時,忽然眼前人被一把劍輕鬆掣肘。

她含淚怔然,見到了站在光裡的戚允珩。

允珩哥。

念及這三個字,從回憶中抽離的喬茉紅唇彎起一抹淺淺的弧度,伸手捏住了脖子上掛著的吊墜,可又在下一刻將手放了下去。

如今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想他呢?

她已經是彆人的妾了。

思及此,喬茉眼底剛剛亮起的光再次黯淡下去,想到那些令她害怕又抗拒的一次次,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一般悶到無法呼吸。

半滴溫熱的淚珠滴落到衣襟上,她死死地咬著唇憋下心口那股令人心悸的不甘。

忽而門板輕動了聲,她眼睫一閃,忙抬起手背摸乾了還沒來得及溢出的眼淚。

“姑娘,該用飯了。”

銀翹端著餐食走進來,同時喬茉也收拾好了自己的麵容。

這幾日她已經慢慢習慣了和銀翹的相處,一動一靜,倒也算是給這死氣沉沉的生活帶了點活力。

“姑娘,您生得這麼好看,合該多穿點豔麗的衣裳,這樣殿下見了保準日日都想來尋姑娘呢。”

銀翹撐著下巴,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亮晶晶的,望向喬茉的眼裡全是歎絕。

而她這話一出,原本送了口飯到口中的喬茉猛地嗆了一口。

“咳咳......”

“哎呀,姑娘您慢點!”銀翹忙上前給她順背,又遞了杯水才讓她緩和了些許。

喬茉抬起嗆紅了的臉,又捧著水杯多喝了一口,腮幫子鼓鼓的,平複了下心情才慢慢咽下去。

銀翹哪裡懂她在想什麼,當下隻顧著自責自己伺候不周,咬唇道:“奴婢是不是礙手礙腳地礙著姑娘了......可是銀環姐姐還臥病在床暫時無法來伺候姑娘,奴婢還得繼續待......”

那日宮宴回來後,銀環便莫名地生了場病至今未痊愈,因此才有了銀翹一直貼身隨侍的機會。

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眼眶紅紅的,喬茉一陣無言。

銀環要是來了她才會愁如何將她給打發到一邊去,但是......這個小丫頭怎麼這麼愛哭?

她無奈,伸手拍了拍銀翹的手臂,又往前指了指,示意不必驚慌。

可落入銀翹眼中又是另一個意思,似乎意識到什麼,她小嘴癟了下來:“奴婢明白,奴婢這就退下。”

語畢,她福了福身,末了還不忘手忙腳亂擦拭乾桌麵上殘留的水漬。

喬茉:“......”

她默默歎了口氣,站起身抓住銀翹的小手臂,在她茫然無措的目光下,將她拉到了自己對桌坐下。

“姑娘,您這是......”

銀翹話還沒說完,便見喬茉又執起一隻碗呈上飯放到了她麵前。

銀翹大驚:“姑娘這使不得......”

然而她話沒說完,便覺肩上力度一重,是喬茉壓下了想要起身的她。

銀翹害怕極了: “......姑娘要不奴婢還是出去吧。”

喬茉看了她一眼,繞過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順帶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了她碗中。

「吃飯。」

“......奴婢不敢。”看懂她的意圖,銀翹嘴癟得更厲害了。

喬茉支著頭看她,又想到自己,莫名有些惻隱。

她沒有陪她一起長大的家生子,也不太習慣被這樣侍奉。

被選出來和她一道來這攝政王府,總歸都是可憐人罷了。

「你不吃我也不吃。」

和她待一塊久了,銀翹已經能基本理解她想表達什麼意思,看她就這樣乾坐著看自己,銀翹眼睛又紅了。

“那......那可不行,姑娘......奴婢吃。”銀翹吸了把鼻子,手忙腳亂地給她夾菜,眼淚卻越湧越多,“您......您可不能餓壞了嗚嗚嗚.......”

許是小姑娘一邊撅著嘴一邊嘟嘟囔囔的模樣太過惹人憐愛,喬茉有些忍俊不禁。

“姑娘笑起來真好看嗚嗚嗚......”銀翹又偷瞄了她一眼,抹了抹眼睛,“快多吃些,多笑笑。”

“......”

“姑娘這樣人美心善的女子一定會過得很好很好的......要奴婢看,殿下對姑娘十分上心,姑娘現下住的琉毓閣可是離殿下最近的地方,奴婢還聽說殿下根本沒有娶妻的打算,才不是像旁人說的那樣不好,姑娘在殿下心中一定是不一樣的......”°思°兔°在°線°閱°讀°

銀翹年紀小藏不住事,又心思單純,說得都是她真心所想,喬茉如何不明白?

銀翹算是她被送到這裡來後得到的為數不多的善意,她也沒必要去同她解釋自己追求的並不是這些。

思及此,喬茉扯動唇角安慰性地朝她點頭,視線卻又越過她不知道看向了何處。

她本不是自怨自艾之人,即便是從前遭受種種欺壓,也依舊覺得來日方長,總有變好的一天。

畢竟......總是要活著的不是嗎?

不過是又換了個地方苟延殘喘,至少......至少現如今不會再因為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發愁了,不是嗎?

喬茉在心中一遍遍說服著自己,可愈發急促的呼吸卻在昭示著她根本放不下。

明明隻差一點就不會是這個結果的。

就在憋不住的淚意洶湧而來時,耳邊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

緊接著她餘光瞥見銀翹慌忙起身跪到了地上。

喬茉後背一僵,方才的所有思緒驟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漸爬上脊梁的戰栗。

她沒有轉過頭也能感受到那股威壓,熟悉且令人恐懼。

......

第17章

“退下。”

他朝後抬手,一眾隨侍躬身離開。

銀翹頭頸一縮:“是。”抬頭看了眼喬茉,也跟著慌忙退離。

深秋的涼風吹動室內的窗簾,一道帶起喬茉鬢邊的發絲。

現下室內隻有他們二人。

她僵著後背不敢轉身,慢慢地,她聽見了男人逐漸接近的腳步。

扶著椅柄的手指捏緊到泛白,喬茉深吸了口氣,在他走到自己身邊之前站了起來。

可她不曾預料到他的步子會這樣大,本以為應該還留有一點的距離,可當她站起來的瞬間,卻猛然對上了男人近在咫尺的%e8%83%b8口。

喬茉大駭後退,腳踩上了自己的衣擺,砰的一聲又跌坐了回去。

此時此刻,她的四肢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甚至都提不起力氣再站一遍朝他行禮。

於他,她的恐懼來自於內心深處。

可是.......現在還是白日,他過來是要做什麼?

難道他又想.......

思及此,她臉色白了白,前幾日的痛還沒完全散去,若真要再來一次,恐怕小命都要交代在這裡。

衛君樾步伐未停,徑直坐到了她身側,手肘抵上桌沿,他上下打量著她。

小姑娘因著懼怯眼底覆上一層薄霧,唯有一根素色發帶攏起的長發散了幾縷,貼在她微張的紅唇邊。

膚如凝脂,明眸皓齒,未施粉黛便已是傾城之姿。

這麼多年來,試圖送到他身邊的女人很多,他閱人無數,卻也不得不說她生得極美。

就在喬茉心口惴惴不安之時,臉頰忽然傳來一道冰涼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