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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

此時唯一做伴的,便是天上圓月。

望著這輪血淋淋的圓月,尚在幼時的周昊天心中生出一迫切的想法。

他要出人頭地。

無論是被父母拋棄、亦或是被同伴欺負,都是因為弱小。這沒什麼不公平的。

因此他要變得強大。

隻有得到力量與地位,才能受人重視,才能有話語權。

……才能變得幸福。

魔修之子多半也會成為魔修。身邊同伴一個個生出魔紋後,都離開了這貧瘠之地。

唯獨他直到快成人,身上卻依然未能生出魔紋。

再這樣下去,他就會這樣碌碌無為一生。在百荒魔域這最荒涼的角落死去。

他不甘放棄,於是出門遠遊。

第一次,他離開了百荒魔域。來到凡界。

這裡環境要遠優於百荒魔域。空氣清新,風景秀美。

可於他而言,既無背景又是孤身一人,倒沒覺出有太大不同。

隻覺這凡界跟百荒魔域一般,僅有上位者是幸福的。

當他以為將會一無所獲時,意外碰見一個散修。對方不知他身份。見他有修煉天賦,便教他調息運轉之法。

周昊天自小生在百荒魔域,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修煉之法。

既然同樣能變強,他心底並無排斥。伴隨相處,對變成魔修一事亦再無渴求。

直到身份暴露。

周昊天不知那人是如何察覺他是魔修之子。從前和藹表情忽而變得可怕,看他像是一個怪物。舉劍要殺。

他畢竟修煉不久,實在不敵。眼睜睜看著那把劍刺來%e8%83%b8`前,對方卻停住了。

“也罷。”

那人轉頭,不再看他。

“滾回你的百荒魔域,不許再出現。”

“師父——”

周昊天想要起身,卻被一無形之力箍了一巴掌。他臉頰隨之紅了。

隻能眼睜睜看其消失。

那是不準他再稱師父的意思。

無處可去,他隻得再回百荒魔域。卻總覺格格不入。

魔修向來以實力為尊。而他遲遲未入魔,無法使用魔修修煉之法。再加之百荒魔域靈氣稀薄,亦無法用正統修士的法子。修為毫無長進。

他有時覺得自己像是個怪物。

既非魔修,也非常人。無論何處,都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而他畢竟還記著幼時夢想。要出人頭地,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因此他生出想法,要混入正統修士之中。一旦入魔便殺人掠功,一蹴而就。

當聽見他的話,那些魔修皆是嘲笑:“你真是瘋了。若是這途中就被發現,你以為那些勞什子修士會放過你?”

“既然如此想尋死,倒不如任我們殺了,也算功勞一件。”

周昊天抬眼看去。

他離開了,身後流著一地魔修的血。

百荒魔域內,魔修之間自相殘殺也實屬常見。隻有站到足夠高的地方,才無需應付這令人疲憊的爭鬥。

這之後他孑然一身開始了遊曆。

直到尋至靈淵洲,亦費了好些工夫。

或許是老天爺終於垂憐於他。在他快要走投無路之際,麵前終於出現了一名靈淵洲修士。

那人引他入了門。

其後,他終於在這名為逍遙門的宗派嘗到片刻寧靜。

無論是美味佳肴,亦或是師尊諄諄教誨,都令人無比新奇。

……還有那個人。

因他太過幸福,他甚至要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以及自己的真實身份。

——魔修生下的孩子,有朝一日必將入魔。

當一日清洗,他發現自己尾椎骨附近生出了魔紋。

雖隻是淺淺一處。但日後便會越來越深,很快擴散全身。哪怕他掩住魔修氣息,卻也無法掩蓋這標誌性的痕跡。

這分明是期待已久的變化。

然而不知為何,當周昊天注意到這點時,第一個反應竟是拿劍刺入。

劍尖穿透皮膚,鮮血汩汩墜地,混入熱水之中。

他顫唞著手指拔出長劍。劍身被紅色浸染,就如那百荒魔域上空的紅色圓月一般。

魔修之子,必將入魔。

他回想起自己從前目的。

是為出人頭地,是為站於巔峰;不再受任何拘束,從心所欲不逾矩。

周昊天丟開短刃,手臂撐向牆麵。

許是眼底映著鮮血的緣故,眸色較之前紅了幾分。

心中欲念猶如漩渦般盤旋,愈加深重。

坐於書室中,書架縱橫交錯排列。窗旁點了淡淡的熏香。空氣彌漫一股書卷氣息。

沈星叢見少年蘭謹坐在他旁邊,細細研讀卷宗。

這並非他的幻境。

到這時候,沈星叢總算是明白了。

大約是當時他與閣主離得過近,結果幻境互相影響。以至於產生差錯。

若是他來了這裡,那麼閣主是否也在他的幻境之中?

沈星叢閉了閉眼。

萬萬沒想到,這醉香閣閣主竟然就是“周昊天”。那個害慘了蘭謹的魔修。

他以為那人尚在百荒魔域逍遙法外,所以完全沒往這一方向想。

難道說百年前仙魔大戰,周昊天亦是受了重傷,不得已才逃來凡界?

方才交手,對方修為並不見得高。沒有師父口中形容那般可怕。

大概是這些年一直藏於凡界,沒有得到充分治療。

能殺掉。

若是從前的周昊天,恐怕還要費些工夫。但是如今這般水準,輕易就可奪去性命。

沈星叢此行目的是為救蘭瑾先生,找周昊天算賬的事本是想在這之後。卻沒想到會提前碰見。

虧得那人裝模作樣說出無辜的話,他也險些信了。

“昊天,你在發什麼呆?”

少年蘭瑾又朝他搭話了。

“啊、抱歉。”

沈星叢回神。

他方才嘗試抹除幻象。但或許因這裡並非他的欲念,沒能成功。

“一回來就拉著你看卷宗,是有些無聊。”蘭瑾合上書本,笑道,“那不如去茱萸峰飲些梅酒?”

沈星叢還沒答話,就見其湊近過來:“你放心,這次我不會醉了。”

沈星叢第一次見這副模樣的蘭瑾先生。不僅是因為年輕,更是因其眼中流光溢彩,藏著掩飾不去的好感。

他曾聽聞蘭瑾先生過去,也知其曾與周昊天形影不離。如今親眼所見,才真正體會到當時蘭瑾先生感情。

這是周昊天的欲念。

既然對方也如此看重,又為何要親手破壞。

“昊天?”

又是聽見一聲呼喚。這回對方語氣裡帶了一絲疑惑。

沈星叢起身,避開了少年蘭瑾的接觸:“蘭瑾先生,我不是周昊天。”

蘭瑾一愣,繼而笑問:“你在說什麼呢。”

窗旁香爐燃著,有嫋嫋白煙升起。

沈星叢看著眼前人,彎下腰。

“如若可能,我很想早些碰見先生。或許就能避免不幸,先生依然可像現在模樣。”

蘭瑾沒太聽懂。接著臉頰微癢,似有衣袖掃過。散發被輕挽至耳後。

“但先生放心。我會了斷先生與那人緣分,讓先生徹底擺脫過去。”

沈星叢收回手,眼簾微垂,掩住眸中殺戾之氣。

“我得走了。”

第50章 斷頭

少年蘭瑾依然喚他昊天。但沈星叢頭也不回, 隻身離開書室。

當出來時,眼前場景已然變化。

漆黑蔓延,天空懸掛紅色圓月。

是百荒魔域。

周圍跪服數名魔修, 階梯層層懸浮而上。

而這頂端王座,坐了一相貌英俊眸色猩紅的男子。手撐下巴,雙膝交疊。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你是何人?”有人注意到沈星叢,喝道, “魔尊在此,還不跪下?!”

沈星叢看他一眼, 沒有說話。

“這人是哪裡來的修士?儘快拿下!”

話音剛落,那些跪服在地的魔修紛紛起身, 持劍襲來。

沈星叢沒有與他們過多糾纏。

心知是幻象, 徑自躲過幾道攻擊, 縱身躍至階梯頂端。

周昊天依然坐在王座之上,抬眼看來。

與那雙猩紅色的眸子相對。沈星叢抽出長劍,直至過去。

“周昊天。”

他喚出姓名。

周昊天一笑:“看來你也窺探了我的欲念。”

沈星叢充耳不聞:“破開幻境有兩種方法。一是咒術喚醒,二是殺了幻境主人。你猜我要用哪個?”

周昊天雙手交疊:“可我不懂, 你為何要殺我?”

沈星叢劍抵得愈近:“你生平作惡多端, 還有什麼可問的?”

“若是正統修士殺我, 我無話可說。”

分明被劍指著,周昊天依然神色平靜。

“可你同是魔修,立場應與我一般才對。”

沈星叢蹙眉。

這人果然也瞧見了自己的欲念。

周昊天:“你應當知道, 靈淵洲修士向來與魔修勢不兩立。你現在這般幫他們,一旦身份暴露, 他們會如何對你?”

“你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

劍尖抵住男子脖頸, 已劃出血痕。

沈星叢冷道:“蘭謹先生此前幫你, 你又是如何對他?”

聽見這話, 周昊天微微瞪眼,意欲起身。卻又被劍按下。

“蘭謹?”他追問,“你認識蘭謹?他現在如何,我……”

沈星叢打斷:“不許提先生姓名!”

周昊天無言。良久,坐落回去。

“……那便殺了我。”

沈星叢看著眼前人。

周昊天低笑:“我也已厭倦這般苟延殘喘。這碌碌無為一生,我唯獨對不起蘭謹。”

他再抬眼,抓起沈星叢劍刃,深深往裡刺去。力道之大,五指幾乎割破,有鮮血流出。

此人是真心想尋死。

沈星叢緊抓著劍柄,眉間越緊。

他自然是要殺這人。可眼下對方主動尋死,他又忽然覺得不痛快。

蘭謹先生受苦一生,怎能讓罪魁禍首死的這般輕巧。

因此他劍抽出去,甩去劍身血痕:“我帶你回逍遙門。”

周昊天聞言,不由頓住。

沈星叢:“但我不會讓你見蘭謹先生,更不會告知他你的所在。你將一生囚於牢籠地下,受儘嚴刑拷打,永世不得超生。”

這分明是嚇唬,周昊天注意力卻全在彆處。他先是一愣,繼而扯開嘴角:“蘭謹還活著,是嗎。”

沈星叢:“……”

周昊天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哪裡好了?

看著眼前人慶幸的模樣,沈星叢心底忽然升起渾濁的沉鬱。

若是這人早已忘了蘭謹先生,或許他都不會有這麼大反應。可這人偏偏記得,甚至極為在意。

既然如此,為何要對先生做出那種事?將人擄走不說,還把人當作爐鼎。損壞靈脈,落下病根,讓先生再無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