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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

這樣一個人,偏偏在這裡裝模作樣關心先生?

沈星叢嘴唇微動,無端的鬱氣在體內洶湧。幾乎下一秒就會爆發。

周昊天再抬頭時,正好瞧見這副模樣。

青年體表隱隱有魔紋冒出,原本正常的瞳色偶爾顯出暗金。

原先他還奇怪為何這人明明身為魔修,外表卻與常人無異。這會兒才知道竟是做了掩蓋。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周昊天驚疑。

若他當初也知道方法,那他——

下一秒,脖頸忽然被掐住。

眼前人五指死死扣住他的脖子。脖頸原本就帶傷,這會兒再有外力壓迫,頓時有更多鮮血湧出。

周昊天呼吸不暢,隻能眼睜睜看自己身子被舉起。

原先總是他對彆人這般。這會兒卻是輪到了自己頭上。

青年身後是漫天黑夜,淒慘紅月懸於天際。幻象魔修紛紛躍於台階頂端,殺戮聲不絕於耳。

那人頭也不回,抬手打了個響指。

刹那,身後畫麵仿佛凝固一般。眾魔修張牙舞爪,滯於半空。

又是一聲響指。

幻象坍塌。四周風景如同拚圖一般碎裂,緩緩下落。

碎片剝落之後,露出滿是結界痕跡的天花板。幻靈石置於地板中央,源源不斷散發微光。

他們再度回到了原來地方。

而周昊天被沈星叢掐著,已接近於窒息。

他費力睜著眼,見眼前人瞳色已完全成了金色。妖異魔紋攀上臉龐。眼神冰冷,隻感到令人心悸的殺戾與冰冷。

這副模樣,已壓根瞧不出是那風光霽月的修士。

純粹的魔修。

周昊天艱難扯了下嘴角。再無多言,閉上眼。

“砰。”

腳邊貌似踹到什麼東西。

沈星叢餘光瞥去,見是方才落在地上的畫像。上邊的蘭謹先生,倒是與幻境中瞧見的一模一樣。

他力氣微卸幾分。

周昊天終於吸到了新鮮空氣。接著身子一沉,猛地往下墜去。尾椎骨狠狠砸向地板。

不待放鬆,就又被靈繩捆綁起來。抬起眼,見化為魔修的青年再未看他一眼,徑自朝陣眼走去。

片刻後,幻靈石光芒黯淡下去。結界也失去顏色,變為淺淺一條。

陣法停止了。

這醉香閣內外終於恢複平靜。再過不久,那些沉睡於幻象的人們也該醒來。

結束了。

周昊天怔坐於原地。不懂為何沈星叢最後關頭放過了他。藏於對方眼中的殺氣絕非虛偽,又究竟是如何忍下的?

沈星叢去撿幻靈石。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指尖被魔紋掩蓋。

他有些不解。

按理說時間還早,怎會忽然暴露真身。

外邊傳來腳步聲。

或許是靈力虧空的緣故,步伐較原來沉重一些。

他認出來人身份,是沈寒淩。

沈寒淩察覺到拐角後方傳來動靜,加快腳步。

方才幻象忽然消失,靈氣也未再泄露。他猜測是沈星叢成功解開陣法,因此抓緊朝前趕去。

頂層實在寬闊,而他現在又沒法使用術法,隻能一間間屋子去搜。

這會兒聽見聲音,以為是終於找到了人。

“兄——”

剛發出一個音節,後邊話便卡住了。

沒有人在。

映入眼簾一片廢墟,牆壁坍塌。

內裡是一間屋子,四麵八方爬滿了結界痕跡。失去效力的幻靈石孤零零躺在地麵,再發不出半點兒光彩。

這裡就是陣眼。

然而無論兄長還是那名閣主,都不見蹤影。

天邊翻起了魚肚白。

直到躍出窗外,沈星叢才發覺時間竟已過去這麼久。

黎明將至。

太陽尚未升起,隻天地交界線透出模糊暖光,微微映亮夜空。

沈星叢抓著周昊天往外走一段路,又忽然停住。

剛才光顧著躲避,以至於沒想好去路。眼下應該先去找蕭霖,等掩去魔紋再說。

思及此,沈星叢轉頭望遠。

閣樓頂端屹立,一派平靜。全然瞧不出方才發生的危機。

蕭霖應該還在那裡。現在回去,就怕再撞上沈寒淩。

“你躲什麼?”

周昊天問,“你既有法子隱藏魔紋,再用不就是了。”

沈星叢睨他一眼,沒有回話。

周昊天:“還是說,用這法子有什麼條件……”

話因未落,他忽然感到一鑽心刺骨疼痛,不由彎腰。

沈星叢:“少廢話。”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有氣息靠近。

氣息微弱幾不可見,想必是故意隱藏。但究竟是被他捕捉到了。

沈星叢抬手,就要使出靈術。

“抱歉抱歉,饒了我吧。”

一黑影自樹影後方現身,高舉雙臂。

“本想偷偷溜走的,竟還是被發現了。”

當人走近,沈星叢才看清此人相貌。

娃娃臉,笑時露出一個酒窩,看起來年歲不大。但眼神卻顯得滄桑。這會兒即便雙手舉著,也瞧不出絲毫慌亂。

“路經於此,察覺有偌大靈氣波動。一時好奇才過來看看,絕對沒有惡意。”

沈星叢不認得這人,書中角色也對不上號。但見對方瞧見兩名魔修卻沒生出任何反應,不禁有些奇怪。

若是出門遊曆的靈淵洲修士,這會兒應該拔劍相向才對。

沈星叢不認得少年,少年卻似乎認得他們。

或者更準確而言,是認得周昊天。

他眼睛圓溜溜的,視線投向那被靈繩捆住的魔修,打招呼道:“多年不見,你怎依舊如此狼狽?”

周昊天似乎才記起這人,皺眉道:“……竟是你。”

“是我。”

少年一身粗布短衣,肩上還背了個巨大箱匣。揮手鞠了個躬。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醫修莫申是也。”

醫修?

當聽見少年自我介紹,沈星叢怔住。

踏破鐵鞋無覓處。尋了這麼久,難不成這人就是他要找的醫修?

原著中替女魔修治好舊傷,甚至令其恢複修煉可能的大能。

沈星叢緊緊盯著眼前人,心跳加快幾分。

莫申本是在與周昊天講話,這會兒卻察覺另一股炙熱視線,不由轉頭看去。

對方眼裡並無殺氣,反倒是眸光閃爍,貌似極為激動。

莫申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對這種眼神亦是十分熟悉,不由一笑:“看來是有求於我。”

他放下背上行囊,“我這熱鬨還真是湊對了。說吧,你看起來身上無傷,是要我救誰?”

沈星叢拱了下手,正欲開口,卻被打斷。

“我勸你還是莫信,”周昊天猩紅的眸子盯著不遠處少年。

“此人向來隨心所欲。說要救你,卻不知會在你身上搞出什麼試驗。以至於修為費儘,靈根儘毀。”

莫申大呼無辜:“這可太冤枉我了。那會兒碰見你,你可已是半死不活。若非我心善,你怎能活這麼久?”

周昊天輕嗤一聲,貌似冷笑:“苟延殘喘而已。”

沈星叢聽這兩人談話,大約猜出事情經過。

數百年前仙魔大戰。周昊天負了傷,為躲避追捕不得已逃往凡界。奄奄一息時碰上這名醫修。

醫修雖救了人,但代價是取走了力量。

難怪他與周昊天對峙時毫不費力,竟是有這層原因在。

莫申見沈星叢沉默,笑道:“無論原因如何,他說的也並非假話。我的確毀了他的靈根,還讓他修為低了好幾個境界。你若在意,大可尋求彆人幫助。”

空氣仍有些寒冷,葉片沾了水露。

沈星叢輕呼出一口白氣:“若是有人因被當作爐鼎,落下病根;傷了靈脈,無法修煉。可否治愈。”

聽見這話,周昊天一愣,轉頭看來。

莫申表情未變:“小菜一碟。”$思$兔$網$

“如此,”沈星叢抬手,“你既要力量,儘取了便是。”

莫申微微瞪大眼:“全部取走都行?”

沈星叢點頭。

莫申:“不留半點兒遺憾?”

沈星叢:“……是。”

原本這力量就並非屬於他,而是意外得來。

若能借此救得先生,延緩先生壽命。那麼即便失去——

“等等,”周昊天打斷,“你方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沈星叢看去,沒有回話。

“爐鼎?靈脈儘毀?你究竟在說什麼!?”

這大約是陷入幻境以來,周昊天第一次這麼情緒激動。

他渾身被靈繩所綁,依然掙紮著要向前靠去。

沈星叢:“……”

沈星叢:“你不記得了?”

周昊天:“記、記得?”

“這個嘛,”一旁莫申摸下巴道,“確是聽過一種說法。人體機能出於自保,會下意識逃避一些記憶。乾過的事隻當沒乾過,就記得相對美好的回憶。”

……逃避。

沈星叢對於周昊天,原本心底隻有負麵情緒。可當聽見這個詞後,卻無端生出一絲“憐憫”。

並非是同情,而是“憐憫”這個人內心是如此弱小。

蘭瑾先生哪怕受儘磨難,也從來沒有逃避過。

反倒是這人,造成一切惡果的罪魁禍首,竟首先受不住內心折磨,選擇去忘記。

兩相對比,便愈發顯得後者可悲可笑。

似是終於憶起過去,周昊天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彎腰向下。

他記起自己曾把蘭瑾當作爐鼎。

因那個人分明是喜歡他的,卻不作半點兒回應。他感到惱怒,想要讓這人後悔,讓這人生出其他反應。

——哪怕是恨他的眼神。

以至於到了最後,幾乎麻木了。

當看見癱在軟榻、猶如一具木偶的蘭瑾,周昊天心中生出恐懼。

他搞砸了所有事。

沈星叢看著身旁人形容痛苦,又抬起頭。

周昊天:“那、那用我的力量……”

“啊,不行不行。”莫申斷然拒絕,“你身上就剩一身渣滓,我拿了也沒用。”

“……渣滓。”

聽見這一形容,周昊天表情似是絕望,又覺得可笑。

想他一生渴望登頂,為此不擇手段。

結果人生大半都如同老鼠一般四處躲避,惶惶不可終日。

到了最後,隻剩一身渣滓。

莫申不再搭理這人,朝沈星叢笑臉盈盈道:“你說的人在哪兒?為免你覺得我騙人,我先給你露幾手。”

沈星叢搖頭:“不在這裡。”

莫申:“那在哪兒?遠嗎。”

沈星叢:“靈淵洲。”

聞言,莫申再度瞪大了眼睛,貌似極為訝異:“竟非魔修?”

當得到確認後,他表情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

“我原先總覺得魔修唯我獨尊,自私自利。沒想到竟是我短視了。”

他嘀咕完一句,走近過來:“既然路途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