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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

他覺得惡心。

惡心到想吐。

“大人……”

瞧見侍女迎來,周昊天已知對方要說什麼話,略一擺手。侍女知會退下。

他走進屋內。屋子裡堆滿各類金銀首飾與昂貴絲衣。但皆是被破壞得一片狼藉。

這雜亂不堪之中,一人赤腳立於地麵,腳踝戴著鐐銬,機械性地往手腕刺著什麼東西。

周昊天抬手,對方手中物品便憑空飛起,落入他掌心之中。

是一支玉釵。尖銳處已帶了絲絲血跡。

周昊天蹙眉。

“你雖被遏製靈力,但到底是元嬰之體,做這些又有何用?”

那人並未應聲,而是蹲下,再去狼藉中尋找尖銳物。

周昊天看不下去,走近製住那人肩膀,喝道:“蘭謹!”

青年已經連發冠都不束了,成日披頭散發衣冠不整。衣領敞著,露出大片青紫痕跡。痕跡一直蔓延,直至脖頸。

周昊天替他收攏衣領:“不得體。”

蘭謹隻是依他動作,一言不發。

跟個木頭似的。

“彆裝瘋賣傻。”周昊天不悅,“此前我專替你檢查過,身體並無不適。如今我對你有求必應,究竟還有何不滿?”

蘭謹眉間微不可見蹙了一下,依舊不答話。

周昊天現在是瞧見這人模樣就不耐煩,一把挾過下巴,深深%e5%90%bb下。

從前每當他采取此類動作,對方總會反抗,拳打腳踢。而後似乎是麻木了,任他為所欲為。也不再同他講話。

每天唯一動作便是想方設法的尋死。

嘴裡依舊沒有半分回應。周昊天喘著粗氣拉開距離:“我不殺你,你便當個活死人?”

蘭謹嘴角有唾液流下。抬起手,麵無表情地抹去。剛要落下手臂,就被死死抓住。

繼而大力襲來,將他推於榻上。

黑發散開,他眼底映著欺身壓來的男子。

那人一手錮住他手臂,另一隻手插入他發絲之中。雙目欲紅。

“你若實在想當個活死人,我便成全你。”

沈星叢從靜心長老口中聽得先生過去,愈加沉默。

有魔修混入誆騙了先生,甚至殺死宗主,並將先生綁走。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弑父之仇,自是永生難忘。

他總算明白先生為何對魔修恨之入骨,八年前又為何說出那番話。

因自己輕信導致師門儘毀。以先生性子,定會將全部責任都攬於自己身上。

錯的明明是那魔修。

他問靜心長老:“那人帶走先生,逍遙門內就無人察覺嗎。”

靜心長老搖頭:“當時門內太過混亂。前任宗主身死,又有弟子受傷。壓根無人去顧及。等發現有人失蹤,已經晚了。”

當他們趕及現場,罪魁禍首已經逃之夭夭,隻餘下一些魔修痕跡。宗主門下兩名親傳不見蹤影。

他們起先以為蘭謹與周昊天都被魔修擄走。

有人提議去追,也有人說攘外必先安內。宗主身亡事大,當時長老已經焦頭爛額。

直到宗主首席弟子遊曆回來,才算暫且安頓。

沈星叢:“正是當今宗主?”

靜心長老:“不錯。”

安頓以後繼續追蹤調查,捉住一些零散魔修。東拚西湊下總算還原真相。

蘭謹是被擄走了。而真正的罪魁禍首,竟是另一名宗主親傳。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他們不僅讓魔修混入,還安排其與宗主密接。光顧著天賦,以為就是個流落民間的孤兒,完全沒意識到其狼子野心。

甚至讓人帶走了門內最有天賦的弟子。

也是從那時起,逍遙門地位便一落千丈。

親子生死不明,蘭家自然要討個公道。聯合其餘兩大世家與十大宗門,要去百荒魔域奪回蘭謹。

沈星叢記得這一典故。

原著裡一句話帶過,說數百年前曾有仙魔大戰,傷亡無數。看時間大致也對得上,沒想到起因竟是為此。

蘭家因是組織者,出力最多。其後因元氣大傷,從三大家族之一位列除名。

其餘世家與宗門也不光為救人。懲奸除惡是一故,更是想借此確立自己在靈淵洲地位。

心思各異下,浩浩蕩蕩向百荒魔域出發。

沈星叢:“然後呢。”

“然後……”靜心長老道,“我見到了蘭謹。”

當時畫麵他已不願回想。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而他到底記得逍遙門此行是為救回蘭謹。

當他找到蘭謹所在。一進去,便聞見空氣裡不同尋常的異味。

粘稠、濃厚、怪異。

腳下已幾乎無立足之地,散落著衣物。屋內極暗,隻亮了一支靈燭。因此他一下子沒發現蘭謹在哪兒。

直到聽見一串鎖鏈碰撞的輕響。

他循聲望去,才瞧見深處榻上側躺一人。依著暗光,發現渾身赤/%e8%a3%b8,身體遍布不自然的傷痕。隻有黑發散開,些微擋住白皙身軀。

他焦急走近,剛喚一聲蘭謹,卻忽然頓步。

他瞧見了那人的臉。

嘴巴微張,眼裡無神,眼白微微翻著。臉頰殘留白色液體,已幾近凝固。

蘭謹向來愛乾淨,絕不可能任自己這般。

靜心意識到這會兒再叫此人已毫無意義。

蘭謹,是被當成了爐鼎。

雙修,乃采陰補陽調息運轉之術。道侶之間所為,可互通有無,有助於修為長進。雖上不得台麵,但也尚且算得正統修術之一。

而爐鼎則是單方麵的擷取。

無論靈力、修為、甚至靈根天賦,一切都被剝奪。

日複一日地被榨乾,到最後,甚至連思維都凝固了。

——變得像個“活死人”。

靜心長老已不願回想當初畫麵。每當腦內浮現,便覺%e8%83%b8口隱隱作痛。

蘭謹出生修真世家,天賦卓越,猶如眾星捧月般長大。身上帶了一絲討喜的傲氣,且總是人群中最引人矚目的那個。

風姿綽約,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這樣一個人,應是立於靈淵洲之巔;即使戰死,也該渾身浴血,錚錚鐵骨。

而絕非會像現在這樣。躺於榻上,渾身赤/%e8%a3%b8,身上沾著異味液體。如同斷線木偶。不哭不笑,神情發木。

沈星叢見靜心長老忽然沉默。

雖未直白形容,但聯想此前蘭謹先生失去理智時的模樣,心中已有猜測。

“那之後呢。”他問,“師父帶回了先生?”

靜心長老頷首:“雖……已是那般模樣。但到底留有性命,我與現任宗主一起將其救回,為其治療。”

起初蘭謹依舊毫無反應。即使外傷已經痊愈,卻依然不聲不響。每日隻在屋裡呆坐。

“我此前與你說過,蘭謹因此故靈脈受損。我與宗主遍尋天下,卻依然未找到法子。”

結果好容易將人救回,也僅是勉強保下一名。

日後門派事務日益繁忙,靜心已沒法日日照料。隻喚一名弟子在雲嶼守候,若是發現不對及時聯絡。

此時,他已對蘭謹恢複可能近乎絕望。

而當一日,當他再去探望蘭謹,順便清掃屋內時,卻聽得身後聲音。

“……靜心師兄。”

細若蚊呢,幾不可聞。

但靜心依然聽見了,不可置信轉頭望去。

並非錯覺,起先那猶如人偶一動不動的青年的確看了過來。視線與他對上。

靜心還未發出一言,就見那人勾起嘴角。

這大概是救回人後對方露出的第一個表情。分明是在笑,卻覺要比哭還難看。

“抱歉。”

這亦是蘭謹說的第一句話。

聽完靜心長老一番言論,沈星叢良久無言。

他不曾認識從前的蘭謹先生。是那樣的鋒芒畢露少年可期。

本該立於萬丈光芒之中,卻被人因一己私利生生拽下泥潭。好容易掙紮爬起,卻再也回不到當初。

心口悶悶的,好似堵了一口氣。

“……那個人呢。”

半晌,沈星叢終於開口,“那個傷了蘭謹先生的魔修,是否已經殺了?”④思④兔④網④

“那一戰太過混亂。”靜心長老道,“我隻顧儘快救回蘭謹,並未去尋那人。”

沈星叢:“所以,那人依舊在百荒魔域?”

“星叢。”靜心長老看出弟子心中所想。

“百荒魔域實乃非人之地,一旦靈氣耗儘便寸步難行。那年仙魔大戰,哪怕靈淵洲修士已做足準備,依然死傷無數。”

“不可衝動。”

“可我不甘心。”沈星叢緊皺著眉,“那人欺師滅祖大逆不道,害慘了蘭謹先生。怎可任其逍遙法外。”

靜心長老歎息:“既是因果,終有循環之日。”

沈星叢最恨什麼天道因果。

那叫周昊天的魔修明明已犯下因,卻未立即遭到報應。痛快逍遙這麼多年,苦果全是蘭謹先生一人承擔。

他替蘭謹先生不值。

“若是因果。”沈星叢眼簾垂下,眼瞳隱約閃爍暗色金光。

“就由我替先生討回。”

第41章 我詛咒天道

靜心長老並未將這話往心裡去, 以為是弟子一時憤懣下的意氣用事。

他正待開口,忽聽屋外雷聲隆隆,震耳欲聾。竟不知何時下起暴雨。

大雨傾盆, 似要破窗而入。

已經聊得太久了。

“你今日已疲乏,先回去歇息吧。”靜心長老道。

沈星叢起身,正待拱手,卻忽然聽見下句。

“餘下一年, 可否好好陪伴蘭謹?”

沈星叢一頓,抬眼望去。

靜心長老:“如今蘭謹時日不多。至少最後時候, 我希望他能無憂無慮。”

沈星叢:“這是蘭謹先生所想?”

靜心長老沉默片刻:“是我請求。”

“那麼,”沈星叢垂下雙臂, “我不能答應師父。”

一邊是八年弟子, 另一邊是數百年的友人。

靜心長老明知不該有偏重, 卻好幾次有了私心。如今被弟子直言拒絕,也是無可奈何。

他正要無奈應下,又聽見弟子繼續。

“我要出門遊曆,尋救先生之法。”

聞言, 靜心長老一怔。

沈星叢:“先生不該絕命於此, 我要救他。”

靜心當年收沈星叢為弟子, 大半是因蘭謹所求。

此人雖天賦尚可,但生性頑劣,平日裡吊兒郎當。他看在眼裡, 心中對其並未懷抱多大期待。

而他第一次看見對方露出這種眼神,呆住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不, 不可能。”

當年他與宗主遊遍天下也未尋得方法。沈星叢剛入仙門不久, 又能有什麼法子。

“我知師父之前所言。”

沈星叢道, “但如今日新月異, 說不定真生出了療愈之法?”

哪有那麼簡單。

靜心長老心中雖不讚同,卻未出言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