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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42 字 6個月前

“我以為你不惜命。”勃律斜睨了他一眼,輕飄飄吐出來這句話,噎了許言卿半嗓。

“這世上我遇見的人千千萬,唯獨你不惜命,你最不惜命。”許言卿破罐子破摔,指著勃律開始罵,“你就是那個早晚就要被閻王收走的混賬,年紀輕輕不聽勸,活該死你!”

他又罵了好幾句,勃律不知道是不是聽夠了,還是旁的,終於揚了揚眉,把視線從書卷上再次抬起。

見他終於又正視了自己,許言卿放下,罵話,緩和了一點語氣,正打算對他好好說道說道,誰知勃律一開口給他險些氣厥過去。

“你罵完了?”勃律講的雲淡風輕的很,“罵完了就出去吧,再罵下去怕是我吃飯也要聽你罵。”

許言卿一股火嘩的就竄到了頭頂。他一把奪過勃律的書卷仍在一邊,對他氣急敗壞吼道:“我們當初可是說得好好的啊,你聽我的,我就幫你保守你那一個月半死不活回到草原的秘密——你再這樣胡作非為我就違約了!”

突然手指上空落落的,勃律下意識蜷縮了一下指節,隻能抓住半把的空氣。他低頭看了看,之後複抬頭注視上近在咫尺的許言卿。

他慢慢呼吸著,就在對方以為他還是不打算說話的時候,男人突然聲音很輕很輕的開了口,聲音輕道許言卿以為自己恍惚了。

勃律盯著麵前人的麵孔,啟唇淡道:“可是仇人近在咫尺,你會選擇不報仇嗎?”

許言卿怔住,看著勃律的麵孔一時間身子難以理解地後撤了半寸。他的思緒不知為何一下子就被這個年輕男子的話拉扯到十幾年前,仿佛他看到了自己為了某一個人舉著好幾個火把揚言要燒了一整片苗穀的樹林一樣。

他自己沒從思緒裡回神,是勃律下一句話把他硬生生拽了回來。勃律的眼眸從他臉上落下去半寸,越過他好似看到了彆人,但很快,他又忽地抬高,速度十分快,叫許言卿心裡驀然心驚。

男子咬牙切齒道:“我睡不安穩。”

勃律地手肘一直支在身邊的小幾上,此刻用力把自己的身子從軟墊上支撐了起來。他挺著上半身,一點點湊近許言卿,語氣狠惡。手大力的抓著桌沿或是身下的軟墊,讓他不至於氣憤到扯上許言卿的衣襟。

他聲聲嘶吼:“因為我沒有親眼看著他死在我手裡,親眼看著他在我手裡咽氣,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死了沒有!”

“他要是沒死呢?”勃律的嗓音忽然下轉降下來,“他要是沒死,你不會知道我整夜整夜都會夢見我的阿娜,死在他們手裡被放乾血的阿娜,夢見我是如何屈辱的被他再身上刻下他的名字!”

許言卿震驚地後退一步,狠狠皺住眉,張了張嘴,半響之後才出聲:“我不是說了好幾遍了,你身體裡的子蠱已經——”

“死了。”他還沒說完,勃律替他說了出來。勃律恢複自若的神情,重複著這一遍遍這段時日已經刻在他腦海裡,每當他夢中驚醒時都會自己對自己說的撫慰的話。

“母蠱死,子蠱死。”

“可我心不安啊。”他垂下頭,歎息般道,“我心始終不安,以至於如此折磨著我,夜夜難安。”

第三百二十六章

當夜,昌王軍內見了命血,出賣昌王軍和狼師的人被當眾斬首。雷厲風行的做法惹得軍營裡的其他兩軍紛紛駐望打聽,好似那隔了一段距離的刀落聲清晰的傳進了他們每個人的耳裡,同時還細碎說著這個昌王軍他們沒什麼人見過的主帥。

說來說去,無一不是在猜測此人對待跟隨自己出生入死過的將士心狠手辣,又有熟知詳情的狼師的人把怒氣怨到昌王軍身上,說若不是為了這些中原人他們豈會平白無故喪失兄弟們。

閒言碎語一時半響消不下去,這支昌王軍在此地的處境變得委實尷尬。不過倒是今夜這一手筆,卻是給他們狠狠敲了一記衷心的醒鐘。

祁牧安了事的時候已經過去快兩個時辰了。濃重的黑夜不知道何時散去的,露出了夜空中清冷的玄月。他仰麵盯著這道淡色的光亮許久,之後長呼出一口濁氣,閉上眼睛落下頭。

走到快要接近勃律的帳子的時候,祁牧安忽地就聽見遠處傳來聲響,吱吱呀呀的像是馬車軲轆的聲音。他停下腳步,迎著聲音望過去,見有一個身影登上了將停的馬車坐進去,緊接著馬車就開始朝著營地大門的方向繼續行駛。

——是誰離開了?

祁牧安瞧著眯上雙眸,駐足望了兩息,繼而抬腳走進已經離他不遠的帷帳。

帳內的燭火仍然和他離開時一樣通明,裡頭的人依舊坐在榻椅上,就和他當時離開的姿勢一樣,一支手懶散的支著頭垂眸瞧著書卷,像是兩個時辰沒有動過一分。

然而待祁牧安走近了卻才發現,原來榻椅上的人已經保持著這個姿勢闔上目睡著了。青年側倚在胳膊旁邊的小幾上,眉頭深深皺著,臉上不見紅潤,反而透著蒼白,叫人心疼。

祁牧安的聲音立刻輕了許多,輕手輕腳走近,怎料就在他將要在勃律身側坐下的時候,忽地耳畔聽見榻椅上的人飄悠悠吐出來一句:“血腥味兒。”

祁牧安看過去,隻見勃律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幽幽斜望著他。

男人快速低頭聞了一下,嗓音低沉,就像是怕驚擾到麵前人一樣,說:“我一會兒去梳洗。”

之後勃律便沒了聲音。在一片沉寂下,祁牧安感到疑慮。他小心抬起眼眸,哪料正正對上了對方凝視著自己的視線。

淺色瞳仁此刻卻看不出絲毫情緒,但也是很快之後,他就再次聽到了青年不高不低的說話聲。

勃律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祁牧安,”之後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當年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會心慈手軟的翱鷹。”

祁牧安聽後斂下眼瞼:“我身邊永遠不會留叛賊。”

勃律直勾勾盯著男人,須臾之後微微頷首道:“那這點你倒確實是挺合我心意的。”

男人湊近了青年幾分,直到僅離了半個手臂的距離的時候停下來,瞅著眼前人一本正經道:“我難道不是從裡到外都一直很合你心意嗎?”可才說完這句,還不待勃律回話。祁牧安卻猛然愣住。

“你周圍怎麼有一股藥味。”他嗅了嗅,疑惑發問:“許言卿來過?”

勃律沒有否認,身體坐正了一些,評價他:“鼻子真靈。”

祁牧安用食指揉了揉鼻下,說:“許言卿常年和藥草為伴,周身一直有一股特殊的藥香,不難辨認。”說完,他皺著眉不解:“這都什麼時辰了,他來找你做什麼?”

勃律也不藏著掖著,懶洋洋地告訴他:“和我吵了一架……最後又差點打起來,然後他就走了。”

祁牧安對他話裡的這個“走”字更為不解,不知是走回哪裡,可看著勃律,他突然就想起自己方才瞧見的那輛馬車。

果不其然,接下來勃律就告訴他:“他打算回小葉鐵鉈部了,我便如他所願,讓人送他回去。”

祁牧安從他垂下的手裡抽過看了一半卷起來的書卷,幫他把書攤平合上放到桌子上,奇怪問:“怎麼半夜三更突然就要回去了?”

勃律瞅著他的動作慢悠悠答道:“他吵不過我,自己就想要回去了。”

祁牧安聽聞後側首瞧了眼勃律,忍不住輕聲笑他:“怎麼這麼厲害。”笑過兩聲,他好奇道:“你們都吵了些什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勃律的右手搭在支起來的膝蓋上,食指隨著對方的話上下比劃了一下,半響之後開嗓說:“沒什麼……無非是我沒如約聽他的忠告,三日後要出兵上戰場罷了。”

祁牧安一直盯著他把這句話說完,沉默了兩息,才開口對勃律說:“勃律,在這件事上我們都和許言卿的想法一致,並不希望你親自領兵。”

勃律淡然瞅著他不開口,像是在問緣由。男人停頓了一下,繼續出聲解釋道:“許言卿說你身子骨還沒好透徹,需要多靜養幾日才能完全痊愈,反之容易落下病根。”

勃律打斷他:“看來你還挺希望許言卿一直留在這裡的。”

祁牧安頓住,看著對方麵無表情的麵孔,沉了嗓音緩緩答道:“並非如此……”勃律在他炙熱的注視下對上男人的眼睛,瞅著一汪黑潭聽他柔聲對自己講:“狼師的將士們個個英勇善戰,是天生的戰士,況且有符燚他們在,率兵一事並不是非你不可。”

也不知是聽他說著說著有些失神,還是祁牧安那雙仿佛能把自己吸進去的墨瞳極富有吸引力,倒是讓他的心寧靜下來。

見勃律沒有說話,祁牧安緩慢歎口氣,落下眼瞼,手攀附上勃律搭在腿上的五指,捏了捏又不著痕跡地輕輕晃了晃,嗓音懇求道:“而且……我不想再一次親眼看見你倒在我麵前。”

祁牧安的眼睛挪開的那刹,勃律恍然回神。他視線向下落在祁牧安包裹著自己手指的手上,一個人緘默已久,終於開了口。

“祁牧安,你知道嗎,此仇我必須親手報,日後才能睡上安穩覺。”他直起背脊向前探傾,再一次拉近自己和對方的距離,這次比方才還要近。他說出的話又輕又小,可祁牧安卻聽得異常清楚。

他看見勃律動了嘴唇,睜著雙無光的眸子一字一句告訴自己:“不然我永遠都無法心安,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如此,我又有何臉麵向天神請求去見阿娜?”

祁牧安看著勃律張了張嘴,還沒說出口,對方的手就從自己掌心裡抽出來,隨即反手叩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緊緊握住。青年又往前坐了幾分,迫切地對人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那這樣,我應允你一件事,你也允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握在祁牧安手上的力道十分大,讓男人不禁飛快低頭瞟了一眼,才繼續抬頭注視著麵前人。

青年說道:“我保證不會一個人衝鋒在前受傷,而你們前去攻打嶽城,之後我們便在那裡會合,屆時我一定踏平烏蘭巴爾大捷歸來。”

他抓著祁牧安的手往自己懷裡扽了扽,焦急地想讓對方立刻回答自己的話。

“你就再信我一次。”

祁牧安啞然,他凝睇著對方的麵孔良久,又細細觀察了良久,最終頭一垂背脊彎曲,另一隻手也搭上來覆蓋在勃律抓著自己的那隻手背上,自己將額頭重重抵在了交疊在一起的手上。

他用勃律的腿支撐著自己彎下來的身子長長籲出口氣,許久之後歎喟道:“每一次我都萬般堅信你的話,勃律,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勃律低頭看著祁牧安的後發,深深呼吸了三息之後,他抬起另一隻手,手掌暖而輕輕地落在了男人的頭上。

二人之間默然許久,祁牧安閉著眼睛沉沉感受著勃律帶著陣陣溫熱的手一下一下撫著自己,就這樣沉迷了少刻,他聽見頭頂的人深吸一口氣,要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