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頁(1 / 1)

厭金杯 慕禾 4272 字 6個月前



第三百一十五章

他們馬不停蹄地跑了一夜,到了翌日午時才把身後從京城追出來的那些追兵甩掉。跑出來的狼師人馬所走的路線和勃律他們來時的一樣,在離開京城沒幾裡,就在半途分散成幾支走上不同的小道,同時,跟著他們一起跑走的昌王軍也被分成了幾支,跟在他們後方以此來逃脫大慶的追蹤。

他們最後所彙聚的目的地都是在大慶東北邊的一處小城外,那裡是草原狼師剛駐紮起來的營地。

奔跑了許久之後,就在他們停下馬蹄休息的時候,跟在祁牧安後麵馬背上的人終於支撐不住,歪斜著身子從馬背上一頭栽到了地上。

後方瞬間出現幾道“將軍”的呼喊。祁牧安聽見聲音,聞聲回頭望去,待看清地上的人是誰後,他立刻翻身下馬,焦急地快步走過去。

勃律也聽見了聲音,可他卻沒急著下馬,而是側頭靜靜看著祁牧安和倒在地上的人,看著他背上草草處理過的傷口這時候又浸染了大片的血紅鮮血。

他在馬背上坐著沒有動,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祁牧安從地上托起那個男人的上半身,嘴裡喊著尋求軍中的醫師,喊了好幾聲才有人告訴他他們現在昌王軍裡麵沒有一個能處理這種傷口的人。

直到身邊人小聲喚了勃律一聲,才把他的視線叫回來,讓他從馬背上躍下。

勃律站在地上沉默地看著祁牧安扶著奄奄一息的男人,看著他神情焦灼又慌張。之後,他微微側首看向跟著他從馬上下來的阿木爾,示意他過去看看。

可阿木爾神色糾結,緊緊抿了抿嘴,麵色沉重地注視著宋琮,對他說:“我醫術有限,他這樣我也救不了。”

勃律不語,隻是默了一下,扭回頭看著祁牧安,之後仍舊是什麼也沒說,朝旁邊邁開幾步走遠了一點,不去看他們,也不去麵對接下來的一場生死離彆。

阿木爾為難的站在原地,最後到底還是走到祁牧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歎息道:“阿隼,他現在已經救不了了。”

祁牧安忽然安靜下來,默然地看著呼吸微弱的宋琮。

這是他第二次從大慶逃出來,也是第二次看著護他出城的昔日軍中的兄弟在他眼前漸漸流失生命。他伏著宋琮的手微微發抖,似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忍耐住不讓自己情緒崩潰。

他張開嘴,顫了顫唇,顫聲輕道:“宋琮……我從來沒有逼你們回來。”

他垂下頭,叫人看不清神情,隻有伏著宋琮肩膀的五指緊緊收縮,指尖在發抖。

他的話聽起來很平靜,可實則卻透著掩蓋下去的自責和哀傷。

他說:“你們可以一直留在大慶,不用和我犯險……”

宋琮嘴角無力勉強地扯出一個弧度,像笑,但笑不出來。

他氣聲說:“可是重新和將軍並肩作戰……我們已經等了好多年了。”

“能再次為將軍赴死……我等毫不後悔……”

昌王軍的所有人跟著祁牧安單膝跪在土地上,在一片寂靜中,聽著一聲聲弱下去的聲音和呼吸。

勃律聽到腳步聲,側頭看見阿木爾走回到他的身邊。在青年的注視下,阿木爾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表示那個人已經不行了。

勃律了然,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又在原地站了會兒,聽了會兒身後的動靜,之後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烈陽,算了算時辰,轉身走到跪在地上的男人麵前。

他俯視著,掃眼垂在地上的一隻毫無生機的手,對人道:“祁牧安,我們不能停留太久,大慶追兵在後,接下來還要繼續趕路,直到回到我們的營地。”

祁牧安狼狽抬頭,模糊著眼睛去看頂著頭頂陽光的青年,怔愣了半響之後才微微點頭,算作聽進去了他的話。

勃律凝視著祁牧安的臉,又落眸看了看宋琮。昨夜月色暗,他一直沒看清這人,直到這一刻他才仔細把宋琮瞧清楚。

他還想再些說什麼,可張了嘴,對著隱隱麵露出悲傷的祁牧安到底還是沒說出來,把想要安慰的話吞咽了回去,轉身走回自己馬邊。

阿木爾看著勃律的臉色有些不太對勁,在他身邊小聲道:“勃律,我怎麼看你好像更生氣了。”

勃律上了馬背,冷冷瞥了話多打趣他的阿木爾一眼。

阿木爾看了眼站起來的祁牧安,低聲道:“好不容易見到阿隼了,還把人救了出來,怎麼絲毫沒有見你倆重逢後的開心呢?”他身子往後仰了仰,打量了下勃律,複又前傾過來:“怎麼,你倆又鬨脾氣了?”

他瞥眼祁牧安那方:“我看他和那人應當就是曾經軍中普普通通的兄弟吧。”

勃律的視線從他身上收回來,目視前方,冷道:“我隻是在想,這次不應該錯過能踏李玄度城門的機會,下次再找時機就不那麼容易了。”

阿木爾瞪大眼睛,壓聲對他道:“我們這些人能走這麼遠到達京城已經很不容易了,能全身而退更不容易,你還想要多少兵和你一起來?”

他吞了口氣接著湊上來急道:“屆時動靜那麼大,馬蹄聲還沒等你到京城就被李玄度發現給打回去了。”

勃律眯住雙眸,臉色寒冷,唇線緊繃,明顯不悅。

接下來的路程他們沒有再停歇這麼久,又走了一日,帶著宋琮的屍體回到了芸城外的軍營裡,當日讓人找了一處平地安葬。

安葬的地方就在狼師軍營外的不遠處。祁牧安站在刻了字的木牌前,看著上麵一筆一劃刻上去的字,緘默許久,突然啞聲出聲問身旁人:“宋琮家中還有什麼人嗎?”

與他一起站在宋琮墓前的均是和他們先一步回到軍營的昌王軍的人。在他身邊站著的,是這支昌王軍裡宋琮的年輕副將。

男人聽後對他說:“宋將軍家中無人,府裡隻有他一人。”

祁牧安定定盯著那一豎行字,許久之後低聲歎道:“我一直以為你們會恨我。”

副將一愣,趕忙喚他:“將軍!”

祁牧安打斷他的話音:“你們可以走,當然也可以留,我說過我不強求。”

副將沉下氣息,緊緊抿了下唇,說:“就如宋將軍所說的,我們一直在期待重新和將軍並肩作戰的那一日。”

祁牧安猛地攥緊垂在身側的手:“可是我曾經把你們拋下留在了大慶。”

“但我們都是昌王軍的人,腰上永遠掛著屬於昌王的令牌,生為昌王府,死為昌王府。”副將看著祁牧安,“您也永遠都是昌王軍的主帥。”

他把視線轉到麵前來,說:“宋將軍很衷心,正因為忠於將軍,忠於昌王軍,所以我們才聽命將軍離開前的最後一個命令,一直守衛大慶,守衛太子。”

青年說完這些,頓了有兩息,才在寂靜中說了最後一句話:“可昌王軍不單單隻認昌王令,我們更認將軍您本人。”

祁牧安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他神情已然冷靜了不少。

他對身邊人道:“我會去和狼師主帥商討你們暫時落腳的地方。”他說完停頓了一下,才把視線轉過來,看著這個青年。

“之後,等人都回來了,把你們如今的人數報給我。”

青年一愣,隨即拱手揚聲道:“是,將軍。”

他和其他人先行離開,轉身走了一步,又停下來,轉身對仍站在宋琮墓前的男人輕聲道:“將軍,請節哀。我們這些人能回歸昌王軍,也是宋將軍這些年的心願。”

祁牧安在宋琮墓前站了許久,回來的時候,在營門口見到了阿木爾。

阿木爾剛和身前的人說完什麼話,一扭頭,看見祁牧安獨自一人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他不明所以地對視過去,想了想,抬手讓麵前人離開。

祁牧安見他跟前的人走了,便抬腳走上去。

阿木爾率先開口:“有一支兵已經回來了”

祁牧安點點頭。

“怎麼了?”阿木爾看他冷靜的出奇,忍不住問他。◆思◆兔◆網◆

祁牧安看了一圈四周,這時候才發問:“你們攻下了芸城?”

阿木爾點頭道:“大慶也從南邊攻下了東越的兩座城池,我們吃他這一點還不夠他那一口塞牙縫的。”

祁牧安皺眉:“我一點風聲都沒有聽見。”

阿木爾和他一起往裡走:“大慶太子要麵子,現在大慶可不比以往風光,他早就焦頭爛額了。”

祁牧安沉思須臾,點頭:“確實,我被關在府裡的時候,他早前還日日都來府上見我,之後幾日才來一次,聽說是戰況很激烈。”

阿木爾愣住,停下腳跟不可思議道:“你被關起來的時候,那太子還經常去看你?”他說完,急忙警告祁牧安:“這話你可千萬彆和勃律說。”

他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勃律的身影,才湊過來壓聲告訴他:“這家夥這趟回來後,脾氣更怪了。”

他伸出手,手背朝下用力往下壓了下:“他一個人消失了有一個月,據說出現在小葉鐵鉈部的時候渾身都是血,手裡還托著一張完整的狼皮。誰都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回來的,又是怎麼穿過大慶和草原回到的小葉鐵鉈部。他再次在狼師現身的時候,就帶著我們一路從西北殺過來,短短時間就殺進了大慶裡麵,攻下了芸城,之後又跑去京城救你。”

阿木爾一口氣說完,深吸一口氣總結道:“簡直殺瘋了。”

他搖頭:“我跟著他上戰場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這般瘋過。”

第三百一十六章

阿木爾說完,便把嘴閉上,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他重新邁開腳步,和祁牧安兩個人繼續朝前慢慢走。

兩人誰也沒再開口,直到有一個士兵跑到阿木爾麵前彙報軍務,才打斷他們之間的沉寂。

祁牧安靜靜聽著耳邊他們說的草原語,待那個士兵離開後,他麵朝阿木爾開口道:“昌王軍——”

阿木爾在他剛說出一個話頭就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勃律吩咐過了,我會安排的。”

祁牧安住了嘴,須臾之後點點頭:“多謝你們。”

“你還是去謝勃律吧。”阿木爾不敢攬這個功勞,他下巴往前麵揚了揚,對祁牧安道:“他人現在應該和符燚在議事帳。”

“好。”祁牧安點頭,腳下卻沒有動作。

阿木爾剛要抬腳離開,餘光見他不動,於是抬起的腳又放下來,轉過眼不解地看著他。

祁牧安抬眼和他對視,苦笑一嗓,小聲說:“他生我氣了。”

“他生氣那不挺正常的。”阿木爾奇怪道,“其其格也經常和特勤鬨脾氣,一生氣就從彆勒古惕部跑到小葉鐵鉈部,被哄開心了就又跑回去。”

祁牧安仍舊頹唐,深吸一口氣沒說話,眉頭鬆鬆鎖著,似是在想該怎麼辦。

一旁的男人見他如此,想了想,湊過來給他出招:“你就多和他說些好聽的話,哄一哄,勃律對你可是偏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