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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355 字 6個月前

緒拽了回來。有一人來到他身邊,把一碗熱騰騰的東西遞到他鼻下。

“把藥喝了。”

“不喝。”

必勒格道:“愛喝不喝,死了正好。”他把碗擱到勃律身邊,就沒了下文。

勃律坐了會兒,心情甚是煩悶。他瞥眼身旁還冒著熱氣的湯藥,想到身子後麵屋裡的人兒,抿起嘴,到底還是端過來仰脖,一口氣灌進去。

喝完,他把碗扔回身邊:“我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然而必勒格並沒有走。他站在青年身側望了望今夜的滿月,忽然開口:

“勃律,你其實還是在意穆格勒的,不然這次你不會幫東越皇。”

勃律埋在膝上的神情一頓,渾身僵住。

男人繼而道:“嘴上硬得很,自己打算就這樣哪日一死了之,實際你比任何人都牽掛穆格勒,牽掛你身邊的人。”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心軟。”

“怎麼,阿古達木就嚷嚷幾句,你就傷心了?”

必勒格這人就是這麼可怕,旁人看不透他,他卻能一眼看透旁人。

勃律盯著地上的影子沉默良久,驀然輕聲問道:“必勒格,我好像一直沒有問過你,你恨穆格勒嗎?”

必勒格感到可笑:“我為什麼要恨?”

勃律抿抿嘴:“是穆格勒拋棄了你,不然以你之能,你不一定會屈居於此,你在草原上的地位和威望,甚至有可能高過父汗。”

男人輕嗤:“你是在用我比較你慘不慘嗎?”

勃律不說話了。

必勒格站了會兒,拾起碗要走:“你解了毒,就留在中原吧,彆回去了。”

勃律怔愣過後,訝然看向他。

必勒格說:“穆格勒早就不再是那個延綿百年、和睦百年的穆格勒了,現在的草原也不是你記憶中的草原。”

勃律略微著急地伸手往他旁邊蹭了蹭:“你是收到什麼消息了嗎?”

“各部都很動蕩,哈爾巴拉和延梟一直在壓迫他們,草原上遲早還會再有一戰,一個決定誰統領整片草原的戰役。”必勒格居高臨下望他,緊接著視線從身後的屋門掃過。

“這人對你挺好的,你留在這裡,有他在,會比在草原更快樂。”

“當年的事我從他們嘴裡多少知道點,這人把愧疚埋在心底,不然碩大的府上不會任你指哪走哪,更不會把他命都交到你手上任你計行。他這是在彌補你,但他也是真的在乎你。”

勃律嘲諷:“當年的事你又清楚多少,彆在這自以為是。彆以為你是我兄長我就不敢罵你。”

必勒格不怕他的虛言,冷嘲:“當年?你被貶去昭侖泊,還不是成天溜回來,最後還被舒利抓到降了罪剝了權。你溜回來,就是找他的吧?”

招呼不打一聲就被人掀開往事,勃律氣著重新把頭埋進膝中:“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聽著勃律的氣急敗壞,必勒格難得笑出聲。

“好好想想吧。我說過,你不應該死,也不能死。”

必勒格端著碗離開,不多時也離開了將軍府。

勃律一直裹著毛大氅坐在石階上一動不動。

他一動,他就忍不住去想。可他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必勒格說得對,他早就做好了哪天悄無聲息就死了的打算,他已經不認為這世上有奇法能解了他身上的奇毒。

這些年的消極自卑一點點侵蝕著他,他如今這樣就算解了毒,武功廢了多年,還是拿不了刀,他還是活不下去。

他已經不配阿隼如今這樣捧著了,也早就不是阿隼記憶裡恣肆的小殿下。

所以他不願意聽必勒格的話留在中原。

他還是想在生命殆儘的時刻,回到草原,在天神的注視下長眠。

第一百八十六章

祁牧安起來的時候,勃律已經喝完了藥,正坐在椅子上苦著張臉往嘴裡拚命添蜜餞。

這藥也不知怎得,越喝越苦,今天這碗喝了一半,他就趁祁牧安沒醒,旁人也沒發現,偷偷倒進了花盆中,喝下肚的那半碗苦味在舌尖彌留許久都不散,他隻好讓人拿了蜜餞過來。

祁牧安睜眼時發現榻上隻有自己,起身恍惚了很久,直到穿衣走出來,看到勃律苦哈著臉窩在燎爐邊的榻椅上時,他一顆心才安定下。

“你什麼時候醒的?為何不叫我?”

勃律嚼蜜餞的動作慢下來,最後緩緩咽下。

他沒敢告訴祁牧安昨夜他一夜未睡,在屋外坐到受不住了才進屋,滿身的寒氣,外頭夜裡染上的和骨子裡散出來的來回交融,他怕接近祁牧安把人凍醒,自己就一個人悄悄在榻椅上守著燎爐窩了一夜。

睡不著,就昏昏沉沉想了一夜。

得虧榻上這人昨日負了傷,睡得比較沉,沒有絲毫察覺,不然此刻哪還能這般溫柔和他說話。

勃律垂下眼,心虛地囫圇了一句:“也就比你早醒了一個時辰吧。”

祁牧安看了看天,估摸著現在應該剛過巳時。

“太醫來過了嗎?”他坐在勃律身邊,關心道。

“來過了,去偏屋紮的。”他象征性把胳膊伸到祁牧安眼皮底下讓他看,過了不到一息就又飛快縮回來。

祁牧安皺眉微斥:“偏屋陰冷,你怎麼能去那兒?”

“你沒醒。”勃律含糊著說。

“你應該直接把我喊醒。”祁牧安疲憊地吐出口氣,覺得體內氣息還是亂的,就像是被打散了一樣,始終無法往%e8%83%b8腔提氣。

他閉著眼睛緩了緩,睜開時注意到手邊坐榻方幾上擺放的空碗碟,笑了:“今天倒是聽話乖乖喝藥了,不過蜜餞也不要多吃。”

勃律眼睛滴溜溜往屋中擺著高大花草的青瓷盆瞟去,最後塞進嘴裡一片蜜餞,拍拍手問他:“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祁牧安說:“好多了。”

“大夫說了,你也要喝藥。”勃律嚼著蜜餞,隔著窗子衝屋外喊了兩聲,不一會兒一個丫鬟端著食案垂首進來,把藥擱下後似是害怕勃律,眼神躲閃著就往外跑。

他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祁牧安,結果男人麵不改色地就把一碗藥喝乾淨。

勃律看著他若無其事地把碗疊在自己喝過藥的碗上,麵龐微微僵硬,又看他自然地從自己懷裡抱著的蜜餞盤中隨手撿了一塊添進嘴裡,臉色更黑了。

——他分明讓大夫配的是最苦的,怎得這人喝藥眼都不眨一下?

祁牧安並沒有注意到勃律悶悶不樂的臉色,他閉上眼睛又靜靜坐了會兒,待覺得身體裡的氣息稍稍舒暢後,他方才睜開,看向勃律道:“我需要進宮一趟,把昨日的事稟給胤承帝。”

勃律悶著嗓子懶懶長“嗯”了聲,翻撿著盤中多樣的蜜餞,挑了個甜味最濃的放進嘴裡。

“彆吃了,你都吃完一格了,這東西吃多會難受的。”祁牧安歎口氣,伸手要把蜜餞盒奪走。

勃律眉峰一皺,“啪”一聲把他的手拍了回去:“怎麼,你這財主心疼銀子了?連我吃個蜜餞都要管。”

祁牧安氣笑了,一連說了三聲“好”,身子往勃律身上傾斜了幾分,好言勸道:“不過午膳我本來打算讓人去準備你最喜歡的鳳尾魚翅,你再抱著蜜餞,屆時就不讓你吃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勃律一愣,叼著蜜餞慢慢擰眉想了想,討價還價:“那我再吃五個。”

“不行,兩個。”

“三個。”

“一個。”

“……行吧行吧。”勃律氣呼呼地從蜜餞盒裡抓了五個出來,剩下的通通塞進祁牧安手中。

他生著悶氣在坐榻角落裡把自己身子往裡使勁塞了塞,怎料他脾氣剛上來,身邊的人哄都不哄一句,就很沒眼力見兒地端著蜜餞盒要離開,這讓他一下子有些著急。

勃律當即長腿一伸,腳就伸出榻椅擋在了祁牧安的腿前,阻止他往外走。

他瞪了祁牧安須臾,最後目光從他疑惑的臉上悠悠挪到他胳膊上,又轉到他手上的木盒子,彆彆扭扭地囑咐道:“你胳膊上的傷,趕緊先去換藥。”

祁牧安打量著勃律鬱悶極了的臉,笑出聲。

——這到底是關心自己呢,還是惦記著蜜餞呢。

不過他依言還是重新坐回來,在勃律目不轉睛下拿過藥,換好後,再次起身時勃律失望地看到他;離開也不忘拿著蜜餞盒。

這下子勃律是相當怨念。他腦袋裡飛快轉了幾圈想了好幾個借口,最後趁祁牧安快要拉開房門的時候,咳咳嗓子說:“你要不多躺會兒再走吧,我怕你路上走著走著就不知道一頭栽哪了。”

祁牧安的手已經按在了門框上,聽到這他低笑出聲:“放心,不會的。”

勃律蹙眉狠狠“嘖”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朝他揮揮手:“那去吧,去吧去吧,我才不稀罕管你。”

祁牧安看著他收回手,默了一陣,走回來蹲在榻前,把勃律支在盤腿上的手攥入手心,叮囑道:“剩下沒抓到的人蘇俞會帶人在外麵繼續搜尋,你彆自己出府,我午食回來陪你用膳,然後我們再一起行動。”

勃律另一隻手托著下巴,被男人抓在手掌間的五指蜷了蜷,像在他手心中抓撓似的。他懶洋洋地托聲道:“曉得了——婆婆媽媽的,你趕緊見皇帝去吧,再晚點午膳就趕不上了。”

祁牧安離開後,勃律縮在坐榻上怎麼坐都覺得不舒服,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睡的緣故,心裡始終咚咚咚敲著。

他最終在暖和的屋子裡泛起困,打了個哈欠,於是架不住困倦,趿拉著鞋走到床榻邊,倒頭埋進被褥中。

被衾和帛枕裡還殘留著祁牧安身上淡淡的氣息,這讓他在寂靜中無比安心充盈。

祁牧安的燎爐舍得給他燒炭火,這比在草原的帷帳、在涼州的住處都要暖和,勃律就是伴著這股舒適的暖意,很快朦朧意識,忘卻昨夜的煩悶,睡了過去。

東越·皇宮

胤承帝今日奏折剛批了一半,也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知道容太傅跑去宮中北麵的湖邊一個人賞景喝茶,當下不顧勸阻,也非要去逛。

容瑾昱知道他瞞著的那些朝中事,同他發了脾氣,已經快兩日沒理會過他。元胤通常在這種事上都有些心急,小事一般捱不過當晚,他就去哄人了。

這次都快二十四個時辰了,對方似是見他遲遲不來,如今隻身進了宮還想方設法把消息讓人無意傳進他耳朵裡,他這邊如若再不去哄,怕是要把人直接氣到西南。

於是祁牧安得知胤承帝在花園湖邊,過來看到就是元胤笑著張狐狸臉,費儘心思給容瑾昱下套求原諒。

“兩位好雅興。”祁牧安行了禮,打量了下四周。

宮中北麵這片湖他還從未來過,秋意下的湖麵波光粼粼,層層麟波隨著微風道道掀起,慢悠悠地蕩漾在石橋壁上。

元胤見他來了,絲毫不避嫌,還是一個勁地往容瑾昱身上獻殷勤哄人開心,另一邊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