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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92 字 6個月前

,身上的裘衣在奔跑中耷拉下來,無法完全裹住身體,風一吹夾帶著肌膚上原本的寒冷,刺得他直打顫。

他開始頭暈,開始視線模糊。他心知自己不能再運氣強撐著跑下去了,但他也不能被後麵那群人抓到。

勃律艱難的撐著神經,穿過一個接一個的小攤,轉眼看見一處偏僻的小道,他想也沒想就閃身跑了進去。

這條道連著隔壁街,道上人極少,隻能看到前麵迎麵走來的兩位身影。勃律扶著牆停下,不住喘氣,喘完了咳嗽,眼前的景象愈發朦朧,黑點一個個竄上來。

他往下咽了咽,晃晃腦袋,繼續向前走。身後沒再聽到緊追的腳步聲,這讓他一霎那間放鬆了不少。然而隨著鬆氣,緊接而來的就是劇烈的眩暈感。

勃律身影搖晃,再也支撐不住,往前虛了兩步,最終白著臉色直直地倒在地上。

同時,對麵二人驀然駐足腳根,驚愕地瞧著正好暈在他們身前的男子。元胤合上扇子,視線在人的臉上轉了一個來回,吃驚道:“死了?”

“沒死,暈過去了。”身邊,容瑾昱俯身探過後說。

“這大街上的,怎麼就暈過去了?”元胤為難地看著躺在腳尖處的人,“彆是看我穿的不凡,找茬的吧?”

容瑾昱聽他這麼說,失笑道:“早跟你說過出來穿的彆這麼招搖……不過這人是真暈過去了。”

元胤揚眉,聽到此拽著容瑾昱想走。

男人說:“你不發發你的善心,把他帶回去?”

元胤不可思議地看著身邊人,滿臉不解:“我為何要管他?”

“攢功德啊。”容瑾昱說著,已經蹲下`身去扶人了。

元胤拗不過他善心大發,隻好幫著也去攙人,誰知這一手下去,碰到了冰涼。

“這人可真冷。”他搓搓手,掂著點衣袖再次去扶。把人完全扶起來後,元胤眼尖地看到了此人懷中抱著的一柄寶刀。

是草原刀。

他和容瑾昱默不作聲地對視了一眼,驀地勾唇笑了起來,甚覺有趣地把眼前昏迷的人兒打量了一遍,說:“看來今日我這功德,是非撿不可了。”

漆黑下,勃律昏迷間隻覺身子浮了起來,就像飄在水中一樣,但漂浮沒多久就重新落了底,像是身上綁了千斤重的石頭,讓他怎麼都起不了身。

等身上的重量消失後,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頭頂不是耀眼的太陽,而是亮堂的屋頂。

——他這是回客棧了?

勃律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張望一圈,看到了寬敞的屋子,和周圍擺放的安靜精致的器皿和桌案木凳,這才從陌生的環境中得知自己並非回到了客棧。

他這是在哪?

勃律心裡不由得升上來一股不安。他撐在床榻上的手猛然一縮,要去找逃跑時拿出來的刀。他在手邊焦急地翻找著,結果一抬頭,卻看見自己的佩刀安安靜靜地躺在榻邊的高案上。

勃律像是找到了依靠般鬆了口氣,扯過裘衣罩好後,下地把刀掛在腰間,這才走出屋子。

屋外有一個大院子,靜悄悄的。勃律站在屋門口看了一圈,視線最後落在一棵古樹下。

樹下坐了兩道身影,正在邊喝茶水,邊悠哉小聲交談著什麼,離得稍些遠,他聽不太清。

其中麵對屋門的男子渾身呈現出達官顯貴相,身著金邊白衣,衣擺上鏽著金燦燦的紋樣,被褶皺和石桌藏了一點,但還是能依稀辨認出是蓮花瑞獸。而背對著他的人,則坐了一個青衣男子,較為樸素。

“醒了?”元胤放下茶盞,抬簾看到站在屋門口的青年,笑著點點頭。

勃律猶豫著,也是點頭回了一禮。他慢慢走下台階來到二人身邊,這才看到另外一人長著一副溫潤的眉眼,上下一股書卷氣。

“要不要喝杯茶?”元胤給勃律斟了一盞,問。

勃律收回視線,淡淡瞥一眼,回絕了:“不了。”

元胤笑著也不覺尷尬,而是打量起這個青年,目光不動聲色朝他腰間掛著的寶刀瞥一眼,笑道:“公子可是身有不適?為何會倒在小巷裡。”

勃律這才反應過來是這人救了他。他想著中原禮節,堪堪謝過:“多謝這位公子搭救。”

“無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在攢功德呢。”元胤眯著眼笑,讓勃律看不出這話裡究竟是玩笑還是真實。

“在下瞧著公子不像中原人士啊。”元胤佯裝無事,邀人坐下後,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勃律立刻警覺,抿了抿唇,秉著禮節小心翼翼回答:“家母是大漠人,自然生的不似中原。”

“哦?不知公子家在何處?”

“涼州,在下從涼州來。”

元胤恍然大悟:“涼州?也難怪,那裡挨著草原,美人也不少。”

對麵的容瑾昱聽到他這番話,涼涼抬眼望過來。

男子笑了笑,繼續偏頭好奇心極強地說:“不知公子來上京是遊玩嗎?”

勃律皺起眉,在對方一問一答刨根問底下自己處於劣勢,這個話題應該儘早結束。他不太耐煩地說:“尋醫。”

元胤的好奇是真的被勾了起來,他往前湊了湊還想繼續問的時候,勃律直接起身,冷淡地衝他們二人做禮要告辭:“今日多謝公子相救,在下感激不儘。若公子哪日有需,可來如安客棧找我,在下定鼎力相助。”

元胤“誒”了聲,叫住勃律:“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去了如何找你啊?”

“穆堯。”勃律一刻鐘都不想待下去,報了名諱扭頭就走。誰知他剛轉身,一個人大步流星地就從前院踏進來,黑色身影筆直地撞進他的眼中,令他生生滯住了腳跟。

“陛……”走進來的祁牧安話頭都沒吐出來,撞見正立在眼前的青年,突然僵住身子動彈不得。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麵色蒼白的男子,仿佛這瞬間心跳都停了下來。他全身小幅度地顫唞,握著佩劍的手越收越緊,另一隻垂在身側,指尖微動,有一股想把人抱進懷中的衝動。

他將近三年日日夜夜都在記憶中想念的人,現在正完好地站在他的麵前,死而複生,觸手可及。

可祁牧安也在心底不斷問自己,他是不是今天經曆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再次睜眼的時候是不是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又或者他這三年來都在夢中,他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草原,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邊,他一直都在好好的活著,草原沒有發生戰亂,他也沒有上戰場,他們如往常一樣偷溜出去玩,他和他都好好的。

他不敢眨眼,卻又想眨眼。他生怕間隙中連這點貪念都不讓他擁有,又想趕緊回到曾經那段時光裡。

勃律再一次看到這個人,看到阿隼光鮮明亮,就在自己幾步遠的地方,卻感覺他們之中隔出了一條溝壑。

勃律曾經想過,以後他和阿隼再在中原見麵會是什麼樣子,他也想過,或許自己早早的死了,那可能這後半輩子都不會見到。

當然,見不到更好。但他怎麼也沒想過,重逢會來的這麼快,來的這麼突然。

他臉色煞白,呼吸急促,各種複雜的情緒參雜在一起攪和著他的%e8%83%b8腔和神經。

他現在一無所有,什麼也不是,什麼也做不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讓他再次遇見這個人?

勃律情不自禁後退一小步,還沒站穩,就見對麵也向前邁了一步,當即他頓住身形不動了,而看他不動,對麵也縮回了腳。

元胤樂滋滋地看著這場麵,打開折扇扇了扇,不嫌事兒大地開口:“認識?難不成是老相識?”

“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不認識。”

兩道聲音同時出聲,一個顫唞著嗓音磕磕巴巴,一個卻乾脆利落。

勃律垂下頭,再次向元胤拱手道:“多謝,告辭。”說完,他沒有絲毫遲疑,手在裘衣遮擋下死死抓住衣袖,眼神直落前方,擦著祁牧安的肩膀向外走。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祁牧安嗅到身邊掠過的氣息沾著淡淡的草香,是他曾經抱過和沉迷的味道,這熟悉的感覺就算過了百年他也不會忘記。

男人下意識伸手要去攥擦肩而過的人,然而卻落了空。

他心猛地一縮,回頭再看的時候身後已經沒了青年的身影。

元胤斜瞧他一眼,喝口茶揚聲道:“祁牧安,你在那兒傻站半天了,到底要給朕稟什麼?”

祁牧安被他這句扯回神,也不知是顧不上答元胤的話還是沒聽見,總之直接撇下還在悠閒喝茶的二人,驟然轉身直徑跟著離開的人追了出去。

出了宅子,祁牧安按耐不住激動,飛快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尋找方才青年離開的身影。那人像是在逃避身後什麼東西似的,走的急快,此刻已經走到了與這條道相交的商街上,即將沒入人流之中。

祁牧安一眼抓住了勃律擠著人流前行的背影,能看出他的遲疑和迷惑,亦能看出他根本不了解上京城,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哪裡,又要如何回到下榻處。

男子毫不猶豫地追上去,就在勃律四處觀望辨認四周時,他已經撥開人群跑到青年身後,在還不待他查覺一掌先叩上其肩膀,把人摁牢了以後,另一手順勢滑到腰間,將人往懷中帶。

他本以為勃律會在他手下反抗,也做好了就算挨打也堅決不放人離開的打算。然而懷中人雖然驚了一跳,也確實出了抵抗的招式,並用手去掰他的力度,可是他驚訝發覺勃律打在他身上的力道軟綿綿的,根本奈不了何,也無法掙脫,更是錮的懷中人跳腳。

他隱隱感覺到男子從衣服下層透上來的寒氣,不禁愕然。

這才初秋,為何他身上這般涼?

“你放開我!”勃律咬牙切齒,不斷手腳蹬踢著拍打著,似是被勒疼了,開始皺著眉一陣一陣吸著氣。

可祁牧安哪會輕易放開他,看向懷中人的眼睛通紅可怖,懷裡就像揣了塊失而複得的珍寶,必須緊緊攥在手心裡才能得以安心。

他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下無視紛紜,把一個男人強行抱回了宅子,於是,元胤和容瑾昱便看見去而複返的祁牧安摟著剛離開的穆公子風風火火地又重新闖了進來,看也不看他們便踢開一間屋子進去,關門前還能聽到男子懷中人氣憤罵咧的聲音。

時隔三年,他重新觸碰到這個讓他夢寐不忘的、致使他沉淪下半生的人,很長時間都無法冷靜,欣喜、震驚和諸多複雜的情緒一湧而上。

他立在勃律麵前,抓著他的手臂束手無措,眼睛在他身上飄忽不定,四處瞄著,落在哪也不是,手更是離不得半寸,非要掌著有血有肉的人才能刺激他的神經,告訴他眼前並不是幻覺。

各種情緒交錯混雜充斥著腦海,讓他一時間想不明白,自己分明看到了勃律的屍體,為何現在會毫發無損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這幾年他夜夜做夢,有時會夢到五年前離開大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