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頁(1 / 1)

厭金杯 慕禾 4246 字 6個月前

了事兒,又擔心人活要麵子,寧願餓著也不出來,於是他端著食案來到房門口,重新敲響門板。

敲了三下,裡麵無人應聲。阿木爾眼皮一跳,立刻要踹門闖進去。他本來以為這次也無用功,怎料腿一蹬猛一用力,兩扇門“咣當”一聲撞在了兩邊的木板上。

男人嚇了一跳,誰曾想這門的門閂竟從裡麵打開了。

房子裡一片漆黑,唯有透過窗子洋洋灑灑照進來的月光,讓他看到一個裹著厚實的身影坐在凳子上,正背對屋門,麵朝大敞的窗外發愣。

這時,一陣秋風涼意習習地從窗外吹進來,惹得阿木爾都打了個寒顫。

他吃了一驚,趕忙放下手上的東西跑過來,把窗子合上,邊合邊責道:“怎麼開上窗了?”

勃律麵無表情看著麵前跑來跑去又是關窗又是給他點燭火端碗筷的阿木爾,沒吭聲。

阿木爾把碗筷推到轉回身的勃律眼前,見他久久都沒動,歎口氣,好言勸道:“總要吃點東西,這是公主走之前吩咐後廚下的麵,我來端給你。”

勃律咳嗽兩聲,眼睛掃了下桌麵上冒著熱氣的碗,淡淡問道:“他們人呢?”

“符燚在後院喂馬,公主和那個中原人回去了,必勒格睡下了,他明日還要忙著置辦落腳的宅子。”

勃律不悅地皺起眉:“宅子還沒好?”

“聽他的意思,是京城的工匠偷懶遲了速度,還沒修整好。本該前些天就完工的,不然我們也不用住在這。”

“這都多久了,還沒弄好。”勃律念念叨叨,瞥了會兒桌上熱乎乎的麵,到底是肚子先不爭氣。他身子在凳子上往前蹭了蹭,裹著厚裘伸出一隻手,拿起筷子在碗裡翻了翻,夾起一筷麵條送進嘴裡。

他們這些年一直沒放棄,一直在四處尋找能解勃律體內寒毒的藥方。這種毒出於西域,流於各個大漠,草原治不好,他們便慕名去了漠北,找到漠北的一位醫師,在那裡待了少說有一年,結果最後卻連大漠都沒法子,也是直到那時,他們這才真正意識到,勃律中的並非是西域寒毒。

回來後,他們輾轉進了中原,開始求醫中原的郎中。小葉鐵鉈部離涼州進,為了方便養身子,減少來回波折,他們便入了涼洲城,住在城中尋訪。

可惜他們把涼州乃至附近的大夫都看了一個遍,還被人誆去深山老林見了個瘋婆子,喝了一堆黑乎乎的藥,卻什麼效果都沒有,勃律依舊時不時就會毒發,整個人的溫度愈發低,血都是涼的,像是被浸到了寒冰中數載。

而就在快徹底失望的時候,不久前,他們偶然聽說中原有名四處遊曆的神醫,救了無數條從死門關拉回的人命。本是沒人知曉行蹤,可這神醫碰巧因為西部的戰亂來了東越,要在上京小住一年半載,他們這才來碰碰運氣。

阿木爾盯著勃律吃完了一碗麵,這才鬆口氣。他起身把碗碟收入食案上,轉身要將東西送下樓。

忽然,身後桌子旁的青年低低叫了聲他:“阿木爾。”

男人應聲回頭,以為勃律是有事吩咐他,可他轉過來了,卻見人黯然地藏在陰影裡,讓他心頭莫名一縮。

青年頓了須臾,說:“我們要不回去吧。”

“回哪?”這一句給阿木爾問懵了。

“回草原。”勃律落寞地盯著搖曳的燭火,說:“我們回草原,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我們千辛萬苦才找來上京,千辛萬苦才尋到這一步,你這是打算放棄了?”阿木爾聽後不免有些失望和錯愕,但他看著勃律灰沉地眸子,心還是揪了起來。

他走回來,放下食案,來到勃律身邊替他掖了掖漏了一條縫的裘衣,歎了口氣:“我知道,這些年來來回回希望又失望,我也很害怕。但這回不一樣了,聽說那人厲害得很,定能把你的毒解了。”

“所以你彆擔心,也彆緊張。明日你就待在這裡,我們去尋那個神醫,一定把人帶到你麵前,把你治好。”

勃律垂下頭,默了一刻,無力地點了點。之後,他感覺到胳膊上的力度散去,隨即聽到阿木爾出去的聲響。

關上房門前,男人對他說:“有事喚我們,我們就在你隔壁。”

隨著屋門相碰,屋內重新歸於平靜,唯有桌麵上的燭火還在閃爍。勃律緩緩抬起眼簾,靜靜注視著燭光,一點點看著燭身滑著蠟油消耗。

良久後,他起身將其吹熄,抹黑爬上方才阿木爾鋪了好幾層厚褥子的床榻,縮進去闔上眼睛,努力讓自己進入異鄉下的睡夢。

翌日清早,勃律就被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給吵醒了。他不耐煩地在榻上翻了個身,睜開眼睛時看到陌生的幔頂愣了好一會兒的神,才想起來自己如今是在上京城,早就不在草原的帷帳了。

他沉沉呼出一口氣,躺在床上咳嗽了好幾聲才坐起來。穿衣走到桌前,發現上麵已經擺上了粥和小菜。

他站在桌邊想了會兒,才慢慢坐下吃了起來。吃完後想起阿木爾昨夜離開前的話,去隔壁敲門沒人應,才得知他們一大早就出發給他尋那名神醫了。

於是他隻好叫來小二把食案收下去,一個人百無聊賴地重新回到屋中,打開了窗子,作死地窩在窗沿下一張軟塌塌的軟榻上,支著腦袋對著窗外吸了一大口。

——還是草原上香。

勃律皺起眉,覺得吸這一大口,鼻尖已經環繞了上京的胭脂粉黛。他揉揉鼻子,覺得身上裹一件有些冷,於是他蹬上鞋下了地,又去抱了床褥子放在軟榻上,這才踢掉鞋老老實實鑽進去不動了。

片刻後,勃律實在是閒的發慌,在溫和的溫度裡眼皮開始打架,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這次睡了多久,被吵醒時太陽已經高掛,樓底下傳上吵鬨和亂跑的人聲。勃律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入耳的第一句就是從下麵傳來的一聲大嗓門,一群人像是在質問掌櫃,在店裡翻找著什麼,一間間房門一張張桌凳撞得咣咣響,吵得他頭疼。

第一百六十三章

勃律晃晃悠悠地坐起來,決定等見到額爾敦塔娜的時候,讓她身邊那個商賈少爺趕緊給他換一間客棧。

他閉上眼睛煩躁地按了按眉心,下地胡亂披著毛裘去開屋門,看看樓下是哪個夯貨在那裡吵鬨。

樓下大堂裡站著幾個持劍的人,原本的客人早就跑沒了影,桌上還七零八落散著沒用完的飯碟。掌櫃的被這陣仗嚇得哆哆嗦嗦,顫著腿立在他們幾人麵前,結巴起來:

“幾、幾位爺,我這、我這真的沒有這幾個人啊,真的沒有。”

大堂中央站著一個一看就是大人身份的玄衣男子,此刻抱著劍默不作聲地端量著一樓各處,他帶來的人還在下麵查著一間間客房,毫不客氣地撞門聲正是擾了勃律睡覺的源頭。

玄衣身邊還站著一人,操著大嗓門嚷嚷:“這些人今早分明是從這裡出去的,你還說沒有!”

掌櫃擦著虛汗,奉承著:“這,這上京有像您幾位這樣的官爺在,還是天子腳下,怎麼會有草原人啊。”

下麵的人還在吵吵著,樓上剛踏出來的勃律聽到這幾席對話,瞬間被澆清醒,聽懂了七八分。他睜大雙眼,頭從木欄上縮了回去,雙手也從上麵慌亂地撤下。他揪住裘衣,站在屋外不知所措。

——今早?是來抓他們的?

勃律心裡咒罵了一句。阿木爾他們是怎麼辦事的,不是說進城用了中原的路引就不會被人發現嗎?

這時,像是下麵的人查完了,一個個正在同玄衣男子稟告。聽到沒有可疑人,玄衣男子製止了身邊男人的聲音,對著幾人邊吩咐邊抬頭往二樓瞟:“查樓上,若真的沒有就……”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突然,他的話音戛然而止。這一眼,男人看到了一個深深刻在他印象裡的麵容,也就這一眼,上頭的人便飛快扭身,跌撞著逃進了身後的屋內,砰一聲關上房門。

祁牧安一時愣住,閃瞬之間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下一刻,他的動作比他的頭腦反應還要快,已經飛身躍起,踩踏著桌凳木板飛到了樓上。

勃律沒看清下麵的人,聽到他們要往樓上查便想也不想地轉身逃進了屋子。他在屋中驚慌失措地左看右看,心想自己應該藏到哪裡才不被發現。

正緊張尋思的時候,他敏銳的聽到隔著一個門板的屋外傳來腳根落地的聲音。他當即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彆的,抱起佩刀慌裡慌張地直奔外敞的窗子。

勃律站在窗邊往下瞥了一眼,覺得高度還行之後,就手腳並用開始往外麵翻。

他邊翻邊在心裡罵罵咧咧,把阿木爾和符燚拎出來罵了一個遍,又把必勒格罵了一個遍,覺得額爾敦塔娜是個女人,於是罵到這裡的時候頓了一下,換成把公主身邊的商賈罵了一遍。

——該死的,他們找的這是什麼破客棧!阿木爾和符燚怎得還不回來!

勃律一手抓著刀和裘衣,一手扶著順著外沿往下跳。他臉色徹底黑下來,哪曾想自己還有這麼狼狽的一天,若是換在以前,再多的人圍上來都是一刀子就解決的事情,然而現在呢,自己隻有逃跑的份。

祁牧安推開房門的時候,隻看見了一角消失在窗外的衣邊。他快步跑到窗前探頭向下看,看到那人已經落到地上,朝著西邊跑走了。

他抓住窗框,緊緊叩著木條,目不轉睛地盯著跑遠的身影,一陣恍惚。

不止臉像,就連背影也像……可若是他的話,根本不會選擇這種方式逃跑,而是直接揮刀而上闖出去。

祁牧安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閉了閉眼離開窗邊。

——自己是思念入了魔,看誰都像他。

此時樓下的人也趕了上來,問他追不追。

祁牧安揉揉眉心,睜開後再次看眼窗外,低聲說:“追!”一聲令下,他帶來的人立刻跑了出去,往西一路追人。

出了客棧跑出幾步遠,勃律仍不敢掉以輕心,腳下步子不停,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奔。

他攏著刀和衣服,一路穿過熱鬨喧囂的大街,毫無頭緒地淩亂跑著。然而上京城這麼大,他莽撞的從客棧出來,不知道自己是跑到了哪裡,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心裡想的全部都是怎樣甩掉客棧裡的那波人。

不久後,勃律漸漸的開始體力不支,連連喘氣,隻覺渾身發冷,腳下的步子邁得也愈發的緩慢。他剛要停下來休息片刻,也就在這時,從身邊經過的萬千緩慢的腳步聲中,他聽到了幾道快速的步伐聲正在向他而來。

勃律回頭張望了一眼,從許多人裡一眼瞧見了掛劍的身影。他急忙扭回頭,大口喘氣,握住刀的五指收了收,盤算著自己如今一刀子落下去能揮出多大的威力。

——真是一群緊追不舍的蟲子!怎麼從客棧裡這麼遠聞著味兒都能找到他!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繼續朝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