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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80 字 6個月前

下不了地。

氣氛驀地變得不尋常了。

過了片刻兒,寶娜支起身站起來,嚅道:“帳內還有一個要死了的等我去送飯呢,你自個兒願在這裡待多久就待多久吧。”

於是等她從廚帳端著飯菜再回來時,帳前早不見了阿木爾的影子。她在外麵躊躇了小會兒,方才走進帳內。

帳內燃著小殿下吩咐的通紅的燎爐,熱氣籠罩著人全身。

女子進來的時候,榻上那個人正伏著身努力去抅一旁小幾上的茶水。寶娜見狀“誒呀”一聲,三兩步急忙上來替他將水斟好。

“傷還沒痊愈呢,亂動什麼。”寶娜責他,手上卻將杯盞遞到了他手邊。

阿隼勉強勾唇笑了笑,謝過一句。

寶娜立在他榻邊,見人將水飲儘,接回杯子後示意他說:“這是我按照殿下囑咐熬製的稀粥,你抓緊喝了吧,喝完了再喝副藥。”

阿隼聽到了熟悉的稱謂,突然記起已經三日未見到小殿下了,於是抬頭看她,問:“殿下呢?”

寶娜啟唇如實告訴他:“殿下已經走了。”

“他走了?何時走的?”阿隼驚地要坐起來。

寶娜便說:“早晨你換過藥不久就走了。”

阿隼一愣,眼神漸漸低垂下去,就連努力想立直的背脊也彎了下去。他眨眨眼,恍惚頃刻,攤在床榻上的手指無意識顫了顫,心低驀然泛酸。

——當真是鐵心,走了也不告訴他。

第五十三章

昭侖泊上屬於穆格勒的旗幟重新立了起來,繪著狼師和部族圖騰的旗子在半空獵獵飄揚,遙遙就能看見草原上這抹冬天裡異樣的色彩。

帳內,勃律站在燎爐前烤著冰涼的手掌,試圖緩解渾身的寒意。他的身後,符燚和海日古正撐在桌案上,一起瞧著昭侖泊的地域布局圖。除卻這二人,另有兩位肅穆立在一旁,一語不發。

海日古皺眉,點在一個方位說:“原來營地的左側草皮已經被完全燒焦了,沒個三四年恢複不了生機,現在那裡寸草不生。”

少年背對著他們側耳聆聽著,隻輕輕揚眉便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將整個營地向右方遷移,今天就吩咐人把鹿砦拆了挪過去。”

符燚抬眼看他,應下命令。

“等等,”勃律的食指在燎爐上堅硬地敲了敲,似是在尋思什麼,過了會兒繼續道:“讓所有人呈三點駐紮帷帳,務必對望北、東、南三方。”

他扭身走到桌案前,俯身在地圖上昭侖泊的地圖上圈了三個地方,並將那三個地方用線連了起來,形成了一個角形。

“不要分布太散,也不要太緊密,策馬行程能在半盞茶內的時間到達最佳。”

“殿下,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後方,紮著麻辮的男子的手指搭在臂膀上飛快起落,盯著少年手底下的圖紙,麵容為難。

勃律冷冷望了他一眼:“北邊和南邊都是一些小部族,東麵對著烏蘭巴爾部,主要兵力還是保存在東麵這個方位上麵。烏蘭巴爾是離昭侖泊最近也是最大的部族,混淆視聽能讓他們誤以為此次狼師來駐守昭侖泊,帶的兵馬並不多。”

他攥緊羊皮紙:“我要給狼師留‘援軍’——跑得了一次,我不會讓哈爾巴拉跑第二次。”

符燚摩挲著下巴:“你打算讓誰去駐守北麵和南麵?”

勃律沉%e5%90%9f,不多時眯眼看向海日古的後方,喚出了另外兩個名字:“那日蘇,達來,你二人帶兵負責北部和南部的駐守。符燚,你將人數點好後報給我。”

這兩人都從屬豹師,是左賢王手下的人,在昭侖泊被燒的第二日,他們就在左賢王的授意下替之前的虎師緊急前往昭侖泊,收拾留下的爛攤子。可沒有上麵下令誰都不知道從哪下手修整,就這樣懶散了幾日,讓意料之外到來的小殿下抓個正行,一問才知道,他們所帶的兵馬還遠遠比不上之前虎師的兵力。

小殿下發了一通脾氣,將他們豹師的人罵的狗血淋頭,讓人趕忙搭建了議事帳和他們幾人商議了兩天,而後又親自動手修整殘破的鹿砦,直到今日外頭的殘敗和萬物生息才逐漸好轉。

誰都清楚,如今在昭侖泊,小殿下的命令就宛如天令。於是他們二人相視,同時硬聲應了下去。

做好全部部署,勃律卷起桌麵上的羊皮紙,交給海日古讓其放了起來。突然間,他想到另一件事兒,指著符燚即將要離開的身影對他說:“你彆忘了,狼圈要一切按照之前的樣子置辦。”

符燚一聽,苦喪著臉:“好不容易讓阿隼換下那個雜役,我和阿木爾才不用繼續照顧瓦納,現在沒了阿隼,連阿木爾也不在這,我要一個人收拾狼圈了?”

勃律倚在桌案邊睨他,語氣毋庸置疑:“你知道就好。”

符燚哀嚎一聲,想讓勃律給他換個差事:“你知道的,瓦納根本不喜歡我!它隻喜歡你!”

“可阿隼也能靠近狼圈,你為什麼就不行?”勃律後傾,雙手置後撐在桌麵上,大有駁回的意思。他轉轉眼珠,激他:“難不成你連阿隼都不如?”

符燚被噎得麵色通紅,氣急敗壞地轉身離開了,看樣子是給狼圈找做籬笆用的木料去了。

海日古在他身後笑他:“狼師裡那麼多人,你非得讓他去照顧你的狼乾什麼?”

“他小時候被我的狼咬過,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跟著我狼師行軍,總不能怕狼吧?”勃律回頭瞧他,好奇地笑著問:“我還沒問你呢——你來昭侖泊,其其格怎麼辦?”

魁岸的男人摸了摸鼻子,聽到心上人的名字瞬間就害羞。

他說:“我來遖颩喥徦之前見過她了。”

“她竟是沒怨你?”勃律揚聲怪道,“隨著穆格勒的小殿下來昭侖泊,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去,你們二人的親事豈不要拖延了。”

“當下還是你更重要。”海日古弱聲答,隨後捂著羞得飛紅的半張臉:“更何況,她說……她說在她心裡,早就是我的妻了,不需要繁瑣儀式。”

少年一愣:“你這話說的,我可不敢再去見其其格了。到時候若是納曼部悔婚,不將其其格嫁給你了,你們兩個再將怨恨撒在我身上。”

海日古手上的動作慢下來,整理著卷軸時順勢垂下明亮的眸子:“父母之命確實重要,但我覺得……婚嫁之事終歸到底還是自己的意願。”

這樣一個雄姿英發的兒郎,在談及兒女情長時竟出乎意料的認真較勁,就連渾身的盛氣也仿佛煙消雲散了。

勃律不免站直了身子謹慎問他:“表兄,你有沒有想過,你和其其格牽扯著兩個不同的部族,更何況現今的草原不會安寧幾年,若是真有一天出了什麼事——”

海日古打斷了他的話。男子鄭重其事地盯著他:“其其格的愛意不亞於我對她的情感,我們曾對天神立下海誓山盟,不會背叛彼此更不會放棄彼此。”

勃律沉默,直直望進對方的眼中,久久沒有回聲。

海日古偏移了半寸目光,後緩緩將視線收了回來。他開口寬慰:“勃律,你不用為我們擔心。眼下我們來昭侖泊的這幾日已經進入正月了,不久後便是白月節,你打算怎麼辦?”

勃律聳肩不以為意:“還能怎麼辦?在這裡和穆格勒英勇的戰士們一起賀歲,豈不更好?”

“大可汗沒有傳信讓你回去?”海日古蹙眉不解。

“沒有。”勃律低眉,轉過身從新倚靠在桌案邊上,漫不經心地從懷中抽出個什麼物什,手上細細磨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是你第一次沒有在白月節的部族裡參加祭火吧?”海日古眉頭鎖的更深,彎著身子想去看少年在擺弄什麼東西。他嘖道:“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隻是場祭火,缺個我沒有大礙。”勃律並沒有放在心上。

“祭火是一年新始的大事,祭拜祖先保佑平安,你貴為穆格勒部的王子怎麼能不去祭典先祖?”海日古走過去,單手掰過少年的身子正視他。

勃律眼疾手快地將一把東西塞回了%e8%83%b8`前衣襟裡,顯得無可奈何:“你也聽到了,父汗讓我無召不能回去,這廂要是回去了,免不了又落個口舌。”

海日古深思,淺淺歎氣:“祭火是一年一次的大事兒,大可汗平日那麼寵你,怎麼能讓你缺席?”

“寵我?你看這次他寵他的兒子嗎?”話鋒一轉,變成勃律笑他了:“你要想回去左賢王肯定很高興,指不定還能見到其其格呢。”

就在這時,有人高聲在外麵通傳,聲調十分著急:“殿下,特勤,有兩個女人騎馬進了昭侖泊!”

“女人?”勃律吃驚,“哪來的女人?”

“不知道,她們有穆格勒的腰牌,沒有人敢攔,現在已經衝進營地了。”

“不會是寶娜那個傻丫頭固執的找來了吧?”勃律倒吸口氣,急忙和海日古一起衝出帷帳。

外麵,兩匹馬在高空下好似是正正迎著帳高頂上的旗幟而來,馬蹄強勁有力,震得地麵宛如一麵敲擊在心中的鼓,不過沒敲響小殿下,反倒將特勤的心敲得咚咚直響。

“其其格?!”男人瞪著停在麵前下馬的女子,驚地合不攏嘴,腦子裡一根線“啪”的一聲就斷了,根本摸不清當下的情況,更甚是懷疑眼前是片從哪飄來的萬裡外的幻覺。

兩匹馬上各下了一個人,其中棗紅色的馬匹上翻身跳下來一個著豔麗裙衫的女人,她秀發微卷披肩,墜著一對靈動的珍珠耳墜,額間配著彩色的額飾,半掩在厚厚的氈帽下。手指上甩著一枚沉甸甸的穆格勒圖騰的腰牌,轉了幾圈後被她塞回了腰間。

這個女人洋溢著宛如春日裡的暖陽般燦爛的笑容,在一張凍得通紅的杏榮小臉上閃亮發光。她眨著圓溜溜仿佛小鹿般明亮的瞳仁,飽含熱烈與濃情,將整個身子輕盈地撲進了男人的懷裡。

她緊緊摟住男人的脖子,笑得歡快到如夏日裡的靈鳥,讓人得心情也愉悅了幾分。

海日古手忙腳論地摟住女子的身子,不可思議道:“你怎麼來了?”

“阿塔來穆格勒部和舒利可汗一起準備過幾日的祭火儀式,我偷偷溜過來找你的!”她說完,視線落在後方勃律的身上,就著摟住海日古的姿勢笑盈盈地衝少年問了聲招呼。

“小殿下好啊!”

“小公主好啊。”勃律笑彎眉眼,禮貌地回著她的話。

嬌妻在懷,可海日古並不感到欣喜。他並不買賬,嚴肅地放下女子責備她:“其其格,你怎麼能來昭侖泊!你知不知道這裡隨時都有可能和彆的部族打仗!”他氣的喘熄,推搡著姑娘的背脊就要將人抱回馬背上。

“你現在立刻給我回去!”

其其格慌了神,緊緊壓住海日古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叫道:“我不回去!我就在這陪著你,陪你過正月,陪你賀歲,你們什麼時候回去,我便回去——反正你去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