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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一趟縣衙,不知道那個姓薑的縣令公不公正。”

“這事兒跟顧哥兒說一聲吧,他也是個讀書人,腦袋比咱們好使,說不定有什麼法子。”

……

於是,村民們提著鐮刀,匆匆從田裡爬上來,四散著去了。

第89章

沈舒跟著官兵進了縣城, 依舊受到縣裡百姓的圍觀,不得不說這位平梁村村長流年不利,殃災纏身, 一茬接一茬,著實倒黴。

隻是, 事涉他們平日裡吃的醬, 百姓們也無法對沈舒抱有同情之心, 一個個旁觀著議論不斷。

進了衙門, 衙堂正中央橫陳著一個擔架, 擔架上白布隱約蓋著個屍體, 瞧著便是觸目驚心,沈舒的神色凜了凜。

隨後, 他聽得前方旁側傳來一聲“沈大官人”還有一句“沈先生”,抬眼一瞧, 是周蔚和周老爺的兒子周子衡, 一個滿臉憂心忡忡,一個對他擠眉弄眼。

上首, 薑縣令狠狠拍了一下驚堂木,喊道:“肅靜!”

沈舒才正過臉去,看向薑縣令,正要跪,卻聞得薑縣令道:“不必跪了,沈舒,本官且問你, 這醬可是你供予周家的?”

沈舒從容回答:“是的大人。”

繼而, 薑縣令又問:“你這醬是用什麼做的?我讓大夫和仵作來驗,竟均不知這醬是何食材, 這毒也無從比對。”

便聞沈舒答:“回大人的話,我這醬乃是用菌菇做的,菌菇也便是鬼菇,我用兩樣的鬼菇分彆製成了兩種醬。”

霎時,衙門內外一片寂靜,過了三秒,便如同炸了鍋的沸水,響起一片嘩然,緊接著衝天的怨氣在衙門外蕩開,圍觀的百姓們紛紛怒聲指責道:

“好個喪良心的家夥,為了賺咱們老百姓的錢,竟拿這等物什給咱們吃。”

“我說這醬的味道怎麼不對頭,自己怎麼做也做不出來!”

“那周家為富不仁,和這黑心肝的狼狽為奸,大人,你可要將這姓沈的和周家老爺一並抓起來問罪,絕不可輕饒啊大人!”

“大人,判他死罪……”

……

薑縣令麵冷如鐵,心裡亦是森寒。

原本,因著那位暗訪的大人物前來,與沈舒似有牽連,他想著若是情節不重,可以從輕發落,也算對那位大人有個交代,卻不想沈舒拿鬼菇做醬,賺這等子黑心錢。

在他的治下,清河縣從未有過如此惡劣荒唐之事,以前沒有,現在自然也不能開口,身為清河縣百姓的父母官,他即便將官途搭上,得罪那位大人,也絕不能對不起清河縣的百姓們。

而周蔚更是變了臉色,這這這……這半天,心裡沒這出一句話來,他隻知沈舒做的醬鮮香味美,與眾不同,不想他竟是拿這等大不韙之物來做醬,這讓周家還怎麼推諉罪過,斡旋了事?

就連周子衡聽了也是圓眼一瞪,實打實被驚住,然後徒手去摳自己的喉嚨——他可是最早吃醬的人!

頓時,薑縣令冷聲道:“沈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拿有毒之物做醬,殘害無辜百姓,本官判你個假冒偽劣之罪,笞四十,再判你個惡意投毒,秋後問斬,你可認罪?!”

沈舒自是不認,抬眼直視薑縣令,問:“假冒偽劣何來說?惡意投毒何曾有?那每一罐賣出的平梁村菇肉醬,都很明白的寫了是菇肉,而非雞肉鴨肉鵝肉羊肉,怎地就是假冒偽劣?其次,菌菇生於深林,天生地長,吸收日月之精華,有健脾和胃之妙,補血養虛之效,僅因諸位不了解它,對它諸多誤會,便予以‘鬼’字一說,這世上何來的鬼?”

言罷,他回過身去,望著衙門外的百姓,道:

“菌菇種類繁多,上千種上萬種不止,每一種都有差異,或是有毒、或是無毒、或是毒得死人、或是毒不死人,我采來做醬的野香菇、雞縱菌皆是無毒菌種,如若諸位不信,我可生食我所做醬的菌種,證明給大家看。”

百姓們聞言大為震撼,一時間都愣住了。

這世上真有無毒的菌種?

好……好吧,他們承認如果沈舒用的是無毒的菌種,那麼沈舒的做法的確算不上是罪大惡極。

而且,他們買醬的醬罐子上麵確實貼了平梁村菇肉醬的標簽,雖然那個菇字寫得極小,也的確是寫上去了。

如此做法,無疑擦邊,薑縣令沉聲道:“沈舒,即便這世上確實有無毒的鬼菇,你又如何證明,你沒有不慎采錯菇子混淆醬內,害了人命?”

沈舒俊容一凝,陷入沉思……

他確實拿不出證據證明平梁村的人沒有采錯菌子。

他總不能說,因為我親自監工,每朵菌子都是我仔細辨認過的,絕對不可能出錯,說出來誰信呐?

而在這時,周蔚見勢不妙,忙站出來道:“大人,雖然我們周家也不知道這醬是由鬼菇做的,但是沈大……沈舒做事向來仔細,此事怕是另有隱情。”

沈舒聞言看向周蔚,他隱晦的察覺到周蔚說這話,已經為後麵他無法脫罪時,周家與平梁村割席埋下伏筆。

也是,人命關天,周家同他隻是生意往來,沒有理由與他同立危牆之下。

沈舒垂下眼眸,麵容淡淡。

周子衡瞧了莫名心裡一滯,虛虛踹了周蔚一腳。

——這奸奴,有錢賺的時候一口一個沈大官人,出了事便直呼其名,都把沈舒給惹生氣了。

便聞薑縣令繼續道:“沈舒,你若無話可說,我改判你過失殺人之罪,徒二十年,流放關嶺服役,你可有異議?”

沈舒自然是有的,蹙了蹙眉,目光不經意落到那蒙著白布的擔架上,問:“大人,仵作驗過這具屍首,結果為何?”

薑縣令側首看向身旁師爺,師爺起身道:“仵作道,死者渾身青斑,麵容發紫,雙眼凸出,十指青黑,舌生刺皰,兩耳肥大,五臟皆損,尤其腎器,似中劇毒之兆(1)。”

沈舒神色忽而變得微妙,“腎器?”

師爺:“正是。”

沈舒笑了:“大人,我有異議。我做醬的菇子僅與幾類菇子相似,如若采錯摻入醬內使人中毒,應是肝器受損或是旁的什麼受損,不當是腎器才是。”

薑縣令聞言眼神一頓,與師爺對了個眼神,方道:“你采的什麼菇子,我讓師爺陪你一同前去采來,驗一驗虛實。”

沈舒頷了頷首,在官兵的押解下,和師爺一同到縣城附近的山上去了。

*

顧懷瑾踏入縣衙之時,沈舒還沒從山上回來。

薑縣令一看到顧懷瑾,就渾身僵硬,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連揮退欲對顧懷瑾不敬的皂班衙役,緊張地道:“顧……顧……”

顧懷瑾輕描淡寫截住他的話:“薑大人,不如借一步說話?”

薑縣令望了望衙門外的百姓,忙點頭允許。

兩人一道去了堂後,立於一扇屏風之側。

薑縣令小心翼翼地瞄向顧懷瑾腰間懸墜的純金腰牌,上頭麒麟張牙舞爪,刻有大寫的“顧”字,分明是天家腰牌無疑。

他的後脊一涼,連要跪拜:“下官參見大人。”

顧懷瑾長身而立,隻手負後,“免了,這案子進展如何?”

薑縣令窺探著顧懷瑾的臉色,小心斟酌地答:“沈……沈公子正在想辦法給自己洗清嫌疑,下官……下官……”

顧懷瑾忽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薑大人,你可要秉公辦理才是。”

儘管他相信沈舒無罪,但難保沈舒有理說不清,拿不出證據。

薑縣令就知顧懷瑾專程過來,是想包庇沈舒,挺了挺腰杆,“請大人放心,身為一方父母官,下官絕不徇私枉法。”

顧懷瑾鳳眸幽然,深深瞧了他一眼。

過一會兒,衙堂裡傳來動靜,是沈舒回來了,薑縣令為難地看著顧懷瑾,猶疑著要不要邀請他督案,卻聽顧懷瑾不溫不火道:“你出去罷,不必管我。”

至此,薑縣令才如獲大赦,趕忙從堂後走了出去。

隻見沈舒將數種菌菇采來,一眼望去外表難以區分,他將其中兩種菌菇單拎了出來,道:“這是野香菇菌,這是雞樅菌,是我做醬用的菌種,我願以身試之,證明它們無毒。”

說完,師爺讓人將這兩種菌菇拿去烹了,再呈給沈舒。

沈舒當眾服食。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於是,百姓們親眼看著沈舒好生生地站在那裡,不僅相安無事,麵色還相當紅潤。

接著,沈舒又將相似的有毒菌種拿出來,道:“大人,這幾株菌菇皆有劇毒,還請大人幫我明驗。”

薑縣令遂問師爺:“牢裡可有死刑犯?”

師爺道“有”,讓人把牢裡的死刑犯帶上來。

死刑犯站成一排,被逼著強服了有毒的菌子,然後毒性逐漸開始發作。

一個時辰後,出現幻覺。

兩個時辰後,腹痛腹瀉。

一天後,麵有黃疸。

第二天入夜,當場暴斃。

人一死,薑縣令趕忙讓仵作來驗,其人五臟六腑皆有損害,腎器亦被大大累及,但遠不及肝器的損害來得嚴重。

所以,那個躺在衙堂裡的死者果真不是吃了毒醬死的,而是另有死法。

薑縣令雙目肅然,不由看向沈舒,沈舒也吃了菌菇,還是活蹦亂跳。

由此,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認,薑縣令當場宣判沈舒無罪,讓手下再去查探死者死亡的真相。

於是又過了一日,案件真相水落石出,原是有人收買了路邊的乞丐,讓他們想法子往周家醬鋪的醬罐子裡投砒/霜。

乞丐見周家醬鋪把守森嚴,不好下手,於是隨意挑了一戶買了醬的人家,把砒/霜下了進去。

而指使乞丐投/毒的凶手便是劉敬和的親生父母——劉氏夫婦。

第90章

彼時, 天色暝暝,月掛中天,沈舒從衙門裡走出來正值入夜, 周遭一片寂靜,唯餘蟲%e5%90%9f。

這案子整整斷了兩天一夜, 總算結尾, 那薑縣令也是狠角色, 竟能兩天一夜不睡, 硬是要守出個結果。

好在, 自己的罪名洗清了, 清河縣的百姓接受了菌菇做醬的事實,至於後續會不會有旁人嘗試做菌菇醬以牟利, 他暫時還想不出來。

踏在街道的青石板上,他一人孑然的走著, 隻是走了一會兒, 他發現身後還有一道腳步聲,回眸一望, 是顧某人。

沈舒餘怒未消,懶得理他,看到了也裝作沒看到,繼續往前走。

顧懷瑾麵色一頓,許是縱容,也未強行跟上,不遠不近地吊在身後。

過了好一會兒, 他終是按捺不住, 三步並作兩步跟上,開口道:“含璋, 你還在生我的氣?”

沈舒沒理。

又過了一會兒,顧懷瑾攔住了他,垂眼好聲好氣地哄:“上次的事是我的錯,含璋大人有大量,寬宥我則個。”

沈舒抬起眼,不鹹不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