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1 / 1)

:“你怎麼在這兒?”

顧懷瑾低眉順眼地答:“我擔心你,一直守在衙內,你無事便好。”

“嗯,謝了。”

然而,道了這句謝,沈舒也沒有和他和解的意思,反倒與他愈發疏離。

顧懷瑾目光一深,耐性消磨殆儘,眼見沈舒踩上了前頭的影子,欲要將他甩在身後,他伸出大掌,禁錮住沈舒的手臂,將他其進懷內。

沈舒一番掙紮,沒掙紮開,狠狠地瞪他。

顧懷瑾似笑非笑道:“含璋是不打算再理我了麼?”

沈舒格外惱火:“你如此待我,我連氣都氣不得了麼?”

顧懷瑾答:“當然不是,隻是我見含璋如此生氣,心中實在慌亂,故才失了分寸。”

沈舒撇過頭不睬他。

這廝淨會說好聽的話,實則認錯快,犯得更快。

顧懷瑾見他如此,不由微微一歎,頗有幾分無可奈何的意味,“你說我不了解你,我答應你以後會仔細去了解你,但我行事向來遵從本心,心悅你亦是如此,於我而言,了不了解不甚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鐘情你,便足夠了。”

沈舒忽然問:“顧麟玉,你真名叫什麼?”

顧懷瑾一怔,“顧懷瑾。”

“那你真實身份又是什麼?”

顧懷瑾略微沉默。

沈舒沒有逼問,而是道:“你還記得平梁村村口的石碑麼?那是我讓人挪過去的。其中有一塊介紹了我們生存的地方,名為地球,形狀為圓,係人以重力,水陸各占七三,是一個又大又美麗的家園。你許是同平梁村某些村民一樣,認為知曉這些並沒有什麼用處,不能讓人多長一塊肉,也不能得到什麼實際的好處。”

“可是顧懷瑾,於我而言,知道自己生活在什麼樣兒的環境很重要,那代表我不無知,不愚昧,準確的知道我在愛什麼,而不是在愛一團朦朧的混沌。”

“是以在我看來,無知的愛不是愛,愚昧的愛也不是愛,那不過是荷爾蒙作祟的迷戀,一時的新鮮勁兒罷了。”

“詩人詠雲,詠它潔白如雪,卻不知道它由無數灰塵組成,見不到它內裡的肮臟,你說你鐘情我,卻不知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葉公好龍,與你何異?”

“顧懷瑾,莫再來煩我了。”

顧懷瑾大掌無意識收緊,聞著這一字一句,他的眉頭如同亂麻一般蹙了起來,露出鮮有的嚴肅表情。

望著沈舒精致的眉眼,那上麵的厭煩和倦意不似作偽,仿佛同他再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力氣。

沈舒見他眼神幽暗,知道他聽不進去,甩開他的手,退出了他的懷裡。

被審了兩天一夜,他實在累了,不想再和他多做計較,不然他的火氣也要按捺不住地騰起。

方轉身,顧懷瑾問:“那在含璋看來,怎麼才算是真正的愛,僅是了解便夠了麼?”

“當然不。”沈舒不曾回眸,“倘若你真想愛我,那便收起你的獠牙、克製你的欲/望、舍去你的階級、赤赤忱忱的來愛我,你要見我好的一麵,也要見我不好的一麵,要伴我於順境,也要伴我於逆境,體貼我的不易,包容我的難處,如此才能算是愛我,否則我難以對你交付真心,絕不委身於你。”

說罷,他孑然離去,背影隱沒於月下。

顧懷瑾麵容深晦立於原地,緊緊抿起了薄唇。

*

次日,劉氏夫婦的判決出來了,午時三刻,集市問斬。

劉氏夫婦哭得昏天黑地:“大人,是沈舒夥同那個姓顧的先殺了我兒子,我們夫婦才想給他一些教訓,我們冤枉呐……”

薑縣令勃然怒斥:“你們夫婦二人為了泄一己之憤,害人性命,殃及無辜,如此罪惡滔天,死有餘辜,豈敢喊冤?來人,將他們拖下去!”

衙役便將劉氏夫婦拖下去了。

須臾,消息傳遍全縣,全縣百姓拍手叫好,直道這兩個老貨罪有應得。

沈舒才醒來,就聞得沈四郎吵吵嚷嚷進院子,歡天喜地道:“村長,劉敬和他親爹親娘被處死了,村裡人一大早去縣裡趕集,親眼瞧見的呢。”

就聽得趕集回來的人說,那劊子手把刀磨得鋥亮,一刀下去,鮮血淋漓,十分暢快。

沈舒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甚好。”

沒了劉氏夫婦兩個大麻煩,他放心了許多,免得要一再二、再而三的提防被陷害。

這個點,顧懷瑾去了村學堂授課,他也打算繼續去乾自己的事情了。

然而才到巳時末,沈小玉的親娘黃氏就帶著哭哭啼啼的沈小玉找上門來,怒氣衝衝的告狀:“村長,顧哥兒上任三把火,瞧瞧,他把我家小玉罵成什麼樣兒了,這事兒你管不管?”

沈舒蹙眉望著哭成大花臉的小姑娘,躬身安慰她:“小玉,發生了什麼事兒,你仔細與夫子說說。”

沈小玉見沈舒如此溫和,這才勉強止住了淚,抽抽噎噎地把事情原本說出來——

原是今個兒一大早,顧懷瑾陰著臉走進教室,一連點她問了三個問題,見她沒答上來,便當眾斥責於她,硬是把她給罵哭了。

沈舒一陣頭疼,隻好哄人,末了讓黃氏先帶沈小玉回去,道是要找顧懷瑾好好談談。

卻不料,三人身後傳來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沈小玉,誰許你逃課?”

沈小玉被嚇得脖子一縮,連忙窩在親娘黃氏的懷裡。

而後,黃氏和沈舒一齊抬頭望向顧懷瑾,果見顧懷瑾麵容冷峻,眉眼如覆寒霜,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氣息,一股威壓從中撲麵而來。

這樣的氣勢莫說是沈小玉,便是黃氏也有些吃不消。

黃氏不由看向沈舒,沈舒道:“顧懷瑾,對小孩子不要這麼凶。”

顧懷瑾淡然走上前來,負著手,他對沈舒還是極好的脾氣,雖是心有不悅,但語氣仍是溫和,“含璋,她性子驕縱,不費力教一教,難成大器,你莫要阻我。”

黃氏是個精明人,一聽就聽出了內裡的含義,她轉眸望向沈小玉,問她:“小玉,你在學堂裡犯了什麼錯?快給為娘如實交代。”

沈小玉本已懼極,被一問,又要哭。

顧懷瑾語氣冷颼颼地道:“沈小玉,你平日看不起同窗,不屑與他們往來,我隻當你是聰明絕頂,倒也罷了,今日早課那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你如何敢哭?”

沈小玉生生忍住淚,紅腫的眼裡滿是倔犟,“我便是答不上來,他們也不如我。”

村子裡的人都說男孩好,男孩聰明,可一個教室六七十人,也隻有沈小萁這個天才能勝過她,她就是狂,就是傲,就是看不起他們。

沈舒早聽顧懷瑾說沈小玉性子傲,須得好好教導,而今親耳聽到沈小玉這麼說,心裡歎了又歎,“小玉,目中無人是不對的。”

她與同窗不僅僅是同窗,還是同村、鄰裡甚至同源。

如此驕傲,時日久了,在村裡定會被排斥、被孤立,哪裡還等得到顧懷瑾說的“待離開這窮鄉僻壤之地”?

黃氏聞了女兒的話,沉默了。

片刻,她牽著女兒的手,對沈舒道:“村長,你彆怪小玉,小玉會這樣,全是我的錯,是我成日與她講,村裡人總笑話我生不出兒子,她一定得好好上學,替我爭口氣,她全記在心上了。”

隻是,萬萬沒想到沈小玉不僅把這口氣爭到了學習上,還爭到了同窗關係上,她定是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比男孩強。

沈舒又是一歎,輕聲對沈小玉說:“小玉,你很好,一直都很好,夫子很欣賞你,從沒覺得你是女孩兒就不如彆人。包括你顧夫子,他亦覺得女兒家是很厲害的,能乾出一番大事業,村裡人會那麼說,全是因為沒念過書,不懂得這個道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可是……

沈小玉紅著眼睛,仰著小臉,無限哀憐地望著他,“為什麼沒讀過書,大家就更喜歡男孩兒呢,難道我是個女孩兒,就注定不討人喜歡嗎?”

沈舒啞然片刻,蹲下`身來,撫摸她的頭:“小玉,你知道咱們村子一直以來總與彆的村子有爭鬥,之前我沒當上村長,村架都是男人上,隻有男人才能庇佑咱們的村子。可是,我當上村長以後,就不一樣了,雖然我也是個男人,但身體不好,打起村架來與女人無異,所以我選擇智取。”

“你看,最後在我的帶領下,咱們還是贏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念過書,因為念了書,才能有智慧,才能明事理。這一點沒念過書的人是不懂的,他們隻會用蠻力來解決問題,所以覺得女人無用,同時他們也很可憐,因為窮,他們讀不起書,所以隻能無知著。”

“而我之所以一力開設村學堂,便是為了栽培你們成材,再由你們去統領村子的未來,介時大家會服從於你的智慧,抹滅對女孩的偏見。”

“小玉,讀書的意義正是在於此,你會改變他們,然後勝過他們。”

第91章

沈小玉淚眼朦朧的, 懵懵懂懂地望著沈舒,“夫子,我會做到的。”

她聽明白了, 村裡人因為窮沒讀過書,所以無知, 所以不喜歡弱小的她, 以後她要成為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讓村裡人不再貧窮, 讓所有人都有書讀。

她會讓所有人知道, 女孩兒也可以有出息, 有本事,她沈小玉一定會是最了不起的那個女孩!

最終, 黃氏牽著沈小玉走了,顧懷瑾也沒有再回去上課, 而是立於樹下, 一雙烏黑的眸子凝望著沈舒,並緩緩道:

“已識乾坤大, 猶憐草木青,含璋當真與一般男兒不同。”

沈舒扯著唇角笑了一下,“女子是很苦的,尤其生在這個時代,顧懷瑾,你以後對小玉不要這麼凶。”

顧懷瑾微默,的確, 這件事是他做得太過, 是他沒有去仔細去探究沈小玉的遭遇,隻以為她隻是單純的孤傲、目中無人。

“嗯, 受教。”

顧懷瑾答著,就見沈舒輕輕頷了頷首,似乎不打算再追究這件事。

而今四下無人,相顧無言,顧懷瑾的視線久未從沈舒身上挪去,他恍然發覺沈舒似乎一直都是柔軟的,擁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憫人的心態,以至於眉眼的一棱一角都散發著溫和的神性,充滿獨特的韻致。

嗬……

顧懷瑾心裡一哂,似乎也明白了自己見到沈舒第一眼便忍不住想要霸占的欲/望從何而來,隻因他是卑劣的、肮臟的,所以才想將他拉下凡塵。

這世上再無人如他一般纖塵不染,如同一顆玲瓏的水玉,攬月入懷,莫過於此。

半晌,沈舒主動道:“顧懷瑾,我要去割稻子了,你……你回去好好歇著,等我回來。”

顧懷瑾道:“一起去罷。”

雖是幫不上忙,但時間還早,回去索性無事,倒不如與他待在一處。

沈舒沒有拒絕,帶著顧懷瑾去了農田,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