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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跑了。

沈舒要借此機會將他逐出平梁村,以免他再在自己跟前作什麼幺蛾子。

是以,他連夜召集村民來到村祠堂,準備公然審理劉敬和,並著人將宗老一一請來。

隻見宗老們接連步入村祠堂,一張張老臉如同木蠟,看不出一絲多餘的神色;沈舒猜他們約莫是困的,按照平梁村的作息,這個點他們剛睡下,卻被迫從床上爬起,心情應是糟糕得可憐。

而村民們一個個舉著火把,通紅的火光映亮了祠堂半邊天,他們來時伸手不見五指,須得借火把看路。

接著,有人點亮了祠堂裡的燈柱,使得幽微的燭光在風中躍動,勾勒著案台上成排成排的牌位,透露出一股陰森詭譎。

隨後,宗老們走向案台,麵向祠堂所有人,他們儘皆朝沈舒投去視線,問:“舒娃子,這麼晚了你把我們叫過來所為何事?”

沈舒立在祠堂中央,彙聚了祠堂裡所有人的目光,解下了脖頸上的布條,露出頸上觸目驚心的掐痕。

他道:“劉敬和因與我爭奪村長之位不成,對我懷恨在心挾意報複,今我將大夥召集到祠堂裡來,一是為了周知他的罪行,二是為了公然發落他,還請諸位替我做個見證。”

村民們霎時被沈舒頸上的掐痕驚得說不出話,紛紛望向地上被五花大綁的劉敬和,麵上又震又怒——真是個畜/生!

他初為沈舒的親爹沈大同所救,後跟沈舒定下婚事,成為沈舒的未婚夫,如此算來沈舒於他既有恩又有親,他如何能下得了這樣的毒手?!

且見這掐痕紅中帶紫,分明用了十足的力道,可見下手之人用心之歹毒,不留一絲活命的餘地。

張鐵牛勃然大怒道:“劉敬和,你這樣對小舒,不怕遭天譴嗎?”

作為外姓人,他無法進入祠堂,隻能跟村中婦孺一起站在門檻外頭;因為激動,他一隻腳踏入了門檻,周圍的村婦見狀連忙拉住他,生怕他衝進祠堂衝撞沈氏列祖列宗們。

由於他的激憤,其他村民也忍不住討伐道:

“姓劉的,我們平梁村養你這麼多年,你竟敢殺我們平梁村的村長?”

“姓劉的,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還配當人麼?!”

“少跟他廢話,這等不忠不義的狗雜種,把他拉到山上活埋了。”

……

聽到“活埋”兩個字,劉敬和頓時如同蹭灰的蚯蚓在地上不停的蠕動,他的麵龐因恐懼和缺氧漲成豬肝色,但嘴裡因塞了一大團抹布說不出任何話來。

“唔唔唔,唔唔唔……”

他試圖引起宗老的注意,博取眾人的惻隱之心。

宗老臉色凝肅,冷然開口:“把他嘴裡的東西拿下來。”

便有村民上前取下劉敬和口中的抹布,讓他能夠自由說話。

劉敬和一經釋放立馬喊冤,聲淚俱下的喊道:“太公們,鄉親們,是舒舒先夥同那個姓顧的小白臉要殺我,我才殊死反抗的啊,不信你們看我手上的窟窿……”

昏暗燭光下,他手背的窟窿顯得觸目驚心,正汩汩流出血來。

不得不說,顧懷瑾亦是下了狠手,簡直像是存心想要廢了他的手一樣,匕刃將他整隻手都貫穿。

拔出匕首的那刻,顧懷瑾許是特意攪了一下,以致於劉敬和的手背血肉模糊一片,根本看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幾隻螞蟻順著鮮血的味道,爬到他的手背上,忙碌的嗜著血。

沈舒冷了臉,厲然道:“劉敬和,若非你想要殺我,顧麟玉怎會對你動手?”

劉敬和奮起辯駁:“若你們之間清清白白,他怎麼會為你出頭,廢了我的手?”

“所以……”沈舒難得慍怒,“即便你想殺我,也不容得旁人救我,否則就是我與旁人有染?”

劉敬和飛快將視線轉向宗老,咿咿呀呀的哭訴:“太公,我沒有這個意思,是他們先動的手。”

顯然,劉敬和為了活命臉都不要了,一口咬死自己是自衛,還把唯一的證人顧懷瑾也牽扯在裡頭。

他不信沈舒能拿出彆的證據定他的罪,人靠一張嘴,空口白牙的誰不會說?!

果然,經得劉敬和一辯述,村民們臉上流露出幾分猶豫,問:“村長,這事兒還有彆人看到嗎?”

沈舒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時正是飯點,大家都在屋裡吃飯,幾乎不會有人在外遊蕩,更彆提恰好有人撞破劉敬和行凶的過程。

但沈舒蹙著眉道:“我既已坐穩了村長,又有何緣由對他下手?即便下手,又如何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差點將自己勒死?”

頓了一頓,他冷眼望向劉敬和,“劉敬和,你說是我與顧麟玉先對你下手,按理來說你以一敵二,如何有機會近我的身,你根本就是撒謊成性,死性不改!”

劉敬和短暫一噎,立刻又想出說辭,“是你先對我下手,我才掐的你,而後那個姓顧的趕到,廢了我的手,不管如何你沒有證據,不能定我的罪!”

沈舒目光凜冽,“我明知自己生來體弱,還與你動手?”

“誰知道你怎麼想的,反正我沒罪!”劉敬和拚死抵抗到底。

如此胡攪蠻纏,沈舒愣是被氣笑了,事實就擺在眼前,他還敢信口雌黃顛倒黑白?!

眼見局麵陷入僵持,村民們陷入沉默,按邏輯,他們理應相信沈舒多於相信劉敬和,但他們實在難以接受同村相識已久之人如此喪心病狂。

他們一生忠厚老實,從不將人往最壞處想,所以聽聞劉敬和一番花言巧語便也忍不住覺得,哪怕劉敬和乾出這種事,也是逼不得已或是一時糊塗。

但見劉敬和哭得稀裡嘩啦涕淚縱橫,宗老們臉上閃過一絲嫌惡,他們可不是單純淳樸的村民,作為村裡的老人,他們見過太多醃臢的事情,莫說是因為競選村長失敗行凶殺人,就是彆人的院子比自己多出一塊磚,也有人見不得眼紅屠了彆人的妻兒。

不過,相信沈舒歸相信沈舒,他們並不會站在沈舒這邊,若再不借此機會狠狠製衡沈舒一把,讓他意識到他們才是村裡最有權力的人,沈舒以後恐怕更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

於是,沈望鄉問:“舒娃子,你把敬和帶到祠堂,是打算如何處置敬和?”

第67章

沈舒道:“自然是將他逐出村子, 移交到縣衙,讓律法來懲治他。”

作為平梁村的村長,他不能打開法治的缺口, 不然以後再有類似事情,今日你殺我, 明日我殺你, 村子豈不是要亂了套了, 他還如何管理?!

然而, 沈望鄉卻說:“不行, 自古以來咱們平梁村從沒有將村裡人送到官府的先例, 哪怕敬和真的對你動了手,你也隻能按照村規處置他, 不然便是壞了村裡的規矩。”

按村規,劉敬和殺人未遂, 頂多落個不義的罪名。

一般村裡對此會有兩種判法, 一是將未遂者鞭撻二十,關進祠堂三日不給米糧, 讓其深刻反省;二是讓未遂者給被害人做五年勞力,不付任何報酬。

簡而言之,村裡主打的就是一個私下調解親鄰和睦,一切服從於村規,絕無“村醜外揚”的可能。

沈舒才覺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棘手,眉頭蹙得更緊,“所以, 太公的意思是此事草草解決一下就算了嗎?”

沈望鄉嚴厲警告:“舒娃子, 莫要得理不饒人。”

哈?

沈舒被氣笑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分明是他的生命受到侵害,僅想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而今落到宗老們嘴裡,聽起來仿佛是自己的錯了,這是什麼荒謬之言?!

適時,燭火晃了一陣,宗老們的影子被投射到案台上,恰好與身後的靈位重疊。

那影子就像是牌位凝結出的一道道漆黑的魂體,散發出古老和腐朽的陳味兒。

沈舒直直平視沈望鄉,道:“那倘若我今日死了呢?”

沈望鄉不耐煩地答:“自然也依從村裡的規矩,將劉敬和從重發落。”

“從重發落是多重?”

“按村規,他當活埋,但他是秀才,不能取其性命,是以鞭撻五十,扔到山上死活不論。”

所以,一條人命落在他的手裡不過才五十鞭?

瞬間,沈舒的心跳都不快了,他想起之前村裡人說過的那個被迫祭河神的寡婦,因為村子裡乾旱,因為村裡人愚昧,就這樣枉送了性命,死時連個水花都沒有,無息無聲。

也許,當時也有人想要為這個寡婦討一個公道,但是村規在上,法不責眾,所有凶手都可以免於付出代價,心安理得的逍遙法外。

而今,這個寡婦變成了他自己,未來也會變成許多無辜的村民;身為平梁村村長,他絕不允許自己的治下再有一個這樣的寡婦,也絕不允許宗法禮教淩駕於法律之上。

——他要打破村規!

繼而,沈舒冷冷道:“殺人隻是鞭撻,未遂隻用反省。若果如此,王法在哪裡,公理在哪裡?今日我必要送劉敬和見官。”

霎時,村民們心裡一懾,宗老們勃然大怒。

沈望鄉跺著拐杖,嚴厲的訓斥:“我看你是當上村長翅膀硬了,連太公都不放在眼裡,你一口一個王法,一口一個公理,可彆忘了你是平梁村的人,應守平梁村的規矩。”

沈舒眼神極度冷漠:“平梁村也在鄴朝境內天子治下,我隻守鄴朝的規矩天子的規矩。”

頓時,沈文慶一把拉住沈舒,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然後對一眾宗老道:“諸位太公,小舒一向溫良孝順謙謙有禮,今日是險些丟了性命,心裡實在氣不過,才說出這樣的糊塗話,你們彆往心裡去……劉敬和雖是個秀才,但他對小舒做的事情壞到骨子裡,還請太公們重重處罰他,給平梁村的大夥一個交代。”

沈望鄉一雙老眼盯著沈文慶,心裡不悅得緊。

惹怒沈舒實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唯有沈舒露出破綻,他們才好下手;甚至,他巴不得沈舒對他們的態度再惡劣些,如此沈舒才能夠背上不孝之罪,順理成章的被換掉,或是達成被他們操控的目的。

然而,沈舒竟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駁了沈文慶的好意,拂開了沈文慶的手,他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問:“倘若我今天一定要送他去見官呢,太公欲將我如何處置?”

沈望鄉簡直竊喜於沈舒的雪中送炭,捋了捋胡須暗示,“舒娃子,平梁村不能有個不忠不孝的村長。”

沈舒點頭說:“行,那我就讓出村長之位,斷掉村子和周家的生意,砸掉學堂,把贏來的地還回去,然後離開村子。”

說完,他纏上了頸帶,綁了個結,上前去拽地上的劉敬和。

劉敬和奮力掙紮,哪兒想到沈舒為了處置他如此決絕,連忙大喊大叫道:“太公,太公,救我,我不想見官,我可是咱們平梁村的一份子……唔唔……”

沈舒撿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