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快,宴席開始,幾個壯漢一人扛著一個大缸似的酒壇子,說是村裡去年釀造的杜康。
這酒一年一釀,每有天大的喜事才會拿出來喝,上次平梁村村民喝這酒的時候還是劉敬和考上秀才。
“來來來,喝酒咧!”
村民將海碗放在長條凳上一字擺開,將酒壇子裡的杜康酒用瓢舀滿海碗。
沈舒特意端著一碗酒,去找方從坤,他將酒碗伸到方從坤跟前,眉眼含笑的同他說道:“方大哥,平梁村和我都無意與你們紅方村為難,如果我們兩村以後能夠和平相處,想必會是一件天大的美事。”
方從坤瞅了沈舒一眼,見他沒有什麼刻意嘲諷的意思,倒也十分利索的接受了自己被俘的事實,一口飲儘沈舒碗裡的好酒。
飲完,他說:“沈舒,今日的賬我方從坤記下了,以後我也請你喝上這樣一碗好酒,到時候希望你還能說出今日的話。”
沈舒無奈一歎。
行吧。
彆人不願意友好,他也不能勉強。
酒過三巡,沈舒略有醉意,他的酒量其實還算好,但招架不住那麼多村民上前灌酒,連喝三碗就開始犯迷糊。
卻是這時,有人來向沈舒傳話,說紅方村的人帶人來贖人了。
想也是,村長的兒子被俘了,村長能不急麼?
沈舒搖了搖腦袋,掃去醉意,讓人去把宗老請來坐鎮,然後自己帶著一大幫子人去到村口。
隻見村口大榕樹下,一個麵容滄桑的中年男人穿著白褂短打灰青短褲,長著一雙吊梢眼,他的臉上有數道很深的褶子,但並不顯得蒼頹,反而透露出歲月沉澱後的穩重。
“舅舅!”
方從坤被綁著站在沈舒身後,一看到男人就大聲喊道。
方定天一看到方從坤,就黑了黑臉。
中午紅方村村民跑回來跟他們說村架打輸的時候他還不信,如今看到自己的外甥被綁成粽子,火氣一下子就湧了上來。
“沒用的東西!”方定天冷冷罵道,“回去再教訓你。”
方從坤麵對舅舅的指責羞愧得不敢說話。
沈舒上前一步,微笑道:“方伯伯,勝敗乃兵家常事,您還須保持一顆平常心。”
方定天不悅的看向沈舒道:“說吧,究竟怎樣才能放人?”
沈舒就把之前對方從坤提的要求複述了一遍。
他想要的也不多,隻是接壤縣城大路的小部分農田,方便把通往縣城那條路拓寬,好進行對外的貿易。
方定天聞言卻是勃然大怒:“小子,你的胃口真大,也不怕撐著自己!”
他想要的那部分農田可是村裡的肥田,臨近水源好種又好豐收,彆說是幾畝了十幾畝了,就是一小塊都不可能讓出去。
沈舒不緊不慢道:“方伯伯,條件是你們紅方村打架前親口答應下的,如今我們贏了,你們又反悔,傳出去恐怕不太好聽吧?”
方定天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狠狠剜了方從坤一眼。
他打村架歸打村架,乾嘛要答應平梁村的條件,現在白白受製於人,不丟人就丟地,跌份!
一個紅方村村民站出來大聲道:“要不是你們玩陰的詐我們,我們怎麼可能會輸?這地我們不給!”
沈舒看都懶得看這個村民一眼,徑自望向方定天,“方伯伯,你怎麼說?”
方定天忍著脾氣,深吸好幾口氣,問:“能不能換個條件?不論是給豬給牛,我們紅方村都給得起。”
沈舒的回答當然是“不”,無比耐心的同方定天進行拉鋸:“我們隻要那部分農田,絕不多要一分。”
方定天憋屈得捂住了自己的%e8%83%b8口。
他當然知道他不可能多要一分,因為要了紅方村也不會給。
聽到沈舒的語氣如此堅決,他知道這部分農田是保不住了,心裡生出無數惱然。
“小子,你把手伸到我們紅方村裡,可彆後悔。”
沈舒搖了搖頭:“不悔。”
兩相一談攏,基本沒宗老什麼事了,姍姍來遲的宗老眼睜睜看著沈舒放了方從坤,麵麵相覷。
他們還想趁著這個機會狠狠宰紅方村一筆呢。
罷了罷了,畢竟是沈舒帶來的功績,由沈舒索要賠償理所當然。
最終,方定天帶著方從坤和一乾紅方村村民離去,平梁村村民等著沈舒說兩句。
沈舒簡單做了個收尾總結,讓大家繼續回去喝酒,隨後沈文慶上前道:
“小舒,你就這麼把方從坤放了,不怕紅方村反悔麼?”
沈舒微微一笑:“不會的,表姑父。”
自古以來村子最講究的就是麵子,所謂人無信則不立,紅方村不敢因為那一點農田就毀掉自己的聲名,他們輸歸輸,日子總歸還是要過。
況且,他打贏了一次就打不贏第二次了麼?
他既有釋放方從坤的勇氣,就有把農田拿到手的底氣。
沈舒並未對沈文慶多加解釋,拄著自己的腦袋,道:“表姑父,我喝醉了,頭有點暈,我先回去睡一覺。”
沈文慶忙不迭給他讓開身子,“小舒,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
*
顧懷瑾一直在人群裡,親眼望著沈舒同紅方村的人談判,也親眼望著沈舒腳步不穩的回家去。
他無聲跟在沈舒身後,見他多番踉蹌,差點跌倒,終於在他第四次快要倒地時,一手將他撈了起來:“恩公。”
他的大掌牢牢桎梏著沈舒的手臂,掌心的溫度滾燙,傳進薄薄的衣料裡。
沈舒一被捏住,心頭立刻重重跳了一下,他的醉意散了三分,飄忽的目光凝聚在顧懷瑾身上,恢複了一絲冷靜。
明明都醉得不能走了,他的語氣卻還是該死的清冷平穩:“你怎麼在這裡?”
顧懷瑾炙熱的視線如同化不開的濃墨,夾雜著濃稠的情愫,“我送你。”
這句話說得不可謂不殷勤,若是沈舒沒醉,說不定會像炸毛的貓兒一樣,對他充滿戒備;但沈舒現在醉了,表麵表現得再正常,腦子裡也隻有一團漿糊。
他甚至沒有精力追究顧懷瑾為什麼要把話說得這麼過界,隻憑著本能拒絕,“不用,我沒醉。”
顧懷瑾仔細觀察了一下他臉上的表情,倏爾懶懶的笑了,放開他的手。
“那恩公走兩步我看看?”
沈舒:“……”
這人著實有些討厭。
沈舒氣都被氣清醒了,轉身就走。
隻是,沈舒覺得自己走得很穩,在外人看來其實是蛇皮走位,每一步都能踩在一般人想不到的位置。
顧懷瑾複又懶洋洋的跟在沈舒的身後,時不時扶他一下,被瞪了又把手收回。
如此反複幾次,沈舒順利回到了家,他回眸看向仍然想跟著他的顧懷瑾,用雙手抵住院門,瞪著眼睛道:“謝謝,慢走。”
顧懷瑾挑了下眉,隔著那一道窄小的門縫,看沈舒臉上凶巴巴的表情,勾了勾唇:“恩公這就讓我走了嗎,或許我可以進去喝杯茶?”
“你想都彆想!”
醉酒後的沈舒不比平時能裝,說起話來忒不客氣,他砰地合上兩扇門,發出哐當的聲響,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顧懷瑾碰了一鼻子灰,並未氣餒,反而低低一笑,翻身爬上了院牆,坐在牆頭上垂下一隻腿遊晃。
他高高的俯視院牆下,看見沈舒一步三倒的進屋。
第44章
沈舒又“砰——”地把屋門也關上, 極具防範意識。
隻是這樣一扇門,不足以抵擋外人的闖入,因為沈舒忘了拴門閂, 兩扇門合上之後又分出一條相錯的縫隙。∮思∮兔∮網∮
它好似一種無聲的邀請,邀請心懷不軌之人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顧懷瑾坐在牆頭上, 漆黑的鳳眸逐漸深暗, 搭在膝頭上的大掌也無意識的攏緊。
他大可以這樣闖進去, 對沈舒做自己一切想做的事, 然而片刻過後, 他指頭一鬆,輕嘖了一聲。
罷了, 既是決定徐徐圖之,何苦不做那正人君子。
沈舒總歸與旁人有所不同, 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理應被謹慎待之。
繼而,顧懷瑾跳下牆頭, 從沈舒的門前離去,遠處沈麻子正朝他這個方向奔來,氣喘籲籲道:
“大、大人,你怎麼跑了?好多人拉著我讓我給你說媒……”
*
翌日,天朗氣清,陽光明%e5%aa%9a,閃烈的太陽掛在中空像個金色的圓盤子。
沈舒醉了一夜, 額頭發脹, 竟是從床底下醒來,渾身臟兮兮的不成樣子。
沈舒隻得從地上爬起來, 提水到房裡洗澡,打水的過程中,他憶起昨日殘存的畫麵,微微一哽——
顧懷瑾扶他回家?!
還被他頻頻拒絕?
天呐,沈舒你真了不起!
不過,沈舒僅是撫額頭疼一會兒,就飛快冷靜下來,往好的方麵想,顧懷瑾除了跟了他一路,其實並沒有做什麼不是嗎,果然他更大概率看上了沈麻子!
不然,以原著裡顧懷瑾的變/態本性,他該乘人之危趁虛而入,將他按在牆上醬醬釀釀,然後再開啟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的虐心劇情。
沈舒思及此,整個人放鬆靠在浴桶邊緣,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他仍是覺得顧懷瑾對他的異常火熱隻是出於他是他恩人的緣故……嗯,這麼想沒問題。
接著,沈舒草草洗漱,吃過早飯,就去了村中孤寡老人的家中,今天仍舊要幫他們種稻子。
因著學堂沒建好,他疲於應付村中的事務,特意放了學生們幾天假,是以不用上早課,便輾轉到了田邊。
沈舒一如既往卷起褲腿,赤腳下田,同其他村民一起乾活兒。
今日的農田格外熱鬨,平日那些一心插秧無暇說話的村婦三三兩兩湊在一處,熱火朝天的討論道:
“麻子他表哥的眼光真高,咱們村多好的姑娘他都看不上哩!”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也沒辦法,誰讓人家從京都來的,聽說京都的姑娘一汪兒的水靈,誰見著這麼水靈的姑娘,還能看上咱們鄉下的。”
“鳳菊姨,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喬嬸她女兒翠花長得那也是頗為水靈,我看京都的姑娘再好,比不上咱們翠花。”
“可是喬嬸找人幫忙說媒,麻子他表哥也不答應。”
“哎,真不知道麻子他表哥喜歡什麼樣兒的。”
……
村婦們皆是唉聲歎氣,仿佛眼瞅著跟前有座金山卻無法下手,心裡一片著急上火。
沈舒實在沒忍住語出驚人:“說不得麻子哥他表哥不喜歡姑娘呢?”
原著裡顧懷瑾可是個不折不扣的龍陽君。
村婦們瞬間驚呆:“這……”
彆說,還真有幾分可能呢。
連沈舒都能同男人訂親,顧懷瑾為什麼不能,聽說斷袖的風氣就是從京都那邊傳來的,顧懷瑾恰好在京都待過,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