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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太離家出走 因醬 4338 字 5個月前

讓人覺得有些癢癢。許果乖乖地讓她編著,發現大家都在瞧著自己,那是一種很善意的目光,不會給人帶來不舒服的感受,她便衝大夥兒友好地笑著,他們也跟著她一起笑。

忽然有人說了句:“沈先生來了。”許果頭發被人把著,沒法動,隻看見眾人一個個都仰頭看過去,隨著來人的靠近,視線慢慢往上抬高。

“您這邊坐。”村長的聲音在身後響著,窸窸窣窣的動靜過後,她的身邊坐下一個人,然後,又是一個。

“許小姐,臉上塗的什麼呢?”小方的大長臉迎麵投入眼簾,把人嚇了一跳,他大大咧咧地問。

許果驚魂未定,眼角的餘光中,隱隱約約地還有一個清雋的側影,坐在小方的另一邊。

他一坐下,好幾個小孩子都圍過來了,撲在他的背上:“沈老師!”

原來中學時一張冷臉能嚇哭小孩的沈星柏,其實這樣討孩子的喜歡。他撈起其中一個小瘦猴,摟在身旁,跟撈起一隻撒歡兒的貓沒什麼區彆。

玉米在火堆裡烤得焦黑,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糧食酒也煮得熱熱的,散發著陣陣香味。

二花牽著許果的手,唱起歌來,這樣一個瘦小的身體,平時說話也糯糯的,歌聲卻嘹亮而悠揚。

“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哥啊/哥啊/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情歌從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嘴裡唱出來,顯得過於稚嫩,聽不出情.欲的味道,愈加的純淨。

許果用袖子裹著滾燙的玉米,對著那排黑乎乎的玉米粒一下一下地吹著氣。

月亮上了樹梢,孩子們陸續被大人們領回家去,火堆燒得越來越旺,圍著的人卻漸漸少了。

除了許果,他們大多都喝了不少酒,酒力不支,半睜著朦朧的醉眼互相依偎著。還有幾個,乾脆躺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小方大著舌頭跟村長劃拳,嘴裡含糊不清:“都是兄弟,都是兄弟……”又一口酒下肚,他揉了揉腦門兒,邊問著“廁所在哪兒”,邊跌跌撞撞起了身,胡亂地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

許果眼前一空,身邊少了個人,視線忽地變得敞亮。

她機械地用手指掰下玉米棒上的穀粒,正要往嘴裡丟,肩膀一沉。

一個人的腦袋倚在她的身上,伴隨著淡淡的酒味,她手指揪緊:“沈先生?”

四下看去,眾人都已經東倒西歪,沒一個是清醒著的,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倆此刻的親密。

她編起的發辮被握了一簇在他的掌心,無意識地把玩。

沈星柏抵著她的肩頭,微醺中低語:“就一會兒。”

呼吸在耳畔一聲平穩過一聲,變得安詳。

許果從不自然到慢慢放鬆。

小方去廁所吐完後,哼哼唧唧、昏昏沉沉地走回來,眼睛眯著,似在夢遊。

路走到一半,不經意睜開眼,看到倚在一起的兩個人,腳步一頓,表情憨憨地衝著他們笑了,一臉滑稽的醉態。

這酒是有多醉人呢?酒量如沈星柏,也會神誌不清。

許果拿起地上散落的瓷碗,倒了淺淺的半碗,捧到唇邊嘗了一口。

又苦又辣,一入口,舌頭就和喉嚨一起燃燒起來。她抬手擦了擦唇瓣,克製地小聲咳嗽,生怕吵醒了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拿過了她手裡的碗。

“沈星柏。”許果呆呆地轉頭。

然後,看著他倚在自己肩上,仰起頭,就著她喝過的地方,一飲而儘。

“彆喝了……”許果垂下眼皮,幽幽地提醒。

這個時候,歪倒在地上的村長,動了動,她心一慌,推開了男人。

村長咂了咂嘴,嘟囔著:“怎麼睡著了……”坐了起身,抬頭一看,“沈先生,還喝嗎?”

“不了。”沈星柏已和許果拉開了距離,他伸手去扯起了坐到地上的小方。

“您酒量真好。”村長吃驚地讚歎了一下,然後去叫醒其他人,“時候不早,大家是該回去了。”

“許小姐我送您啊。”小方手吊在沈星柏的肩上,自己都應接不暇,還要自告奮勇。

“不用了,”許果回頭笑笑,“有路燈,你擔心什麼?”

從這裡到她住的地方,一路都亮著溫柔的燈火。

許果回到家中時,二花還沒睡,屋裡屋外都一片亮堂。

她走到門前,發現滿是縫隙的舊木門被換過了,新的門板結實而堅固,刷著薄薄的一層桐油,推動時不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幾扇窗戶也都換了一遍,掛上了素淨的窗簾。

“老師。”二花期待地看著她,從她眼中找著驚喜。

許果抬起頭,看到屋梁上掉下的絡子,吊著一串又一串的香包,散發著淡淡的藥味。

“這是什麼?”她問。

“防蟲用的,蟲子聞到這個味道,再也不敢進來了。”二花成就感滿滿地說,似乎在討她的表揚。

許果再次左左右右環視了一遍,天花板上的邊邊角角也不見了陳年的蜘蛛網。

“告訴老師,這些都是你做的嗎?”她又問。

“……嗯。”二花點了兩下頭,又有些猶豫,再看向許果時,把腦袋搖了搖,“不是啦。其實是……沈哥哥跟我說不用告訴你。”

許果手摸上她的馬尾辮:“知道了。”

從進門起就猜到了,能夠做到這樣無微不至的,還有誰呢?

人人都覺得沈星柏是個性子淡漠的人,在靜安時的那些女生,心裡渴望著他,卻也惱著他,嫌他太不近人情,好像一朵,高嶺之花。

其實他的心腸很軟,抓住了這一個弱點,許果不知不覺,霸占了他這麼多年。

“老師,你是不是不高興?”孩子小心地問她。

她沒有說話,瞧著屋外的微光,默默地想,那是燈光還是月光?

“老師你不要不高興。”二花又怯怯地說,“我覺得,沈哥哥是喜歡你。”

第11章 出走

“好了。”許果捏著她小小的肩膀,翻轉過去,推她去床上早睡。

孩子被塞進了被窩,一雙天然無害的小鹿眼眨巴、眨巴:“你不相信我嗎?”

許果笑了笑,心裡麵有什麼東西在悄無聲息地瓦解,消融。

“傻瓜你還小。”她替她掖好被角,發現被子曬過了,蓬鬆而柔軟,她的心也一樣柔軟,“知道什麼是喜歡啊?”

她說話的時候,手掌不經意地按到了床頭的桌子,突然亮起的燈光把她嚇了一跳。

許果偏過頭,凝神去看那盞自動感應的夜燈。

橘色的暖光籠罩著一方小小的角落。

“什麼是喜歡,許老師?”這會兒的二花,雙眼彎成了新月。

“老師……老師也說不好。”到現在也都說不好。許果匆匆說完那句話,悵然若失地走了出去。

多年以前,放學後的教室,許果叼著筆杆,歪著腦袋,一臉茫然地拚出筆記本上的那個單詞:“c-r-u-s-h……”

“Crush,鎮壓,擠碎的意思,還有一種隱喻。”夏日的午後風平浪靜,坐在對麵的少年,目光有一絲微妙的波動,“短暫,又強烈的愛。”

許果抬起了頭,筆杆還被她咬在嘴裡,呆滯的表情,映襯得她的門牙小巧又可愛。

沈星柏眼睛下有痣,他垂著睫毛的時候,有一種快要掉下眼淚的深情款款,十分的迷人。

為什麼有一種被電到的感覺?許果想。

正經一點,他是在講解單詞,並不是在說情話呀。許果想。

許果滿臉通紅地把腦袋埋進了書本:“噢……”?思?兔?在?線?閱?讀?

喜歡,還是不喜歡,日子都是照樣在過。

許果從村長家的電視上,看到了新聞。那台村裡唯一的電視機,隻能接收到零星的幾個電視台,白水村的公路項目,上了央視的新聞聯播。

“著名女演員阮棠日前為貧困村捐贈盤山公路,村長流淚致信道謝……”

熒幕上還貼出了網友的評價,滿滿都是讚許。

鏡頭裡,氣質優雅的女藝人麵對記者的話筒,官方而得體地回應捐款事件,稱自己做的隻是小事,不足為道。

村裡的大媽大嬸圍在堂屋裡,不時地用手絹擦眼:“這麼多年過去,她一點兒也沒老啊,眼睛還是那麼好看。”

能作為正麵形象上央視的新聞,是何其風光的事,阮女士看向鏡頭,沒有想當然的意氣風發,反倒能從眼神裡找到一點點惆悵。

作為母親,她應該是舍不得兒子到這偏遠的山村做這費力不討好的項目吧?

她應該也有在心裡麵,靜悄悄地埋怨許果吧?

她五歲走紅,二十歲拿影後,二十二歲開了巡回演唱會,三十歲和青梅竹馬結婚,如此順風順水的人生。唯一的缺憾,可能就是她這個總是不快樂的兒子。

大夥兒看完了電視新聞,有說有笑地議論著女明星以前的電視劇,走出了村長家。

許果跟在人群中,慢慢地走。幾縷夾雜著沙粒的風,迎麵刮到臉上,她眯了眼睛。

“刮東風了,要下雨啦。”村裡年長的婦人看著天道。

許果也抬頭望天,厚厚的雲層遮蔽了日頭,白水村迎來了雨季。

大雨是從半夜開始下的。清晨醒來的時候,耳邊充斥著“劈裡啪啦”的雨聲,許果睡眼惺忪地披著衣服爬起來,拉開窗簾看外麵,到處都是汪洋的河流。

她和二花共撐著一把傘,攙著她的小手,踩著泥濘的土路走向學校,繞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水坑。好不容易到了教室,原本就不多的座位,空了好些。

這麼多學生都沒來。

許果點起其中一個空位旁的孩子:“鄭航,你妹妹呢?”一家的兩個孩子,來了一個,另一個卻不在。

“老師,芬芬去幫阿媽給地裡搭棚子了,不然大雨要淹掉那些果樹,今年就沒收成了。”小男生回答。

許果腦海裡浮起那個小女生的模樣,這裡的女孩都是體型瘦小,豆芽菜似的。

這麼大的雨。

她問:“你怎麼沒去幫忙?”

“阿媽說不能耽誤學習。”這孩子回答得理直氣壯。

許果環視了一遍班裡缺席的情況,若有所思,沒繼續往下問。

“坐下吧。”她轉身開始板書。

雨下得沒有消停,傍晚放學時,河流彙聚成了海。

雖然是在山上,學校地勢卻屬於低窪處,許果舉著傘和學生們走到校門前,外麵已被一條長長的水溝淹沒,和不遠處的池塘融成一體。

“今年的雨比往年下得都大。”二花站在水溝前,感歎了一聲,彎腰挽起了褲腳,露出纖細的小腿。

許果拉住她躍躍欲試往前趟的腳步:“彆去,危險。”

“淹成這樣了。”校長也撐傘走過來看了看,一陣不知所措。

驟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