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果衣上的白色筋絡。
“要我喂你嗎?”剝完後她遲遲不接,他才沉聲問了一句。
許果這才從他手心裡拿起橘瓣。
帶了一點點他的體溫。
“謝謝。”許果說。
不知道謝的是橘子,還是謝他把自己送到這裡,救回一條命。
沈星柏見她吃起了東西,目光稍稍和煦了些,不那麼難看了。
她吃得慢慢的,一口一瓣,會嚼上半天,腮幫子鼓起,像隻鬆鼠。
從前她的臉蛋稱得上豐腴,下巴又是尖尖的,整個看起來,就是一顆飽滿多汁的水蜜桃。
許果吃著那一小隻橘子,一點一點地想起了她昏迷之前的事情。
也就提起:“辛愛呢?”
沈星柏的眉毛一邊揚起,似乎是沒提防到她還會問這個問題。
片刻,他說:“走了。”
“什麼時候走的?”她真是煞有介事地操心,“這麼快,不多聊聊嗎?”
“許果!”沈星柏忍無可忍地叫了她一聲。
許果睜著一雙黑幽幽的眸子看著他,神色中還抱著病態,看起來有些虛弱。
他緊鎖著眉頭,終究還是慢慢鬆懈下來。
“她早走了,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他嘴角掛著微哂,“莫名其妙要來這種鬼地方,自己的書沒讀好,就要教彆人讀書。日子也過得渾渾噩噩,稀裡糊塗讓毒蟲咬傷都不知道,差點耽誤了治療時間。彆人一副藥就吃好了,隻有你能昏迷整整兩天……”
“兩天?”許果悶頭挨了半天訓,並沒有什麼反應,聽到這句話,倒是重視了起來,四處用目光搜尋著日曆,“今天幾號了?”
沈星柏冷著眼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
是過了兩天,再加一個長長的下午。
“我要回去上課。”許果掀開了被子。
被他捉住了雙腿,一把塞回去,牢牢掖好。
沈星柏按著她的肩膀,臉色黑得猶如鍋底:“這個學校沒了你,就會倒閉是不是?”
“可是這兩天都是我的課……”許果呆呆地向他解釋。
“會有人替你上的。”沈星柏聲音裡有種咬牙切齒的架勢,“管好你自己。”
許果被他的表情震懾了一下,沒再說話,低頭看著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他冷冷地鬆開。
“許果,好好照顧自己,彆再出事。不然,我有理由懷疑,你是在故意博取我的同情,吊著我,好讓我不忍心真的不管你。”他丟下一句話,走出了病房。
許果是在一周後出院的。
醫生在病曆本上“唰唰”幾筆:“沒什麼大礙了,按時吃藥,好好補充營養,以後再有什麼事一定要及時來醫院。”
來接她回白水村的,是小方,他扶著她上了直升機,教她扣好安全帶。駕駛室裡坐著的飛行員另有其人,卻不是沈星柏。那個陌生的年輕小夥特意駕駛著飛機從山腳盤旋了一圈,小方坐在旁邊,示意她往下看:“許小姐您看,工程已經通過了許可,在動工了。”
雲層下方,依稀可以看見螞蟻大小的工人在辛勤勞作,村民趕著馬群從他們身邊走過。
直升機在山頂的停機坪上穩穩降落,許果彎腰走下扶梯,呼吸到山上清冽的空氣。
“許老師,許老師回來了!”一群孩子早就看到了飛機的影子,沿著他們滑翔的軌跡,一路追趕,向她跑來。
她笑著張開手,迎接這群熱情的孩子。
扶梯降下又收起,直升機在她身後緩緩滑行,再次升空飛向遠方。
“老師,你好了嗎?沒事了嗎?”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圍著她,東問西問。
二花被擠在最外圍,眼巴巴地看著她,進不來。
“老師沒事了,讓大家擔心了。”許果在他們的簇擁下,往學校走去,“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有沒有乖乖的?”
“有——”他們齊聲答道。
許果一個接一個地摸了小腦袋:“真的嗎?是誰給你們上的課?”
“方老師——”又是整齊而響亮的回答。
原來是小方。
許果欣慰地笑了一笑。
忽然聽到二花用她細細的嗓音大聲說道:“還有沈老師,他也來過一次。”
沈星柏?這倒讓許果意外起來,因為,她一點兒也想象不出他給這群孩子講課的樣子。
“噢……都教了什麼呀?”驚訝之餘,她不太自然地問。
“方老師教的就是課本上的內容,沈老師隻來過一次,不過,他講的課好有意思。”二花說起來時,孩子們好像有所共鳴,都在吃吃地笑,“原來光比聲音跑得快,飛蛾撲火是因為把火當作了月亮,還有噢……原來日本的首都不是東京呀。”
“什麼?”許果怔怔地反問。
日本的首都不是東京。
回憶像閘門一樣打開,潮水翻湧著淹沒了思緒。
那是許果轉去靜安中學後的不久,學校發下了期中考試的試卷。
“沒有一個是對的,不會吧,運氣這麼差?”她看著打滿紅叉的卷子撓頭,似乎聽到了隱約的輕嗤,惱怒地一回頭。
發出嘲笑聲的男生早已偷偷溜走,隻剩下靠在那裡聽歌的沈星柏。
“你在笑我?”許果不服氣地扯過了少年的衣袖,“那你來說,為什麼我這一題會錯?”
“我沒有笑你。”沈星柏沒有表情的眉眼,似驚鴻般驚豔,他頓了一頓,卻還是看了一眼她的錯題,“日本沒有首都。”
“怎麼會呢?”許果感覺自己的認知被顛覆,抓了半天的頭發,又指了下一題,“那這題呢?這題又是為什麼?”
他說:“澳大利亞的首都也不是悉尼。”
“啊……不是悉尼,那是哪裡?”許果很茫然地問。
日本的東京,澳洲的悉尼,這本是人們印象中很想當然的概念。
原來統統是錯的。
沈星柏沒有立刻回答,一群女生過來,招手叫了他:“沈星柏,該走啦!”
他撇下許果,朝她們走過去。那天,是辛愛的生日,正值期中考結束,他們要在辛家開一個小Party。
“我們來打牌吧,輸的人要選真心話和大冒險!”切過了蛋糕,送過了禮物,女生們不懷好意地提議起遊戲來。
玩的是一種叫做“UNO”的紙牌,許果厚著臉皮非要加入一起,玩著玩著卻發現了不對。
她們好像在針對沈星柏。
女生們嘻嘻哈哈哈地彼此放水,故意卡著他的牌,看樣子是個個都希望他會輸。
但沈星柏鎮定地一一拆招,將手裡的牌打儘。
“沈星柏你還真厲害,今晚一定要讓你輸一把,你敢不敢答應,如果輸了就選真心話?”其中一個女生嬌笑著挑釁他,“我一定要聽沈星柏親口承認喜歡小愛。”
“你可彆鬨。”辛愛嗔怪著打她。
她們嘻嘻哈哈地打鬨著,這時的許果,做夢似的打出了手裡的最後一張牌:“我贏了。”
女生們當即驚呆。
光顧著對付沈星柏,一時忘了許果這條漏網的小魚。
“那是誰輸了?”她們攤開彼此的牌,算著分數,不用算,當然是被她們針對的人——沈星柏手裡的牌最多。
“啊啊,沈星柏輸了!選真心話吧。”聒噪的女生一把拉過了許果,“你問他,快問他,問他到底喜歡誰?”
她們滿懷期待地把她推向了沈星柏。
就連辛愛的臉上也似有似無地掛上了期許。
許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把目光投向了那個寡言少語的少年。
“沈同學,我想問你——”她拖長了聲音,問出自己的問題來,“所以澳大利亞的首都在哪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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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出走
屋子裡陷入一秒鐘的沉寂。
女生們臉上放肆的笑容齊刷刷僵住。
“等等,這是什麼鬼問題啦??”有人衝著許果大聲嚷嚷了起來,“你這白癡,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你開玩笑嗎?”
“換一個,換一個!”她們激動又急切地慫恿,手推搡著許果,她縮著肩膀,用可憐兮兮的眼神討饒。
屋子裡吵吵嚷嚷,鬨成一團,沒有人注意到一雙柔軟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女孩,翻湧起波瀾萬丈。
沈星柏看了很久,才輕輕說了一句:“堪培拉。”
屋子裡又一下子安靜了,女生們一個個傻眼。
許果也怔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反應過來那是問題的答案。
“澳洲的首都是堪培拉。”沈星柏又說了一遍,許果再去看他時,他的目光已經恢複了平常。
原來是堪培拉呀。許果的心臟不知被什麼撓動,勾著她的嘴角往上揚。
“這不算,重問!”女生們一個個垂頭喪氣,一問一答,輸了遊戲的“懲罰”已經完成,她們還是要不甘心地無理取鬨。
好在,辛先生這時推了門進來,和藹地提醒:“小愛,出來放煙花啦。”
她們紛紛矜持起來,變回了平時在大人麵前那副乖乖女的樣子。靜安中學的校訓,是優雅,和從容,並且富有智慧。這是許果永遠也學不會的品質。
“噢,好的,爸爸。”辛愛起了身,招呼道,“大家走吧。”
女生們便簇擁著辛愛,一起到露台上去。
辛先生發現許果還一個人傻傻坐在那裡,回過頭來笑道:“果果,一起去看煙花吧。”
這時的沈星柏,從人群的最後停下腳步,仿佛是對著空氣,說了一句:“走啊。”
許果如夢初醒般“嗯”了一聲,屁顛屁顛地起來跟上。
那一晚的夜色很美。
紀城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很多年了,辛先生為了他的寶貝女兒,花了大價錢,搭了空中投影。
流光溢彩的光效在寬闊的露台上炸開,絢爛綻放,映在她的十六歲裡。
可最令許果難忘的,還是沈星柏不經意向她投來的瞥視。
他靜靜的不說話時的樣子,眼睛裡蘊藏了好多好多的內容,叫人捉摸不透,又很想靠近。
許果覺得他很孤獨,就像她一樣。
“老師,上課鈴響啦。”一隻小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兩下。
“當——當——”渾厚的鐘聲從山下傳來,白水村小學沒有電鈴,是學校裡負責燒開水的老婆婆每天掐著表去打鐘,時間很準,從來沒有出過錯。
許果“嗯”了一聲,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停機坪上坐落著的那所小房子。
“回去上課吧。”她收回目光,雙手搭在孩子們的肩上。
在白水村有一種風俗,大病初愈的人要在臉頰上抹兩道紅油彩,以此討個好彩頭,寓意為驅邪,百病不侵。
那天夜晚,村長家門前點起了篝火,人群圍著許果團坐,村裡的老阿媽用紅土調了胭脂,抹在她的臉頰兩邊,還幫她編起了頭發。
老阿媽的動作很輕柔,偶爾不小心牽扯到幾根打結的頭發,也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