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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晏麵容冷峻,唇隻有淡淡的血色,兩頰微微凹陷,比起前幾日的模樣清減了不少。整個人的氣勢卻從前更厲害三分,如蟄伏在暗夜裡暫時壓抑住怒火的黑豹,隱隱透著危險。

葉初棠沒顧上去觀察這些,她才想起來當年在嶺南抓魚的時候,每次都有蕭晏在。所以她看似厲害的抓魚能耐,其實都是因為他的幫襯?

“阿晏,你——”葉初棠轉眼發現蕭晏臉色很差,想問他到底得了什麼病,但轉即反應過來,她不能直接問出口,否則蕭晏就會察覺到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葉初棠就笑著起身,把木托盤送到蕭晏跟前,“要不要嘗嘗這裡的豆腐羊肉丸子?味道特彆好。”

蕭晏目無波瀾地看著葉初棠,沒有動。

“怎麼了?你沒胃口?”葉初棠這才找到時機問詢,“你清減了這麼多,是不是病了?身體哪裡不舒服?如果吃藥忌口的話,那你就彆吃這個了。”

葉初棠話音剛落,蕭晏就起了一串豆腐羊肉丸子,放到嘴邊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著。但他眼神依舊很空,臉色也很冷。

人都站在這裡,也有胃口能吃東西,好像問題不是很大?

葉初棠歪頭認真觀察他臉色,再關心問一句:“你是因為什麼事不開心嗎?”

“嗯。”蕭晏和葉初棠四目相對,黑漆的眼底若無波的古井,欲拉人墮墜進無儘深淵。

“我也有不開心事,很難解。可是憂思沉鬱是最解決不了問題的,反而隻會令自己肝氣鬱滯,多病多災,壽命減短。那不如及時調整情緒,冷靜下來慢慢思考,早日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蕭晏的這副模樣,令葉初棠不禁想起當年她少年蕭晏的狼狽落魄,便忍不住出言勸解他。

葉初棠本就長著一張皎潔姣麗的臉,眼睛特彆澄澈。她眉眼含笑,溫言軟語勸人的模樣,就如三月和煦的朝陽,能瞬間溫暖明亮他黑暗的內心。

他果然做不到放棄,永遠都做不到。

漆黑無波的古井在刹那間似有驚濤駭浪洶湧而出。

“你說得對。”

蕭晏嘴角倏地揚起一抹笑,這笑不帶歡愉,也沒有冷漠,隻透著一種勢在必得的瘋狂。

去取吃食的熙春,在折返回來時,一眼瞥見了蕭晏背在身後的手在緊握著拳頭。

秦路這時攔著熙春:“二位主人聊得正興呢,咱們就彆打擾了。”

熙春忙使眼色給葉初棠,奈何不管她怎麼挑眉瞪眼,女郎都沒看到她。一會兒後,女郎居然還笑著拿起大筐,跟皇帝抓魚去了。

黃昏後,開心了一整天的葉初棠,揮手跟蕭晏告彆,然後坐上了馬車。

熙春終於得機會靠近葉初棠,用生無可戀的眼神看她:“女郎,您是不是忘了什麼大事?”

第21章 淩泠翎舲玲 你早就知道寡人的身份了?……

“什麼事?”

“女郎忘了上次的計劃了?說要趁著和陛下吵架的時機,繼續火上澆油,挑他砍桃林的毛病,跟他繼續吵?”

葉初棠恍然大悟,“啊,我給忘了!”

熙春非常無奈地歎了口氣,女郎的記性真的真的是太差了!

葉初棠深刻檢討:“都怪春光燦爛,景色太美,羊肉丸子太好吃,才讓我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下次我一定注意。”

“陛下剛才在麵對女郎的時候,背在身後的手都握拳了,很用力。我覺得陛下今日很可能是想——”

葉初棠:“揍我?”

“至少很憤怒,女郎如果趁機跟他大吵一頓,肯定能火上澆油!”

“唉,彆說了,越說我越後悔,白白錯失了這麼好的機會。”葉初棠讓熙春趕緊把蜜糕給她拿過來,她多吃兩塊壓壓悔意。

蕭晏在跟葉初棠分彆之後,臉色並不好看。

他騎上馬沒走多遠,就突然停下,跳下馬吐了。

秦路和朱壽連忙來攙扶他,伺候他漱口,為他擦嘴。

“陛下三日未進食,怎能吃那羊肉丸子!”朱壽歎口氣,操心蕭晏老大不小了,居然還這麼任性。

秦路也歎氣,小聲跟朱壽道:“還不是因為那羊肉丸子是葉娘子給的。”

朱壽這次陪著蕭晏出行,就是為了見識一下皇帝陛下一直心心念念的女人什麼樣。剛才他在遠處暗觀了葉初棠一番,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值得被男人惦記的女人。模樣好,身材好,氣度也好,嘴兒就更不用說,太甜了,眉眼笑彎彎的樣子能把人給甜化了。若不是早知道這女孩是皇帝陛下的心上人,他大概也會心動。

不過他可做不到像皇帝陛下那樣癡情,十年始終如一,還傻到為她各種自虐。

若是被朝中那些老臣知道了皇帝如今這副模樣,肯定會罵他為女色昏聵,聯名彈劾他不宜為帝。

“陛下可還覺得不適?奴派人去叫馬車來。”

“不必。”蕭晏再度騎上馬,一鞭子揮下去,率先疾馳在前。

朱壽和秦路見狀,趕忙追上。

一群人行至山嶺時,四周忽然沒有了鳥叫聲,格外安靜。

來了。

早在一炷香前,他們就得到探報,這裡有埋伏。

“多少人?”蕭晏邊問話邊解開了衣帶,將大袖袍脫下。

“至少三十數,左右兩翼。”

蕭晏卷好衣袖就跳下馬,一手拿弩,一手執刀,進山了。

侍衛們見狀都慌了。

秦路要急哭了,“陛下,陛下,您——”三天沒吃飯了!

他支支吾吾想攔著,不敢真攔,隻好使眼色給朱壽。

朱壽太了解蕭晏的性格,也不敢攔。他帶著一隊精銳跟在蕭晏身後,從後側包抄。另一隊侍衛如常騎馬,在路上繼續前行,負責吸引埋伏者的注意。

兩炷香後,朱壽靠在樹邊,旁觀蕭晏對包圍圈內的刺客們一頓瘋殺。

直到放倒了最後一名刺客,蕭晏才提著滴血的大刀踏著屍體走了出來。白色裡衣染滿了鮮紅的血跡,半張臉濺著血,原來近無血色的薄唇如今被染得紅豔,冷峻的五官在血色的渲染下,近乎詭異的俊美妖冶,像是披著華麗外衣的毒蛇。

嗜殺的蕭晏像完全變了一人,比起平日穿龍袍氣派冷肅的他,更凶戾危險,詭譎莫測,令人膽寒發豎。

朱壽和秦路早已經見慣了蕭晏這副模樣。

“陛下好歹留一個給臣審問啊。”

朱壽掃一眼地上儘數死透的屍體,居然連一個重傷的都沒留下來給他挽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宋神醫這藥真厲害!”秦路不禁佩服。

當然他也挺不錯的,若非他拿葉娘子的動向來引誘陛下,陛下恐怕到現在還臥床不肯喝藥。

“審了又如何,不過是些沒用的死士。”

蕭晏擦完臉後,丟了帕子,便披上黑袍,騎馬直驅宣城。

剛至官邸,守門的侍衛就向蕭晏稟告,東海世子早些時候拜訪過,留了一張帖子。

蕭晏看了帖子之後,府都沒進,衣服也不換,再度騎馬就走。

王修玨早已經在如意食肆前等候多時。

見蕭晏來了,他忙行禮,稱蕭晏為四公子。

蕭晏掃一眼王修玨,“臉好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承蒙四公子賜藥,才會好得這麼快。”王修玨引蕭晏入如意食肆,“宣城地方小,沒什麼體麵的食肆,除了這間尚可。這地方要過兩日才開張,聽聞四公子兩日後就要離開宣城了。修玨和這裡的老板交情不錯,便請她賣個麵子,在今日晚間時候請四公子在這裡用飯,讓四公子嘗一嘗宣城本地的特色菜。”

王修玨說話間隱約聞到蕭晏身上有血腥氣,心裡畏怕了片刻,轉而他立即安慰自己:以他的身份地位,蕭晏絕對不敢動他,用不著怕!

王修玨一邊恭敬請蕭晏入雅間落座,一邊暗中在打量蕭晏的神色。

他已經知道了,顧晏就是蕭晏。

那晚去靜心苑拜訪葉初棠的人,正是堂堂大晉國國君蕭衍。

‘衍’此名為先帝禦賜,‘晏’則是他的彆名,為他母親麗妃所取。皇子中隻有他有此特例,因為當年他那個宮女出身的母親深受先帝寵愛,便有了殊待。從小到大,蕭晏一直喜歡以彆名自稱,大家也就習慣了這樣叫他。

嗬,從這點就能看得出來,貧賤出身之人就喜歡用賤名。

王修玨很意外葉初棠居然還與大晉國君相識,倆人關係似乎很不一般。父親所言果然沒錯,她非凡類,有鳳命,更有旺夫命格。將這個女人弄到身邊,必得天下。

這兩日王修玨派人調查得很細致,大概揣度出了葉初棠與蕭晏相識的過往,以及二人目前的關係。

想不到蕭晏殺老臣、滅五皇子以及皇後一族很是雷厲風行,到女人身上卻優柔寡斷了,居然一直沒有在葉初棠跟前坦白身份。當然,葉初棠確實不是一般女人,不好娶回家。

所以今日,他來加把火了。

王修玨為蕭晏斟酒之後,見蕭晏對滿桌豐盛的菜肴並無興趣,臉上的笑容更祥和了。

“陛下覺得這如意樓建得如何?”

“尚可。”

“這如意樓是縣伯府大娘子傾儘心血之作,此樓從上到下,近乎是一樓一景,更是請來了天南地北的廚子,誓要做出人間美味。她從久居的揚州搬來宣城,就是為了一個人才建造這間如意食肆。”

蕭晏乍然抬眸,犀利的目光直射在王修玨身上。

王修玨笑容更燦爛,卻故作歎氣道:“不瞞陛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曾動過私心,想過求娶葉娘子,可惜被她給拒絕了。後來臣才知道,他拒絕臣跟拒絕其他近百名求娶於她的權貴公子一樣,不過是在找借口。她心裡一直有一個人,世間萬般繁華,如何芝蘭玉樹的公子,都不及她心裡的那一個——”

哢!

蕭晏掰斷了手裡的筷子,眼神凶戾地掃向王修玨:“東海世子的舌頭很長啊,你打算跟寡人說多久廢話?”

“臣該死,亂言擾了陛下的雅興,臣這就告退!”

一把火已經加完了,王修玨見好就溜。

秦路早就開始心驚膽戰了,他忐忑地望著蕭晏,全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之前陛下為何會突然性情大變,他不曉得。但這次遇到這樣的事兒,肯定好不了了,一定比上一次更嚴重。

雅間內安靜極了。

蕭晏緩緩閉上眼,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他曾問過葉初棠搬遷至宣城的目的是不是為了開如意食肆,但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被她刻意繞過去了。

這些年,她推拒彆人求娶,熬到大齡未嫁,原來不是為了他……

那晚,他在窗外聽到熟睡的葉初棠喊淩哥的時候,尚且以為她曾經對自己動過情,隻因他六年間杳無音訊,她太孤獨難熬了,才會對彆的男子移情彆戀。萬萬沒想到,從一開始,她等的、為的就是彆人!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