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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留的是顧府,是他的身邊。

心口微微一窒,顧長晉落下眼簾,淡淡“嗯”了聲:“多謝姑娘告知。”

容舒來書房也隻為了知會這麼一聲,說完便離去,乾淨利落極了。

她一走,顧長晉便撿起一份案牘看,可看了半晌,目光始終凝在第一個字不動彈。

腦中空空,思緒放得極慢,心口悶沉沉地痛。

偏生那顆心,依舊跳得瘋狂。

這般一動不動地坐了足有大半個時辰,顧長晉終是放下手上的案牘,抄過大氅,往門外去。

常吉知曉顧長晉又要回刑部,整個人一怔。

主子明明同左侍郎大人請了半日假回來梧桐巷的,怎地又要回去了?

開口欲問,可抬眸一瞧顧長晉的臉,話又頓在嘴裡。

主子的麵色……並不好。

常吉不再多言,立即去備了馬。

把顧長晉送入刑部沒多久,橫平便來了內大街。

“承安侯府那位二姑娘來了梧桐巷。”

“二姑娘容涴?”常吉皺眉,雙手攏著袖間,道:“她與少夫人關係又不好,來尋少夫人作甚?”

橫平想起容涴一臉怒容的模樣,麵無表情道:“那位姑娘應當是來尋少夫人麻煩,你可要進去同主子說一聲?”

常吉唇動了動,遲疑道:“算了,主子今兒心情不大好,方才又急匆匆地回來刑部,想是有甚要緊事,少夫人的事等主子下值了再提。你好生盯著鬆思院,莫讓少夫人出甚意外。”

橫平與常吉的這番對話顧長晉自是不知,一忙便忙到了酉時三刻。

離開刑部回到梧桐巷時,天已暗下,大雪稀稀落落地下著,可慣來燈火煌煌的鬆思院卻並未掌燈。

顧長晉腳步一頓,望著鬆思院的月洞門不語。

她這是今兒便回去承安侯府了?

一邊兒的常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想起橫平說的事,趕忙道:“今兒少夫人的庶妹來了趟鬆思院,少夫人便同她出去了。主子放心,橫平一直盯著,不會讓少夫人出事。”

自打聽橫平說,主子將少夫人帶去了秋山彆院後,常吉便知曉了,主子信任少夫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主子慣來的作風。若不然,就玄策那妖僧,誰願意同他打交道?

是以,常吉對容舒也多了份信任,這才讓橫平盯著。以橫平的性子,便是他不說,大抵也會偷偷去護著少夫人。

顧長晉聽罷,思忖半晌,道:“可知她們去了哪兒?”

“臨江樓。”

臨江樓。

男人皺眉忖度了幾息,旋即下巴往垂花門一抬,道:“去臨江樓。”

……

臨江樓,天字號房。

在這屋子坐了一個多時辰,容涴的耐心幾乎要告罄,站起身道:“你說蔣家哥哥已有心上人,又帶我來這等了半日,怎地如今一個人影都見不著?”

容舒吃著果子茶,慢悠悠道:“急甚?這不是天才將將擦黑麼?你那蔣家哥哥大抵是在去接人的路上了。”

“你——”容涴氣急,她是不信容舒說的話的。

她與蔣盛霖見過幾次麵,那樣端方溫潤的君子,在已有婚約的情形下怎可能會與旁的女子勾搭癡纏?

她會跟著容舒來臨江樓,不是為了捉蔣盛霖的現行,而是為了戳破容舒的謊言。

殊料這會天都黑了,她還這般嘴硬。

容涴粉麵含霜,氣鼓鼓地落座。

成,她就好生看看容舒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容舒心裡也有些沒底,彆看她這會%e8%83%b8有成竹,實則前世的好些記憶都漸漸變得模糊。

隻記得臨近婚期之時,蔣家那位表小姐病了一場,蔣盛霖心疼表妹,接連幾日帶她出來散心。

容舒有一回還撞上了,隱約記得就是在上元節後幾日。

彼時她還不知曉那人便是容涴嘴裡時常掛著的蔣家哥哥,直到後來那人來侯府迎親,方認了出來。

今兒帶容涴來,也是在碰運氣。

總歸容涴日後也會知曉,今兒便是遇不上,遲遲早早都會知道她所言非虛。

至於為何非要提前讓她認清這一點,這事還要從下晌容涴來梧桐巷的事說起。

大抵是父親同容涴說了要從清蘅院出嫁的事,也大抵是裴姨娘猜到這事是她提的,容涴便一肚子暗火地來了梧桐巷。

容舒本沒打算要同她多糾纏,隻她言之鑿鑿地說是阿娘搶了裴姨娘的正妻之位,還抵死不肯從清蘅院出嫁,也斷不肯給阿娘斟茶磕頭。

既如此,容舒又何必給她留臉?

索性便帶她這位心高氣傲的妹妹去見見她未來的夫君是如何與他那位小表妹郎情妾意的。

她倒是要瞧瞧,她這位妹妹有沒有成人之美的雅量。

臨江樓,樓如其名,臨著滄瀾江的一處支流而建,從天字號房的窗戶從外望去,能瞧見江上一艘艘華麗的畫舫。

常吉將馬車停在滄瀾江邊,橫平上了馬車,一五一十地說了容舒來這臨江樓的緣由。

“為了蔣家那位大公子?”

顧長晉輕叩案幾,刑部的那位黃知事最愛在各衙署之間竄門,上京裡好些勳貴豪族的密辛他都知曉。

下晌那會還聽他叨了一嘴,說蔣家那位大公子偷偷讓人在滄瀾江定了一艘畫舫。

“你們去查查蔣盛霖在何處,想個轍逼他去臨江樓。”

常吉一聽便知顧長晉打的什麼主意,這種事他最是拿手了,忙搶過話頭,道:“這種小事交與我便成。”

說著腳底一抹油便去了。

顧長晉問橫平:“少夫人在哪間天字號房?”

“三號。” 橫平道:“屬下怕少夫人出事,便定下了天字四號房,與少夫人那間挨著。”

顧長晉淡淡頷首,撈過一邊的大氅,道:“我去看看,你不必跟來。”

第三十四章

滄瀾江的燈景是上元節一大美景, 每年一到元月十五這日,便有上百艘木舟托著各式花燈聚在滄瀾江的江心處。

遠遠瞧去,宛若星火沉江, 又仿佛焰火綻在水裡, 彆有一番滋味。

這樣的盛景從臨江樓看最是瑰麗。

是以今個臨江樓一入夜便熱鬨極了, 好多在昨兒無緣江中燈景的人紛紛趕來湊熱鬨開眼界。

堂下人聲嘈雜,烘得人心也愈發浮躁。

容舒與容涴並肩立在窗邊,容涴一臉急躁, 容舒卻是老神在在地欣賞著江中燈景。

“你急甚?蔣盛霖今日便是不來,明兒也會來。這燈景就隻設三日,明兒便是最後一日。你那蔣家哥哥哪兒舍得辜負這般美景?”

容涴咬唇瞪著容舒,很想狠狠反駁容舒一通的, 可見容舒如此篤定又如此%e8%83%b8有成竹, 心裡一時也有些驚疑不定。

尋思著容舒莫不是真的有甚證據?

正想著,忽聽容舒“咦”一聲,道:“那艘畫舫是出了何事?”

容涴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便見江岸邊一處畫舫的船尾竟冒起了幾縷白煙, 裡頭的人大抵是被嚇著了, 急匆匆地從畫舫跑下來,往這頭的臨江樓來。

中間那人身著錦袍, 頭戴玉冠,氣質溫雅如玉樹臨風,不是蔣盛霖又是誰?_思_兔_網_

便是隔得遠, 容涴也認出蔣盛霖來。

目光再往他身側一定, 眼眶瞬時就紅了。

那姑娘雖戴著帷帽, 但身段婀娜, 娉婷婉約, 一看便知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此時大抵是有些驚慌,整個人如小鳥般偎在蔣盛霖的懷裡瑟瑟發抖。

蔣盛霖不時側頭溫言兩句,眉目間儘是嗬護愛憐之意。

容涴從蔣盛霖護著她的模樣便知曉了,容舒說的是真的!

蔣盛霖真的有個兩情相悅的表妹!

一股怒火從心口直衝上腦門,可憤怒之後便是漫天的委屈酸楚,容涴快把唇咬爛了方才壓抑住鼻尖的酸澀。

可她到底是咽不下這口氣,轉身便要下樓去。

然她人都行至門口,就差推開那道門了,卻又生生頓住了腳。

容舒見她不動,忖了忖,便道:“容涴你想好了,現在下去同蔣盛霖鬨,結果隻有兩個,要麼這門婚事作罷,要麼婚事不作罷,但你嫁入蔣家後,從此不得蔣家人待見。”

畫舫起火,蔣盛霖為護表妹,舉止親昵了些,雖不合禮,但也勉強圓得過去。

容涴若下去鬨,無異於是將蔣盛霖的麵子狠狠踩在了腳下。

如此一來,蔣家人怎可待見容涴?

據她所知,蔣盛霖的母親實則十分不喜容涴。

容舒說完這話便不再多言,任容涴自個兒做抉擇。

容涴腳上像是生了根,容舒說的話她不是不明白,正是因為明白,她才沒下去鬨。

祖母為何那般看重她,秋韻堂為何在侯府能得臉麵,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著承安侯府同蔣家的這門親事。

祖母不止一次提過,堂兄與幾位弟弟日後都是要走科舉的,若能有蔣家這樣的清貴門庭做親家,對兄長與弟弟大有裨益。

阿兄阿弟隻要能金榜題名,這上京便沒人敢嘲笑承安侯府沒底蘊了。

容涴始終記著自己是承安侯府的姑娘,她,想要為侯府掙這樣一份底蘊。

少女一言不發地捏緊了手上的團扇,心中那把怒火漸漸滅了,眼眶卻愈發紅。

容舒望著她挺得直直的背影,道:“你要做何選擇是你的事,我不管。隻你打小往我娘身上潑的臟水,給我一盆盆收回去!你說是我娘搶了裴姨娘的妻位,你說父親喜歡裴姨娘,所以我娘就該退位讓賢。如今我問問你,你可要給你蔣家哥哥的心上人退位讓賢?”

“我娘當初嫁入承安侯府時,甚至不知裴姨娘的存在。你比她好,你提前知曉了,你要如何做?這些年來,阿娘從來不去秋韻堂打攪過父親與裴姨娘。你捫心自問,等你嫁入了蔣家,你可能做到將蔣盛霖送到他表妹身邊,自此不去打擾?”

容舒漸漸冷下了臉色。

“你也彆覺著給我娘敬茶磕頭是天大的委屈,我話擱在這,你若不想從清蘅院出嫁,可以,把阿娘給你備的嫁妝還我,你若不還,我親自上蔣家討要!得了便宜還要賣乖,沒有這樣的理!”

容涴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不讓眼眶裡的淚珠子落下,揚起頭道:

“為何不嫁?我偏要堂堂正正地嫁入蔣家,蔣家哥哥心裡有我,我才不信他會為了一個表妹就同我離心。”

容舒早就知曉容涴會如何選。

也不意外,前世侯府落難,容涴被蔣家那位大夫人禁了足。裴姨娘從大理寺獄出來,頭一件事便是去蔣家看容涴。

隻當時那位大夫人卻將裴姨娘拒之門外,生生令她吃了個閉門羹。

彼時容涴剛懷上第二個孩子,驚怒之下,孩子沒保住。

蔣家當初在裴家出事時,選擇了袖手旁觀。承安侯府落難,自然更不可能伸出援手。